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屋檐下,男人步伐艰难的走远,消失在一道小门里。
    展凝看着沉沉的天色,好一会才朝那个方向走去。
    不大的厨房里,他买回来的食材乱七八糟的堆在角落,自己则趴在小圆桌上,整个人都在止不住轻颤。
    展凝目光往下,桌子遮掩下他的右腿抖得更厉害。
    “你又是何必呢。”展凝说。
    程谨言倏地自双臂间抬起头,讷讷的看着来人:“姐。”
    展凝在他对面坐下:“程谨言,我不愿去怪你什么,但要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看待你,这也不太可能。”
    那些黑暗的过去,直到现在都会让展凝时不时的做噩梦,她永远都忘不了,由此也无法很好的面对这个人。
    她看着已经傻在那的人,轻声说:“这段时间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一直没把话说太死,是多少对现在的程谨言存了些怜悯,给彼此留点余地,不代表她就接纳了他。
    她一直以为程谨言自己会想明白,会做出最适合的抉择,但就现下来看似乎完全不可能。
    程谨言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知觉的拢成了拳:“姐,今天下雨我才来晚了,我……”
    展凝抬手制止他的话:“你懂我的意思的。”
    “我只是想这么做。”他满脸无助的看着展凝,企图从这人身上寻出点柔软来,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
    展凝:“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折腾自己?”
    什么样的日子算好呢?
    锦衣玉食?吃喝玩乐?家业有成?或许对很多人来说这些都算。
    可对他而言并不是,能让他觉得是好日子的生活或许就是能日日看到展凝,尽自己所能的去照顾她,这是他余生里唯一想做的事情了。
    可展凝并不接受……
    程谨言突然就像荒原中迷途的羚羊,周边是危机四伏,唯一的救援说要放弃他。
    他能怎么办……
    程谨言:“姐……”
    展凝起身往外,边说:“多喝点热水,等腿舒服了,就回吧。”
    随着话音的终止,她的背影也消失在了厨房门口。
    程谨言愣了好久才蓦地红了眼眶。
    但是这一天的谈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程谨言依旧每天过来按时报到,只是不敢再跟展凝说话,每天离得远远的,只敢抱着那只狗一个人杵着。
    他也还是做饭,做完了就放在那,没再跟展凝一个桌坐过,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以此希望换来展凝对他留在这的应允。
    展凝是无奈的,无奈中渐渐的又觉得有点好笑。
    某天展铭扬拎着一小箱草莓过来找展凝,一脚踏进院子,没心没肺的喊完一声姐,扭头就见到了一个大瘟神。
    展铭扬吓得脸色大变,下一秒就将拎着的草莓狠狠的砸了过去:“滚,谁他妈准你来这的?!”
    他冲过去,一把拽住程谨言的领子将人给提了起来,转手一拳砸了上去。
    眼前的人差点害的他失去了最亲爱的家人,他对他的恨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因着幼时的陪伴,在这份恨意中包含了更多的东西,程谨言毁掉的不单单是展凝,还毁了他一个绝好的兄弟。
    “还手啊你,摆着一副任人打骂的模样又算个什么事?怎么?现在后悔了?认错赎罪来了?”展铭扬猛地把人一推,赤红着眼大声吼道,“我告诉你晚了!滚吧!”
    整个院子都是展铭扬暴躁的叫骂,原本见到人兴奋的要迎上来的狗吓得已经缩在了角落一动不动。
    程谨言则狼狈的倒在了地上,沾了一地灰不说,脸上很快也起了明显的红肿。
    他单身撑着坐起来,拿手背碰了碰见血的嘴角,埋着头一声不吭。
    展铭扬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我叫你滚!”
    程谨言疼的瑟缩了下,轻声说:“小扬,我改好了。”
    展铭扬忽然呼吸不畅似的抖了下,鼻子一堵,眼眶瞬间泛起了热。
    他想到了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的小男孩,总是像小大人一样的跟他说小扬不能干这个,不能干那个,不然姐就要骂了。
    小男孩渐渐长大成了俊朗的少年,他话依旧不多,但对着自己总是会多点笑容,由此害得他还被班里女生嫉妒。
    这个少年是谁呢?是他那比亲兄弟还亲的发小。
    可眼前的人又是谁呢?
    程谨言低低的强调了下:“真的,我真的改好了。”
    展铭扬猛地转身跑进了展凝的工作间,大力甩上门,背靠着门板喘粗气。
    一扭头看到了站在窗口的展凝,静静的对视片刻,展铭扬低着头走过去抱住展凝,很快展凝的脖子上有了些潮湿的东西。
    展凝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原本坐着的人可能是累了又躺回了地上,缩在角落的狗走出来挨着他的身子也躺了下来。
    那边的一人一狗在想什么她并不知道,只是展凝隐约的也觉得这人挺无辜。
    展凝拍了拍展铭扬的背,说了句:“小扬,不怪他。”
    始作俑者并不是眼前的程谨言,只可惜这一点只有展凝跟程谨言知道,而其中原由不可能细枝末节的告知外人。
    展铭扬情绪平复后没再失控的接着去揍人,但任由程谨言留在这也是不太可能,要走的时候他一把拽住程谨言要拖着走。
    程谨言死活赖在地上没动。
    展铭扬喊了声:“还不滚!”
    程谨言摇头:“我不走。”
    “妈的!”
    展铭扬直接上手抱住人就拖,程谨言到这时才挣扎起来,两成年男人这个下午在地上滚成了一堆。
    最后双方都筋疲力尽,展铭扬忍无可忍的说:“我他妈小时候都没跟你这么打过!”
    一句话说完,两人都愣住了,展铭扬最后面色的难看的放开他,翻身坐到一边,沉默的又过了半晌起身走了。
    而展凝始终在工作室忙自己的,一直没去管他们。
    等太阳落尽时,展凝走出去,看到了灰头土脸的程谨言,整个下午居然也没想着要回去拾掇拾掇。
    展凝说:“明天别来了。”
    拒绝的话听多了也就麻木了,程谨言无动于衷的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抓着狗耳朵揉捏。
    展凝紧接着又加了句:“我要出远门。”
    程谨言霍然抬头。
    第92章
    展凝要去的地方是那个海岛, 谢玲身份证上的住址。
    她顶着这个名字生活了两年多,而真正的谢玲已经深埋大海,也不知道谢家其他人已经急成什么模样,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她都得走一趟。
    程谨言:“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展凝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这么穿着不难受?”
    脏不说, 不管是衣服还是裤子都被拉扯的没样了,外套有几处更是悲催的破了几个洞, 怎么看怎么寒碜。
    程谨言现在还哪来心思去管身上的衣服, 他巴巴的看着展凝说:“姐,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
    程谨言:“姐,我、我不会干嘛的,我就跟着而已。”
    展凝奇怪的看了他几秒, 随后有些可笑的说:“你怕我死啊?”
    程谨言被雷劈似的僵住了。
    展凝语气中的轻松,是程谨言心里无法承受的重量。
    她的一次假死,让他也跟着死了一次。
    展凝说:“放心,死不了, 我没那个胆。”
    出发时间定在两天后,展凝兜兜转转,彻底踏上那个小小的海岛已经是次日的下午, 跟着其他乘客一起下船时她有点脚软。
    抓了两只土鸡的大妈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问了句:“人没事吧?”
    展凝摆手,勉强笑了下:“还好。”
    “晕船不好受,回的时候提前吃个药。”
    展凝点头:“谢谢。”
    这个岛不大,但是住户很散, 展凝拿着张便条见人就问的摸过去,摸到一半这个行程便提前告一段落。
    缺了好几颗牙的大爷一边摆手一边说:“没咯,都没咯。”
    后面还有几句话,但由于地方音过重展凝听不太明白,听得费力,对方也笔画的激动,展凝最后道了声谢,还是继续往前走。
    到了目的地,看着眼前破败荒凉的房舍,展凝突然明白过来那位大爷后面的话说的是什么。
    他说:“没咯,早没人咯,一个都没咯。”
    四分五裂的窗户和大门,剥落的墙体,还有倒的乱七八糟的杂物。
    这里一看就知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过了。
    回去的路上展凝又问了一个距离相对近些的邻居,对方告诉她谢家夫妇早些年前后都得病去世了,就留了一个女儿下来,至于这个姑娘现在去了哪就不清楚了。
    展凝走在蜿蜒的公路上,耳边是起伏的涛声。
    她看着那一长串一长串涌过来的白花花的浪花,好像突然有点明白谢玲为什么会选择跃入这片海域了。
    当你的身后一无所有,前方又迷雾重重,生存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对于某些人而言,他们在乎的人还活着,才是他们活下去的理由。
    人活着得有个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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