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看他一眼,她害怕自己会心软。
    她本不是个心软的人,却曾因他深受心软所害,她决不能重蹈覆辙。
    她的脚步在临近大厅拐角的时候顿住,眼看就要拐弯,她忽然回头。
    大厅剩下的人已经三三两两,显得那么空旷,她本以为她会看到他的背影,然而——
    他根本没有动,就站在原地,拄着拐杖看着她,隔了几十米的距离,隔了两年的时光,隔了生死,隔了爱恨情仇,他停留在原地,就如同这两年他所做的那样,他就没有前进过,只是静静看着她,他的时间停在那里,他的生活也已经停在那里了。
    这样远,她却觉得她看到他眼底的绝望和无助,那些晦暗的情绪仿佛一张网让他画地为牢,她眉头一皱,忍了又忍的眼泪在这一瞬滑落脸颊,她于是仓皇地转身。
    她以更快的速度远离他,她努力地回想那些她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回忆——她从高空坠落,跌入海中,海水的冰冷渗入骨髓深处……
    灭顶的恐惧,慌乱,她垂死的挣扎,以及她后来在医院里面破灭的希望,她掐着掌心冲进电梯提醒着自己。
    那时候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她可能已经死了。
    她不能用这条捡回来的命来原谅傅子遇,她可以不在乎自己这条命,但是她没办法忘记那个孩子。
    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她看见自己凄凄惶惶泪流满面的模样倒影在对面的金属面板上,她捂住脸弯下身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哭声。
    ……
    大厅里,傅子遇在路念笙离开之后又站了一会儿,才缓慢地动身离开。
    出门便和韩烈一起往停车场去,途径路边一辆黑色商务车,傅子遇停了一下,在跟前抬手敲窗。
    车窗摇下来,有个男人从里面探头便是一愣,“傅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傅子遇没有回答,而是说:“叫你们盯住人,刚才情况那么危险,你们人呢?”
    那个男人摸摸头,“我知道,我搭档一直盯着的,但是有危险的不是路小姐,而且救人的人已经很多了,我们万一出现会暴露,要是路小姐起疑……”
    “那是她的朋友,”傅子遇面色很沉,“再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暴露也得先想办法救人,有个万一就是人命。”
    那男人点了点头,“明白了。”
    韩烈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直到傅子遇继续前行,他反应过来追上去,“你让人跟着路念笙?”
    傅子遇没有回话,低头往前走。
    韩烈犹豫了一下,眉心紧缩。
    傅子遇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大抵和路念笙谈的并不愉快,他大概能想象得到,气氛有些沉重,两个人一路无言到上车。
    傅子遇腿伤尚未痊愈,韩烈在驾驶座上系了安全带,去挂挡的手停了一下,没有立刻开车,视线在车内后视镜中落于后座傅子遇脸上。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她发现……”
    傅子遇出声打断:“发现能怎么样?”
    韩烈一愣。
    傅子遇视线投向窗外,没有什么表情,“她现在已经很讨厌我,还能更糟糕么?”
    这问题韩烈也回答不出,沉默着开车。
    车子驶离停车场,傅子遇才又出声:“一方面是我私心,想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另一方面,梁佳茗前几天出狱了。”
    韩烈愣了一下,蹙眉问:“她现在什么情况?”
    傅子遇嗓音发沉:“不清楚,梁杰也快出狱了,我留人在念笙身边是以防万一,遇事有个照应,在确定梁佳茗没有威胁之前,我没法放心。”
    韩烈有些忧心,“但她可不知道你在保护她,被她发现,她肯定要生气,以为你找人监视跟踪她。”
    傅子遇扯扯唇角,笑了,“那也没错。”
    他的确是一张一张看着她照片来着,这也许是错的,叫她知道了想必会很生气,但是他没有办法。
    总好过他不管不顾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叫她更加厌恶,总好过听她冷言冷语,让他心如刀割。
    他想她,却不能去见她,这样远远守护,也好。
    车子在十字路口减速,韩烈默了片刻,“你真不打算放弃吗?”
    傅子遇微微一怔。
    这个问题很尖锐,他指尖无意识蜷了一下,“我本来以为她是因为喜欢陆靖那孩子,所以和陆行长走的很近,所以不抗拒……”
    顿了顿,“刚才她告诉我,她喜欢陆行长,陆行长对她很好。”
    绿灯了,韩烈视线回到正前方,打方向盘,抿唇没吭声。
    傅子遇回想着之前在医院大厅,路念笙回眸那最后一眼。
    她转身太快,他没有来得及看清,她是不是哭了。
    他想过去追,一来他行动不便,二来,好像追上去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我不会再刻意去找她了。”他深吸了口气,低头惨淡地笑,“我总是让她哭……我现在能给她的只有痛苦,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如果有人能给她幸福的话……”
    他没说下去。
    话可以说的洒脱一些,可以说的无私一些,可人是凡人,凡人有心,有心就会痛。
    到最后他能够为她做的,居然只剩下放手这件事。
    不论多痛苦,他要忍着痛放手,才能成全她的幸福,她对他已经没有丝毫依恋,她真的已经走出去了。
    韩烈听不到下文,叹了口气,“放了也好,她如今有好归宿了,你也该为自己的未来做些打算。”
    傅子遇眉心微拧,“我没说要放。”
    韩烈不懂了,放不是放,追不是追,那是什么?
    傅子遇说:“我打算等。”
    韩烈瞪大眼,“你开玩笑吧?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傅子遇身子靠住椅背,“一辈子也等,等不到……也等。”
    韩烈瞟了一眼车内后视镜,意识到傅子遇是认真的。
    韩烈说:“你疯了,老爷子不说,你妈真的会弄死你的。”
    说完,韩烈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傅子遇性子不至于会受制于人,他停了几秒,深深叹息,“随你吧……反正我劝你也不会听,谁拿你都没办法,我刚才在医院那会儿看着路念笙那个朋友苏晓,还感慨这年头居然有人殉情,现在看你跟苏晓差别其实也不太大,都是爱情里的疯子。”
    他脑子里面又会闪过天台那一幕,幽幽再叹,“那个苏晓,怎么那么痴情?我没见过那样的女人。”
    他的世界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女人不少,冲钱来的,冲权来的,冲脸来的,哪个都不至于会为了爱情去死,他突然觉得有些嘲讽。
    手机铃音突兀响起打破沉默,傅子遇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是徐媛的电话,皱眉按下接听,徐媛声音立刻传过来,带着一点兴奋。
    “子遇,我和你说过岳家的那个女儿的,你记得吗?她周六生日,在岳家别墅办晚宴,邀请函送过来了,你把周末的时间腾出来吧……”
    第180章   我想往前走,但我怕
    回到病房之前,路念笙去洗手间鞠冷水洗了一把脸,又用冷水拍眼睛好一阵,尽管如此,眼圈还是微微发红。
    她在洗手间磨磨蹭蹭好一阵子,出门来慢慢吞吞往病房方向走,却遇上急冲冲出来的陆昊文。
    陆昊文见着她一愣,停了脚步,“念笙,你没事吧?”
    她挤出个笑摇头,“没事。”
    陆昊文皱眉看着她眼睛,心口发沉,“你哭过了。”
    她微微一怔,别过脸,“我真的没事。”
    “因为傅总?”
    她抿唇没说话。
    陆昊文盯着她倔强的侧脸,眉心纠结。
    她不想说,他看得出,从傅承修说她和傅子遇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就是提着的,其实在医院这地方按理说确实也不会有什么事,但他心里就是不稳,他不想留她和傅子遇单独相处,所以他才出来找她。
    她不想说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勉强她,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失落,过了这么久,他依然无法成为那个她愿意倾诉的对象。
    他再开口已经转了话锋,“苏晓这边情况就这样了,她男朋友那边,怎么办?”
    路念笙扶额,这一阵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居然将这件事给忘了。
    陆昊文问:“要叫醒苏晓过去吗?”
    她默了几秒,摇头。
    那样太残忍了。
    他点头表示赞同,“这样吧,我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你和傅承修都是苏晓的好朋友,就留在她身边吧。”
    她抬头看他,眼底汇聚一点微光,像是感激。
    他做事一向有条有理有计划,而且考虑周到,她有些感动,犹豫一下,说:“谢谢你。”
    他笑了下,抬手轻轻揉了揉她头发,“谢谢我?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个,你什么时候能把我当自己人?”
    她呆住了。
    而他的拇指轻轻顺势轻轻擦过她眼角,他眼神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疼惜,叹口气轻拍一下她肩头,“去病房吧,我也得赶紧过去了。”
    说完,他迈步与她擦肩而过,她在原地愣了几秒回头,已经不见他身影。
    回到病房,傅承修见着她也是微微一愣,压低了声音问:“没事吧?”
    她摇摇头,拉过椅子在傅承修旁边坐下了。
    苏晓这一昏过去,就是整整三个多小时。
    三个小时时间不长不短,却风云变幻,她守了八年的人没了,就在她闭眼躲避现实的这段时间里。
    陆昊文帮助苏晓男友家人开始处理身后事,按照传统习俗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点,葬礼要怎么办,墓地找什么风水师来看……
    苏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精神状态并不好,甚至也没有问自个儿男朋友的事情,也许是已经想到了,她变得很沉默,眼看输液结束,傅承修和路念笙觉得也拖不下去了,路念笙犹犹豫豫在病床边开口,“苏晓,等下大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苏晓整个人有些呆滞,明明听见了,却没什么反应,不得已,傅承修重复一遍,“苏晓,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吧?”
    苏晓这才缓慢地点点头。
    路念笙和傅承修对视一眼,谁也说不出苏晓男友的事情,索性都不再说话,路念笙去住院部找了陆昊文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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