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鹿瞪着叶深的回复,却又生不起气来,毕竟还是夸她么,不是冷冰冰的拒绝就很好啦。再说了——她结合实际,考虑了一下叶深的性子,要他这么打字说感想,简直强人所难。于是陶鹿就善解人意地指明了道路。
    【一只鹿】:我懂啦。下次见面说好啦。
    【一只鹿】:叶哥哥晚安晚安,梦到我哟。
    消息发完,她也撑不住,一头扎到枕头里昏睡过去。
    手机另一端的叶深,却是盯着她的回复,眉头深皱。她懂了?她懂什么了?他说什么了她就懂了?叶深盯着她的回复看了半天,考虑到时间,还是放弃了直接拨电话的想法。
    陶鹿也就安下心来,留在冬管中心,努力训练。这会儿董真教练宣布完消息,看江云驰和齐珊珊都是面露喜色,只有陶鹿神色有一点低落,于是示意陶鹿到一旁说话。
    “最近宿舍关系好点没?”董真教练先是笑着问了这么一句,调侃她和齐珊珊的关系,指点道:“善意竞争是有助于实力提高的,但是过火了会适得其反,你要注意调整啊。”
    陶鹿点头,心道她和齐珊珊可不是什么善意竞争的关系。
    董真教练又道:“其实让你去参加这次的交流赛,不只是交流,我有个师妹现在定居加拿大。她是很优秀的女单花滑教练,而且当初跟你有一样的问题……”她看向陶鹿的腰,“我们当年一起练习的时候,她也有严重的腰伤,但是她克服的很好,而且有她自己一套办法。这次去我会请师妹看看你的情况,如果合适的话,请她点拨一下你。”她按住陶鹿的肩膀,“抓住机会啊。如果能入了她的眼,留在身边带个两三年,我相信到时候在咱们家门口举办的那场冬奥会上,你会大放异彩的!”
    “谢谢教练!”陶鹿笑道:“我会加油的!”面上笑着,心里的担子却越发重了。她的情况自己清楚,在三个人之中,虽然勉强能跟上体能训练,但却是吊车尾的那个。虽然凭借经验也好,天赋也罢,在细节处理上更细腻干净,但是很多时候细节处理也是要靠体能支撑的,试想一个在节目后半段已经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的人,怎么可能把细节处理得干净利落呢?然而体能训练本就是个循序渐进的事情,更何况她还有腰伤的限制,一次加码不敢过重。于是体能进展,与另外两人比起来,就更差了一截。
    陶鹿塌着肩膀给叶深发了微信。
    【一只鹿】:教练说我们下个月要去加拿大参加交流赛。
    【一只鹿】:哭泣,我还盼着下个月的月假去找你呢。
    【一只鹿】:去当面听你的回复。
    夜里,叶深回复过来。
    【叶深】:专心训练,比赛加油。
    陶鹿枕着这条回复,心满意足睡着了。临到交流赛出发之前,男单花滑出国交流的队员回来了,应教练员要求,来给师妹们打气。
    齐珊珊为此提前早起了半个小时,换了好几身衣服,最后穿了一条紫色的裙子。陶鹿冷眼看着,还是穿着训练的运动服出了宿舍门。
    冰场上,女单的队员们正排成不怎么整齐的一列,笑着鼓掌欢迎师兄们进来。
    陶鹿懒洋洋站在旁边,手背掩住嘴,悄悄打了个呵欠,一抬眼就见楚涵第一个从门口走进来。
    楚涵眉目俊朗,一身白色运动服,笑容亲切,真跟童话里的白马王子走到现实中来了一样。
    女队员们里发出阵阵嬉笑声,有的人红着脸低下头去,齐珊珊就是其中之一。
    楚涵领着一排男单队员走过来,温和笑道:“我们刚从俄罗斯回来,听说你们要去惠斯勒参与交流赛。”他玩笑道:“你们比我们幸福多了。”
    女单队员们都笑起来。
    楚涵温和有礼貌地鼓励了一下众师妹,目光顺着队伍滑过去,落在队尾懒洋洋站着的陶鹿身上,顿住。他向陶鹿走过去。
    齐珊珊低着头,只看到楚涵离自己越来越近,脸也越来越红,终于两人近在咫尺的刹那,她抬头笑道:“楚涵师兄,俄罗斯好玩么?”
    楚涵愣了下,“还可以,”他出于礼貌,看着齐珊珊的眼睛回答。
    齐珊珊又问道:“真的么?俄罗斯什么最好玩啊?我还没去过呢。”
    楚涵应付完齐珊珊,抬头,已经不见陶鹿踪影。
    他匆匆扫了一圈冰场,仍然不见陶鹿的人,目光就望向了出口。
    “楚涵师兄……”齐珊珊还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与他多待一会儿。
    楚涵回头,露出礼貌的笑容,匆匆道:“不好意思,咱们下次再说——我有点事儿。”说着快步走出了冰场,在外面绕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想了想,搭电梯直接去了顶层,果然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看见了陶鹿。
    陶鹿站在楼梯台阶上,也看见了楚涵。
    楚涵笑道:“我猜你就会往最高的地方跑。”
    陶鹿耸耸肩膀,指着封死的台阶顶端,“出不去。”天台上不去了。
    她昨天高强度训练后腿还发酸,索性腿一缩,要在灰扑扑的台阶上坐下来。
    “等等。”楚涵把运动服外套一脱,仔细铺在地上,这才笑道:“坐吧。”
    陶鹿犯拧,挪高了一级,干脆利落坐在仍是灰扑扑的台阶上。
    楚涵无奈笑了,自己在铺了衣服的台阶上坐下来,手从运动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来,捏着一小盒精致的巧克力,上面印着俄罗斯文字,仰头看着陶鹿,微笑道:“给你带的。”
    陶鹿看了一眼,恹恹道:“控制体脂率呢,不能吃。”
    “哦。”楚涵仍是微笑着,“那我先帮你收着。”
    陶鹿摸出弹力球来,有一下没一下在台阶间抛掷着,扑腾起阵阵尘土,充满了赶人的意味。
    楚涵也不恼,望着她,微笑道:“鹿鹿,你这次的烦心事儿是什么?”
    “谁说我有烦心事儿?”
    “你从小就是这样,有烦心事儿就往高处跑。你忘了十四岁那年,你练阿克塞尔三周跳总是摔,一气跑到天贸大厦顶层的天宫,点了好多菜,最后没带卡付不了钱——还是我去把你领回来的。”楚涵温言徐徐,把过去的故事娓娓讲来,似一幅画卷摊开在陶鹿面前。
    可惜陶鹿是个瞎的。
    “忘了。”陶鹿干脆利落道,看了一眼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到放饭的点儿了——师兄回见。”说着起身就走。
    楚涵站起身来,看她低头走下楼梯,唤她,“鹿鹿,别紧张。”
    陶鹿脚下一顿。
    “只是个交流赛,不要有压力。”楚涵微笑道:“我相信你。”
    陶鹿最后也没说话,绕过楼梯拐角,很快就消失在楚涵视线里。
    她在食堂,自己坐在桌子一角,食欲缺缺,心不在焉地挑着芝麻饭里的芝麻,想着她的烦心事儿。烦心事儿之一,其实被楚涵看穿了,就是面临交流赛的压力,不只是单纯的交流赛,更像是参加董真教练师妹的面试。这也倒罢了。另一桩烦心事儿,却是叶深。叶深话少,惜字如金。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陶鹿能观察他的表情动作,但是网上交流,一天两天可以靠脑补,十天半月都靠脑补——就是陶鹿脑洞这么丰富的人,都有点脑补不起来了。她连叶深最近在忙什么都不知道,视、奸tk队员的朋友圈吧,但是这些崽子们就跟约好了似的,一起失踪了大半个月,除了山楂还发了一条表达备战训练很有挑战性的心情之外,其他人简直都从微信界销声匿迹了。
    陶鹿就怀着这样恹恹而又压抑的心情,与其它队员一起,在国际航班的经济舱位蜷缩了十几个小时,漂洋过海来到了加拿大温哥华,又从机场坐大巴去往惠斯勒。一路上,齐珊珊和江云驰坐在一块,欣赏窗外与国内迥然有别的郁郁山色、皑皑雪色,不时自拍。陶鹿却是来过几次,风景都看厌了,就低头刷着tk战队队员们的朋友圈,明知道自己都快背下来,却还是侥幸想着,也许刷出一条有用消息来呢。
    当然次次期望,次次失望。
    大巴停在当初冬奥会场地,如今已经改成了滑雪度假村。陶鹿熟悉,推着小巧的行李箱,一边刷着朋友圈,一边低头进了队里预定的度假酒店。忽然看到山楂发了一条带定位的朋友圈,飓风世界交流赛,我来啦!
    定位地址就在惠斯勒。
    陶鹿有点懵,低头盯着山楂这条朋友圈进了酒店。酒店里比室外温暖至少十度,陶鹿一只手随意扯着围巾,顺便把小行李箱往小厅角落一放,等后面领队办理入住,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服务台前七八个亚洲男子正在办理入住,有人倚在流理台最靠窗的位置,面容被绿植伸出的枝丫隐约挡住。大概是男单的队员吧——她又低头研究山楂那条朋友圈,忽然,她猛地又抬起头来,再度对上了花木后那人的目光。
    是叶深?
    竟然是叶深!
    陶鹿小嘴微张,怔怔望着叶深。看着那双黑嗔嗔的眼睛里透出笑意来,陶鹿脑中啪嗒一声,彻底短路。她冲过去,直接跳起来就挂到了叶深身上,手臂环着脖颈,双腿夹着腰,脸也埋进了怀里。
    服务台前的众tk队员们集体倒吸一口冷气。
    跟在后面进来的国家队队员们也集体倒吸一口冷气。
    作者有话要说:  叶深和鹿鹿这周在看不见的榜单上,需要大家多多宣传安利嗷~
    爱你们!
    ☆、冰场真公主(十七)
    两道宏大的吸气声中, 叶深下意识托了一下女孩,下一瞬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察觉不妥, 忙松手, 在她耳边低斥道:“快下去。”声线里罕见地透着一丝不稳。
    陶鹿脸埋在他怀里,蔫蔫儿地把腿滑下去,手臂还环在他脖颈上,羞涩道:“起跳高了……”
    叶深:……
    叶深:“手。”
    “哦。”陶鹿忙把还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抽回来,仰脸望着他,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被室内的热气蒸的, 还是因为害羞。女孩眸中粲然如有星辰, 惊喜地有点昏头了,“叶哥哥, 你、你们怎么会也在这里啊?”
    大概是室内的确太热, 叶深耳根也透着一抹红痕,他低咳一声, 简短道:“有交流赛。”他敛了敛神色。
    女孩还在酒店门外的时候, 他就隔着雕花的窗户望见了。女孩戴着一顶粉粉的绒毛, 长而柔软的白色围巾在她细长的脖颈上一圈又一圈绕着,越发衬得她人纤瘦起来。外面那么冷,也不戴手套,光手推着小巧的银色行李箱,低头看着手机过旋转门,险些给夹在里面。
    他就安静望着, 像是欣赏一幅画,望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来,然后,他望见她身后的女单队员们。女孩在队员中算是大的,总算是满十八岁了,后面跟着的有些队员却明显不过十四五岁,还是真正的孩子。而陶鹿……叶深望向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女孩,说是在队员李算大的,拎到社会上看,也还是孩子呐。绝大部分时间都给了花滑,虽然看起来机灵,真论起来,只怕比同龄人都傻。
    心思落在这里,叶深面色沉重,那个悬着的抉择又浮起来。
    就在此时,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猛地又抬起头来,直直盯着他看,傻乎乎的。
    叶深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笑意来,谁知道下一秒,这丫头就像个小炮弹一样直直扎到他怀中来,撞得他胸口发麻。
    此刻叶深敛了神色,还没说话,就听女孩小小嗔怪了一声。
    “我都不知道你也会来加拿大。”陶鹿细白的手指按着雕花的窗框,垂着眼睛,脸上神色一忽儿是喜,一忽儿又是嗔,最终还是喜色占了上风,她重又抬头笑道:“真是太巧了,好在我们在同一家酒店遇到啦!”
    她絮絮叨叨问道:“你们在这里留几天啊?比赛是什么时候?我们后天就要回国了,明天上午比赛,下午有半天假呢。”得知叶深与她们比赛时间相撞的时候,陶鹿发出了一声失落的叹气,“我还想去看你们比赛呢……”
    一旁橘子凑过来,小声道:“女神,我们明天下午要去滑雪,你一起来么?”
    来滑雪胜地,当然要滑雪。
    山楂一把拽过橘子去,小声斥道:“你傻啊,陶鹿要是一起来,老大肯定也来——那我们怎么开心玩耍?”
    陶鹿却是眼睛一亮,扑闪着问叶深,“叶哥哥,那我们明天下午一起去滑雪呀,好不好?”见叶深沉默,顿了顿,换了个问法,有点可怜兮兮的,“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滑雪么?”
    明知她是故意,叶深却也无法铁石心肠拒绝,沉默片刻,还是点了头。
    这会儿工夫两边都办好入住了。
    陶鹿笑嘻嘻探头看了叶深他们的套房房间号,挥挥手,跟着领队回了她们住的房间。陶鹿跟齐珊珊、江云驰三个人一个小套房,两间卧室,客厅的沙发可以当床用。齐珊珊选了最里面的大卧室,江云驰则看了看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指着窗外,笑道:“这里视野好。”
    陶鹿就住了小卧室,在床上躺下舒展颠簸了近一日的腰,隔着细长的上下两格窗户,望见外面大雪压青松的景色。最初遇见叶深的惊喜沉了下去,疑惑浮起来。她只告诉了叶深自己会来加拿大参加交流赛,却并没有说是在惠斯勒。而叶深来加拿大参加电竞交流赛,也没有告诉她。如果不是刚好住在同一家酒店,又刚好在办理入住的时候撞见了,那么两个人大概不会见到了吧。
    叶深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陶鹿双手交叠在腹部,仿佛能嗅到窗外雪的味道,干净微凉,直到齐珊珊的叫声打破了这岑寂。
    “喂!冰箱里什么都没有!”齐珊珊站在她还没来得及关的房门前,“我和云驰打算去附近超市买点吃的。”她居高临下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陶鹿,没好气地问道:“你就打算这么躺着吗?”
    陶鹿腰疼,但是面色平静,淡淡道:“需要我做什么?”
    齐珊珊冷笑,扶着门框,顿了顿,猛不丁问道:“那个男的是谁?”
    “那个男的?”
    “就你在大厅抱着那个。”齐珊珊补充道:“当初在天贸大厦,我也见过你们一起。”
    “所以呢?”
    “你怎么能这样对楚涵师兄?”齐珊珊气愤极了,脸色涨红,似乎要失去理智扑上来。
    陶鹿坐起身来,拿枕头垫在腰后,冷淡地看着她,讥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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