被徐媛扶着在一声办公室坐下,他对医生开门见山道:“有没有可能提前做胃镜检查?”
    医生闻言皱眉,从桌上拿起他的检查报告,摊开在他眼底,“我们当然也希望可以尽快做,毕竟真要是有肿瘤的情况下,早些检查出来更好,但是傅先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还不稳定,胃镜不是单纯的检查,算是一个小型手术,而且要取组织进行活检,这中间要是出一点儿问题再引起出血对你来说就是致命的,我们担不起这个风险啊。”
    傅子遇面色很沉,“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的肺脏还有肋间都因为枪伤受到重创,在伤口结痂之前肯定是不能做的,哪怕被呛到咳嗽都要提防出血,你忘了?前几天你一次出血就是这么引起的,现在做胃镜风险太大了。”
    徐媛越听脸色越沉。
    其实这些问题她早就和医生沟通过,只是傅子遇今天突然一反常态地坚持要亲自来问,问不清楚似乎不罢休,她手按了按傅子遇肩头,“子遇……咱们再等等吧。”
    仅仅是听说那些可能引起的反应和后果,就足够她心惊肉跳,她没有勇气冒险。
    傅子遇却很心急:“也就是说,哪怕我真的得了癌症,也要等到伤口愈合才能确认?”
    医生被他气势震慑,好几秒,才如实回答:“傅先生,结果不一定是癌,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调整好心态,然后养伤,你现在这样子会影响到你的伤。”
    傅子遇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心情焦躁到极点。
    出了门,徐媛扶着他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这么着急,是因为路念笙?”
    第208章  我不想和她分开
    医院走廊此刻空旷,一眼看过去空无一人,余下尽头窗口一扇窗投进一片炽烈的阳光。
    这样明媚的天,却无法驱散傅子遇心中的阴霾。
    他望着前方,走的吃力,一手被徐媛扶着,另一手,艰难撑着墙壁,没有回答徐媛的问题。
    徐媛又怎么会看不出?
    那一日,何欢单独来病房说起路念笙的身体状况,她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很清楚傅子遇对路念笙的执念,他绝不会因为路念笙身体上的问题就有所改变,更何况说到底,这毛病因他而起,只会让他更内疚。
    何欢以为她会因为这个毛病而嫌弃路念笙,她也不怀疑,换做是以前的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劝傅子遇放弃,甚至用些别的手段来迫使他放弃。
    可现在……
    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傅子遇,她说不出那种话。
    而现在傅子遇的身体状况变成了个未知数,至今,路念笙也不知道。
    她这个当妈的心里并不好受,这些天来备受煎熬,傅子遇的病情一天没有个准数儿她就害怕,以前她习惯什么都掌控在自己手里,那时候她对傅子遇期望很多,也很高,希望他做什么样的人,得到什么样的权利,娶什么样的女人,然后生孩子……
    可是如今,她再也无心计较那么多,她只想他好好的,她做了很多妥协和退让,可老天却给她开了这么个玩笑。
    知道回到病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傅子遇一脸疲态地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看着窗外,徐媛想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子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念笙真的不能生了……”
    “那也是我害的,”他扭头,看着徐媛,眸色沉沉难以捉摸,“妈,您很清楚。”
    徐媛心里又翻江倒海地难受,“我知道,可是子遇,人要实际一点儿的,这要是你身体真不太好了,你难道不想趁早有个自己的孩子?”
    她这话说的委婉,一切都建立在一个不确定的基础之上,若真到了癌那一步,怕是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面容苍白晦暗,缓慢低下头,“我不会要念笙以外的女人生孩子的,妈,如果我有个万一,您就当我不孝吧,我做不到。”
    徐媛皱眉,别过脸,红了眼眶。
    傅子遇自然清楚她的心思。
    她想要一个亲孙子,这无可厚非,可是现在……
    他唇角动了动,努力地抬头,挤出个笑,像是要说服徐媛,也像是想要说服自己,“只说不好怀了,又不是绝对不可能,咱们还可以为她找医生调理的,说不定可以呢?”
    徐媛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就那么别着脸,也不看他,没接话。
    傅子遇声音低下去一点,“万一念笙这辈子做不成母亲,没有自己的孩子,都是因为我。”
    他手攥成拳,骨节发出一点轻微咔咔声响,眼圈也红了。
    “妈,你知道吗?她喜欢我的。”
    徐媛愣了一下。
    傅子遇像是在自言自语,视线空茫地落于正前方,好像是在回想,“她很早之前就见过我,为了嫁给我,才回到路家,她本来自由自在惯了,那时候她一点都不想做什么路家千金……”
    他轻笑了一声,眼底有水光一片,沉口气,“她放弃了她自由自在的生活,才靠近我,但是我对她却不好,我对她……一直不好。”
    徐媛喉头都哽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最后,我还把她害成这样……”他闭了一下眼,抬手,掌心覆住眼睛,在黑暗里闷闷出声:“我本来想给她幸福的,可到头来,我给她的是什么?”徐媛手擦着眼泪,意识到,这样的对话前所未有,这是第一次,傅子遇会这样坦白的,真诚的,毫无保留地和她倾诉。
    “现在我连自己还有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她都不知道了……”他声线微微抖,“妈,其实我很害怕,不是怕死,我怕我自己,我私心太重了,我想了好久,无论我身体什么毛病,我都不想放弃她,我不想放弃,我甚至想,哪怕真是癌,给我最后一点时间呢,只要跟她在一起……”
    他摇了一下头,喉结滚了一下,话说的吃力:“我没能好好和她在一起几天,妈,我死没关系,可我不想和她分开。”
    徐媛已经泣不成声。
    安慰的话找不到,也许该训斥,可训斥的话,却也说不出。
    傅子遇自嘲地苦笑着:“我怎么能这么自私?”
    顿了顿,自问自答一般:“可我就是这么自私,我……真的就是这么想。”
    徐媛坐在了病床边,拉住他的手,留着眼泪,却笑了一下。
    “说不定呢……”
    傅子遇没抬头,他的眼睛涩的厉害,视线是朦胧的。
    徐媛继续笑着,眼泪却也继续汹涌,“你都说了,说不定念笙可以怀孕的,再说你的病也还没确定是不是?搞不好是咱们杞人忧天呢?你们都会没事,你和念笙好好在一块儿,你们会有孩子,你们……”
    徐媛话音里,夹杂了一些呜咽声,她说不下去了。
    这一刻,她后悔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傅子遇和路念笙不会走这么多的弯路。
    好一阵,傅子遇平复了情绪,反拉住她的手,怆然笑了下,“是啊……说不定呢。”
    ……
    路念笙傍晚来换徐媛,进了病房却发现徐媛不在。
    病房里护士正给傅子遇换药,她走近了,看清他绷带取下后,露出的伤口。
    刹那间,心口仿佛被重击一下。
    腰侧,还有左边肩胛骨那里,依然是血肉淋漓。
    她身体不自觉的有些抖,呼吸也变得困难。
    傅子遇看她一眼,“害怕就不要看了。”
    她没说话,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护士沾着药的药棉落在他伤口上,她看到他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将自己下唇咬的发白,额头在冒汗。
    她知道一定很痛。
    她别开视线,将手中提的水果放桌子上去,呆了几秒,遂转身,从另一侧靠近病床。
    然后她在病床边的椅子坐在,拉住他右手。
    他愣了一下,看她。
    疼痛让他的呼吸凌乱而急促。
    她将他的手攥的很紧,像是要给他一点力量,她说:“没事的,我不怕。”
    她确实不怕,可方才为什么会发抖?
    他代她受了伤,而她却不能代替他痛。
    她只能这样看着。
    他面色舒缓了一点,但很快,随着药棉再落下,神情又紧绷起来。
    自始至终他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待护士离开,她看到他的唇被他自己咬出深深的痕迹。
    绷带是新换的,她拿了一件宽松一点的t恤给他穿上了,换药耗费了他太多力气,她扶着他,“要不睡一会儿?”
    他摇摇头,呼吸节奏依然是乱的。
    她皱了皱眉,手在他背上绕开伤口,轻轻抚,像是要给他顺气,又拿了纸巾,擦他额头的冷汗。
    他脸白的像是一张纸,她心口压抑极了,努力找话说:“你妈去哪里了?”
    “她有事,回家了。”
    徐媛哭了好一阵子才离开的,心里还思忖不能让路念笙看到了,所以走的很早,傅子遇缓过气来,感觉全身都是虚的,身体慢慢靠住床头,抬头看路念笙,“你来的很早。”
    她一怔,旋即别过脸,不大自然说:“在家没事啊。”
    “你最近都不去瑞通上班?”
    她有些扫兴,起身去拿自己带来的水果,没回头,“我请假了。”
    拎着袋子过来,又拿出个塑料餐盒,“我给你带了草莓,洗好的。”
    傅子遇饮食这两天才能稍微有一点点变化,虽然要保持清淡,但是水果和蔬菜都能吃了,路念笙这两天也是颇废心思在水果和蔬菜上给他换花样。
    他只看了一眼就皱眉,不配合,“你吃吧。”
    他不大爱吃水果,这是个老毛病,路念笙也清楚,每次给他吃水果都要下一番功夫,她嘴巴鼓了股,“怎么那么挑食,难养!”
    他笑了一声,“又不用你养。”
    她白了他一眼,幽幽叹口气,“我该听大哥的话。”
    “他说什么了?”
    “我该这样,你清汤寡水配青菜,兔子似的,我大鱼大肉,就坐你对面吃,让你看。”她扯了扯唇角,“看得见吃不着,急死你!”
    一边说,一边从餐盒里面取了颗草莓,往嘴里放。
    “那么挑剔,以后就我吃,你看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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