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本来严森当天就打算回去的, 但计划跟不上变化,弟弟受伤住院需要人手。他只好放下农活, 暂时在慕尼黑住下了, 就挤在曲丹妮的两居室里。
    虽然托马斯闭紧嘴巴对此不肯多说,但严森觉得有必要弄清事情的始末, 就拉着秦黎去了一次难民营。
    自从默娘决定大发慈悲普度众生后, 德国国门大开,难民潮如同打工潮, 源源不停地涌进这个屁点大的国家。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住哪?于是, 土豪政府手笔一挥, 一栋栋难民营拔地而起。别以为难民来德国就是吃苦, 要把难民营想象成三四十年代的集中营,那就大错特错了。
    难民营的设备齐全,饿不着冻不着, 还有免费语言课程。难民啥活都不用干,在有吃穿有住的情况下, 每个星期还有三十欧元的生活费可以领,一个月就是一百二十欧。难民不是劳改犯,没有被禁足, 所以能在德国境内到处游走。有空强个奸,打个架,捅个人,抢个劫, 再制造个恐怖事件刷刷存在感,人生是so happy so easy。政府当初决定打开大门恭迎他们,现在摊上了瘟神,也是自打耳光有苦说不出,只有跟在后面默默地擦屁股。
    难民这种生物,犟不过他,人家是战区来的,老子一条命值多少钱。横也横不过他,反正一无所有不怕失去,和谁一言不合就拔刀扎死你。女人被强奸,谁让你穿的少;男的被胖揍,谁让你长得不顺他眼;富人被抢劫,谁让你包里钱太多。所以,遇上了还是绕路走。
    两天前,也就是托马斯被送进医院的前一天,发生了一桩强奸案。虽然管理人员不肯透露受害者的名字,但经不起两人的再三请求,还是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下。
    一个来自于某战乱国的男性难民将一个半夜外出归来的女性难民拖到角落里,意图不轨。女方多次反抗,均遭到暴力对待,最后还是被得了手。然而,受害者在遭到攻击后并没有报警,也没让管理人员知道。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托马斯冲进难民营要找那人拼命,这才东窗事发。托马斯打了那人一拳,却被捅了一刀,难民营里的管理员立即报警,将其送去医院。再后来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
    虽然管理员不肯透露名字,但秦黎还是试探性的问,“那个受害者是不是姓马?”
    管理员惊讶地道,“你认识受害者?”
    秦黎没直接回答,而是打了个马虎眼,“我在医院里和她打了个罩面,觉得她有点像我的朋友。”
    管理员点头,“受害者是个亚洲人,但是不姓马。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她身上没有任何证件。”
    秦黎本来觉得那人就是马舒舒,可听他这么一说,又变得不确定起来。因为马舒舒明明有名有姓还有中国护照,没道理来这当难民啊。
    管理员见她狐疑,便道,“我有照片,也许你可以辨认下,看看是不是你们的朋友。”
    秦黎立即点头。
    管理员带他们走进资料室,从中抽出一本文件夹,翻了几页后,摊平递到秦黎面前。
    上面是一张难民申请表,最左上角的地方附着一张照片,一个女孩梳着马尾,正是马舒舒。
    管理员问,“你认识她吗?”
    秦黎不答反问,“你这样给我看受害者的照片,难道就不侵犯隐私吗?”
    管理员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这来申请难民的人实在太多了。按照法律规定,她来申请,我们就得接受,然后进行审核,审核时间一般要超过一年。审核通过,她才有资格留在德国,接受我国庇护。但如果她是有国籍的,并不是来自于战乱国,也不是因为政治避难等原因,政府就会驳回她的申请。但,如果她不肯开口说话,没有护照,身边也没有人认识她的话,那几乎是不可能确认她真实身份的,最后就不得不通过她的申请。因为我们无法越俎代庖地去命令各国使馆帮我们查证,也不可能仅仅按照她的外貌和语言特征,就把她遣返回某个国家,这样做不人道。”
    管理员解释地很清楚,让秦黎恍然大悟,心里有了一些底,大概明白了几分。
    “所以说呢?秦小姐,你认识这名受害者吗?”
    秦黎回神,见对方还在等自己回答,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她正想说我不认识这人,不料,严森在一边先她一步,道,“她叫马舒舒,是个中国人。”
    闻言,秦黎用力拉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闭嘴。可是已经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管理员关上文件夹,笑着和两人握手,道,“太感谢了,我们会联系中国大使馆,请求他们协助。”
    秦黎一点也笑不出来,她似乎看到马舒舒在不久将来被遣返的画面。
    走出难民营后,严森见她无精打采的,便问,“怎么了?”
    她瞪着严森责怪道,“你为什么要拆穿她?”
    严森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撒谎?”
    秦黎不由叹息一声,“我万万没想到,她为了留在德国,竟然去申请了难民。这样一来,恐怕要被遣返了。”
    严森,“那是她的问题。做人就应该实事求是,既然她不是难民,申请什么难民?”
    秦黎有些头痛地道,“可是,她因为想留在德国而吃了大亏,并且,这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现在再被识穿她是欺骗政府,因此而被取消申请资格,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要是她知道是因为我,非恨死我不可。”
    肯定也是这个原因,托马斯才守口如瓶,死活不肯说受害者的名字。估计在警方做笔录的时候,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但严森不一样,他和马舒舒一没交情,二没兴趣,所以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未免就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了。
    “是我揭穿她的,让她怨恨我,我不在乎。”
    秦黎大大地叹了口气,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却有点郁闷。她和马舒舒好歹也是朋友,马舒舒这人或许不怎么样,但目前没坑过她,属于无功无过。两人一起上学,同进同出,又都是来自一个国家的同胞。现在,她发生这种事情已经够倒霉可怜的了,就没必要再落井下石了吧。虽然她也觉得这事马舒舒做的不对,但也受到足够大的惩罚了。反正德国已经接受那么多难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得过且过。
    严森当然看不透她这九曲十八弯的肠子,突然想到一事就问,“她是怎么和我弟联系上的?”
    秦黎,“是我把联系方式给他。”
    事实上,她只是遵循托马斯的意愿,给她传个话而已,只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严森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各怀鬼胎,为了这事都有些不开心,所以一路无话。
    从难民营回来后,遇到曲丹妮,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实话实说。但曲丹妮是个人精,仔细想一想,猜都能猜出一二。
    她可没有秦黎那么善解人意,觉得马舒舒那是活该,好好中国人不做,非把护照撕了去申请什么劳什子的难民,现在报应来了。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女孩,现在更是鄙视她了。
    听到严森将马舒舒给卖了,她非但没同情,还骂了声活该。
    ***
    德国医院不用陪夜,把病人扔在病房里,自然有护士护理。这给家属省了不少事,只要有空的时候去看一眼,带点礼物慰问慰问就行。
    秦黎问,“你们去探病,一般都带什么礼物?”
    严森,“花。”
    秦黎一脸惊讶。
    严森问,“你们不送花?”
    秦黎道,“我们的习俗是死人才送花,活人送吃的。所以探病一般送果篮。”
    严森点头,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不过这里是德国,就入乡随俗吧。
    秦黎问,“周末商店都关门,这要去哪里买花?”
    严森回答道,“去花农那里。”
    他查了查手机,然后车轮子一滚,开到了附近的一大片花田。
    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姹紫嫣红。风一吹,花朵微微摇曳,花瓣起舞飞扬,实在是美不胜收。
    秦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壮观的花海,一股清香钻入鼻子,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不但美,还有钱赚。
    她看见不远处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把剪刀,和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钱。
    听严森说,这里是自助花田,不管什么花,一朵八毛,割几朵就自己把钱扔进盒子里。没有人监视,扔不扔钱全靠自觉。
    秦黎拿起盒子掂了掂,沉甸甸的,估计里面钱不少。
    “看起来很赚钱啊!养花难吗?”
    严森道,“相对种蔬果,种花还算容易,只要撒种、施肥、驱虫。像是玫瑰、剑兰、向日葵这种生命力强盛的,后面两个步骤也可以免了。如果有地荒着,可以试试,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秦黎在心里打着小算盘,道,“那要是在你家农舍附近开辟这么一片花田呢?会不会有生意?”
    严森,“不好预测。不过,农舍那一段路是去附近景点的必经之地。”
    换句话说,也就是那条路的人气很旺。
    严森又道,“种花还不如种水果。去旅游的人很少会割花带着,但蔬果就不一样,可以带着路上吃。”
    秦黎,“不是说,蔬果的成本高吗?”
    严森点头,“苹果树和樱桃树的树苗相对便宜,不过,要等它们开枝散叶,至少得等十年。”
    秦黎一下子就瘪了气,“等于没说,十年我都老了。还是种花吧。 ”
    严森,“可以种草莓。草莓一年生长两次,幼苗又容易培育,而且结的果实也多。路人收割采摘都方便。”
    “而且草莓又香又好吃。”秦黎听了后立即点头,觉得这个可以有。
    割了五支剑兰,两人赶去了医院,还没进病房就听见托马斯拔高声音叫道。
    “那个地方就跟魔窟一样,你还想回去?”
    另一个声音有些低弱,反驳,“不回那里,我还能去哪里?”
    说话的是马舒舒。
    托马斯,“哪里不能去,你偏要回难民营!”
    沉默一秒后,马舒舒道,“你就别管我了。我现在情况特殊,只能在难民营里待着,不然我没身份怎么在德国待下去?”
    托马斯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没地方去就去我家,没身份……那就和我结婚。”
    马舒舒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吓了一跳,一下子沉寂了下去。
    听到托马斯撂下的豪言,秦黎和严森对视一眼,但两人什么也没说。严森敲了敲门,然后一步走了进去。
    马舒舒坐在床边的位置上,正在给托马斯削苹果。看见两人进来,立马起身让出位置,站到了一边,模样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严森对她不感兴趣,所以仅仅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没下文了。秦黎看着她,心中感叹万千,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没人说话,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正好这时,医生进来查房。他将托马斯身上的绑带拆开,给他的伤口消毒上药。
    严森问,“愈合得怎么样?”
    医生,“没有过敏或者发炎,缝合的地方长得很好,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等医生走后,四周又恢复了沉默。
    刚才和托马斯的对话被两人听去,马舒舒有些忐忑,秦黎她倒是不放心上,只是担心严森。毕竟他是托马斯的大哥,她怕他会阻止他们交往,便偷偷地拿眼睛瞄他。
    严森没看她,而是走到托马斯身前,问,“今天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就是伤口有点疼,”说着他望向秦黎,“还有肚子老吃不饱。”
    秦黎道,“我明天煎点饺子给你带来。”
    托马斯听了立即喜逐颜开。
    马舒舒道,“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走了。”
    托马斯一脸失望,“你不再多坐一会儿吗?”
    马舒舒摇头,“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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