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过来的时候,月寻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河滩上,河水潺潺,倒映出一轮火红的夕阳和连绵的火烧云,已是黄昏。在这无边无际的红色中,昼无寒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那只乌黑大猫伏在膝上,金黄色的瞳孔正盯着月寻的方向。
    “你跳下的湖,我师父给它取名叫镜湖,它和一条庞大的地下河相连,我们被吸入湖底,又冲到了山谷的这边。”他看到月寻醒了,起身走过来。
    月寻恍若未闻,只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指,淡色如桃花瓣的指尖正萦绕着一缕金色的光芒,虽然极其微弱,像一粒随时会熄灭的火苗,但它确实地存在着。
    “它回来了。”她的声音几乎是颤栗的,她感受到了,失而复得的灵力!
    “不完全对,你应该感觉得到,它是全新的,而非失而复得。”
    昼无寒的神色有几分严肃,月寻意识到,也许他折腾数月把自己带来这里,就是为了说接下来的一些话。
    “月寻,你我有同样的奇异纹身,你应该也相信了,我们之间有某种神秘的联系,你知道,所有青印族的人,额间都会有黑色的刻印,但你没有。”他看着月寻的脸,又说道:“你一路昏睡的时候,我已经查探过了,也并非有人在你身上施了幻形术以遮掩这一点。我的幻形术修得很不错,可以做此断言。”
    “所以我们并不是宗族血亲?”
    “很难讲。这个黑色的刻印是依附血缘传递的,只能说你在血缘上和我族并不是一脉。我族之人,天生可感知、驯服灵兽,这种灵觉其实只是我们潜能中的很小一部分,可是极少有人能觉醒全部的能力。”他蹙眉说道。
    “你是想说,我新获得的灵力和你族的先天灵觉是同一种?”
    “是的。不过你应该已经发现了,这种御灵之术更为本源,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我族之人,何必像玄真教派一样,修炼一堆心法,九曲通幽,才能调度灵力?你陡然失去灵力,根本就是因为常年用这种累赘的方式,最终引发了自身灵脉的崩溃。”昼无寒冷笑道,言语间极度不屑。
    月寻心下了然,看来在昼无寒第一次到三君山的时候,就已看出了她灵脉飘摇的问题,可如果真如他所言,青印族有此天赋之能,何以数百年来被圈禁在不归洲,饱受欺难?
    昼无寒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并不是所有族人都能觉醒,五百年了,甚至于几乎所有人都麻木了。而且这种天赋的激发并不是易事,镜湖及其所连接的庞大地下水系,蕴含有强大的能量,加之我用自身灵息引导,你才能快速觉醒。”
    月寻站起身,的确,即使她如此幸运地一瞬觉醒,新的灵力仍然是很微弱,在下一次赑屃来临之前,她还需要不断地在此处修行,以使其尽快滋长。她转向昼无寒,淡淡问道:“你这样帮我,需要我作何回报?”
    昼无寒沉默了良久,最终面无表情地回复她:“有一天,你会帮我一个大忙。届时你会明白我所求为何。”
    两人回到竹屋旧居的时候,元元正提溜着数尾活鱼回来,身后跟着一团白毛的肥啾,“啪啪”顿地,走的气宇轩昂。
    “元元,你这只‘走地鸡’似乎长大了许多。”月寻弯下身,一把薅起肥啾,端详起来。虽然还是一样肥硕,但看起来的确大了许多,白色的绒毛变得更密实,层层叠叠,摸着甚是舒服。
    肥啾黑溜溜的小豆眼怒目而视,扑腾着两翅,胖胖的身躯扭来扭去,却无法挣脱,只能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向元元求救。
    “师姐,这儿山谷里有条河,河里的鱼又大又肥,咱们今晚做个鱼吃!”元元也不理乱扭的肥啾,扬起手中的活鱼得意洋洋。话语间,一团黑色像闪电一般,窜到她身旁,一下就叼走一尾鱼,长长的尾巴一扫,落在窗台上,啃食了起来。
    “昼无寒!你的猫也太没规矩了吧!肥啾,上去揍它!”元元一把抱起肥啾,想把它扔过去,没想到才一放手,那肥硕的白团子就后退几步,反而藏到了她身后。昼无寒走过来,接过元元手中剩下的鱼,浅笑道:“我替它赔罪,这鱼交给我料理便是了。”
    “呃……那,好吧……”元元一下噎住了,腹诽道:今日昼无寒似乎心情很好,这个人真是阴晴不定,等师姐的事了了,赶紧和他分道扬镳。当初就是被他温文尔雅的样子骗了,还是得及早抽身。
    昼无寒却不是说说而已,竟真的很快料理好了,鱼肉细嫩雪白,入口十分鲜甜,奶白汤汁上漂浮着点点青葱香料,色味俱佳。不过想来也是,如他所述,在云积山修习这些年,他师父不管生活琐事   ,想必也是早早地自食其力。
    饱食过后,元元神秘地拉着月寻去到林雪降的起居间,她已在此收拾了一番,熟门熟路地摸出一沓厚厚的画卷,借着烛光,铺开在桌上。
    这些画卷看起来有些年岁了,纵是上好的青檀宣纸,边缘也已泛黄,面上一幅画的是一个白衣女子,容姿清丽如雨后空谷,又如世外仙姝不可方物,这应该就是林雪降。
    元元移开这幅全身像,再下一幅,仍然是她,在一片桃林中笑逐颜开,仿佛正和什么人说趣。后一幅,还是她,却是眉头紧蹙,身后乌云翻涌,似是大雨欲来……一幅幅看下去,竟然全是林雪降的画像,或忧或喜,或卧或立,大多是轻纱白衣,偶尔也着烟粉,如云雾缭绕。
    元元指向画卷的落款,这许多画像,落款都是同一个人,李师尘。
    “李师尘……如果昼无寒说的是真的,这位李师尘应该就是紫尘元君。”月寻抚摸过那些画卷,细细观赏,忽然改口道:“肯定是了,师父收有紫尘元君的一些山水画作,尽管没有人像,但看这描绘山水风物的笔法,确是紫尘元君无误。”
    元元开口道:“师姐,紫尘元君当年为林雪降画了这么多画像,我虽然不懂多少画艺,也看的出她是多么用心,一笔一划,都是满腔爱意,可是为什么就此一去不复返呢?”
    “按昼无寒所说,紫尘元君离开他师父的时候,还是前代云王在位期间,但紫尘元君扬名十洲,主事净乐宫时,本代神风云王已登基,这么算来,林雪降应是紫尘元君的大弟子,紫尘元君性情潇洒,重情重义,她没有再回来,的确无法解释。”月寻面色沉郁,也无法想通。
    元元突然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师姐,如果有一天你也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也会一直等着你。”
    月寻看向她,在灯光下她一贯稚气的脸庞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增添了一丝柔美之感,像月色中逐渐绽放的纯白昙花,雪色花瓣上还带着夜露凝珠,不禁心神晃动。她伸出手拉近元元,在她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兀自笑着看向她。
    元元脸庞飞红,像染上了胭脂一般,似是有些害羞,不过很快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笑得如星光闪烁,改口道:“不!我不等你,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天涯海角,死生不论!”说完就双手环住月寻的脖子,倾身伏在她胸前。
    “师姐,这次等你找回灵力,我们回到三君山,我想替林雪降查一查当年的事,不知为何,我在整理这些画卷的时候,与她仿佛心意相通,她等了这么多年,总该是有个答案啊。”
    月寻轻抚着她的头发,点头道:“元元,我与你有同样的想法,而且,此地是修炼的福地,我已经找到回复灵力的方法了。单凭这个,我也该帮林雪降了结这个心愿。”
    “真的!看来昼无寒还是有几句真话的嘛!”元元蹦了起来,转了几个圈,又回身抱住了月寻,力气之大,直将月寻差点扑倒。她无奈地圈住了元元,笑道:“不过还需一些时日修习,所以我们还得在此停留一阵。”
    “反正那只大乌龟还没来,不想留也得留,师姐,你安心修习,我今天看到山谷的小溪里有虾,个头可大了,后山密林里还有野鹿,明日我一并去搞来吃!”元元在她怀中扭个不停,兴奋不已。不仅是因为月寻终于找回了灵力,还是因为,终于可以安心离开此处,甩掉昼无寒,回到三君山过回以前的日子,当真欢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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