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阮妈妈很漂亮,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南阮爸爸一看到她就迷上了,可人家有对象,是空军飞行员,飞行员的父亲是部队的干部,本人也帅。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单纯得过了头,有点傻气,南阮爸爸长得又普普通通,女孩子哪喜欢这样的,他被拒绝后蔫了好一阵儿,突然有一天回来和我们说要结婚了,我一打听才知道南阮妈妈和之前的对象吹了。那人条件好,会讨女孩喜欢,身边不缺漂亮的,根本没和南阮妈妈认真,还说结婚只会找门当户对的。”
    “南阮爷爷一向不约束孩子,对于这门婚事,我却是反对的。不是因为门第有别,而是人家根本不喜欢他,他完全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在做母亲的心里,自己的儿子比谁都好,何况除了不漂亮、想法天真,南阮爸爸样样都优秀。我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哪能受得了自己的儿子被别人当成退路。”
    “不过父母反对根本没用,他们最后还是结了婚,刚结婚就有了南阮。后来我和南阮妈妈接触,发现这孩子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温和又明事理,挺难得的,要是后来不出意外就好了。”
    “南阮爸爸特别喜欢她,她走了之后,他本来就缓不过来,南阮外婆一家层次又不高,不讲道理,成天闹腾,喊打喊杀,一直说是他害死的南阮妈妈。南阮妈妈体质特殊,当年的医疗条件又有限,没能救过来怎么能说是他的错?可他钻牛角尖,就信了。要不是南阮大伯那一段成天跟着他,没准就跳海了。”
    “幸好有阮阮,他才慢慢挺了过来,可整个人都颓废了,原来那么意气奋发,还不到三十岁,眼里就没了光彩,对工作不上心,好几次差点闹出事故,他单位的领导要不是看在我和南阮爷爷的面子上,早把他开除了。阮阮两岁的时候,他还得了抑郁症,长期失眠,靠着安眠药才能睡三四个小时……这毛病到现在都没好,他才多大,就老得不成样子,南阮大伯比他大三岁,两人一起出门,不认识的都说他是哥哥。”
    “南阮外婆家时不时就理所当然地来要求这个那个,我那时候特别看不惯他们,要不是他们,南阮爸爸也不会焦虑、自责,一直走不出来,他难道不是受害者?因为烦他们,我连带着也不喜欢阮阮,她小时候是她爸和保姆带大的。”
    “他特别紧张阮阮,打个喷嚏都非但带她去医院,直到有次检查,发现阮阮的血型不对……那时候dna鉴定刚出现没几年,还不像现在这样花钱就能做,我是找学生帮的忙……结果是吻合的,血型不对是护士疏忽,弄错了。”
    “南阮爸爸问我结果的时候,我一看见他那颓废的样子就难受,一时糊涂就跟他说阮阮不是他的,阮阮正好像和妈妈长得一摸一样,身上没什么她爸爸的影子。我那时候想,等他走出来,不焦虑不自责了就告诉他实话,谁知道他隔了几个月就和南越妈妈恋爱了,看上去精神特别好,很快就要结婚,我当时让他再考虑考虑,他非不听。我怕太早说了他又转不过来,害了南越妈妈……”
    “我对阮阮有愧,刚把她接过来的时候是刻意对她好,后来慢慢地有了感情,就真的疼她了。我后来才知道,南阮爸爸精神好那不是真的好了,是抑郁症的另一种表现,我怕说实话刺激到他,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了。后来阮阮的性格出问题,我更后悔……”
    “一开始我是怕刺激她爸爸,后来却变成怕她不原谅我了。我要强了一辈子,就糊涂了这么一次。年纪越大越不敢说实话,拖着拖着就到现在了。她小的时候那么可怜,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刚被接来的时候,天天坐在门边等爸爸的样子,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恨死我。”
    说到最后,南奶奶抹了下眼泪,问:“贺宪,你说我怎么办?阮阮要是知道了,得怎么想?”
    与其说她是在征求贺宪的意见,不如说这是为了倾诉。
    贺宪沉默良久,冲南奶奶笑了一下:“那就不说,在她心里,您比她爸爸重要,她和她爸爸生疏了这么久,也不可能再好了,还不如不知道。她有我,不需要爸爸。”
    要是知道奶奶对她的偏爱是因为这个,南阮只会更受不了,贺宪不愿意打破现在的平静,让她再难过一次。
    ……
    贺宪上楼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五点了,他很想抱一抱南阮,可又怕吵到明天一早要上班的她休息,更不愿意让她看出端倪,他在她的房门外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进去。
    隔天一早,南阮一睁开眼,就看到贺宪坐在她的床边。
    贺宪从来都是等爷爷奶奶睡下再过来,第二天天亮前离开,从没赖到天大亮过,结合他昨夜的蛮横,南阮有点不高兴,噘着嘴说:“你怎么还没走?快点出去。”
    贺宪看了她一会儿,忽而抱住她,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南阮有些纳罕,问:“你干什么?”
    贺宪笑笑,把桌上的玻璃杯递到她的手中:“不干什么,给你送蜂蜜水。”
    第50章
    南阮浑身乏力, 没接玻璃杯,就着贺宪的手喝了两口, 倚到了他的怀中:“头晕、背疼、想吐, 不想起床。”
    “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舒服了?”贺宪闻言怔了怔,把玻璃杯放回桌上,空出右手摸南阮的额头, “不烫啊。”
    南阮冷哼了一声:“你说呢?我白天在医院忙十几个小时,晚上连四个小时都睡不到。”
    听到这句, 贺宪笑着舔了下嘴唇:“为什么我只睡了一个小时,却觉得比平时更精神?”
    “因为你不要脸!”
    “下次你睡你的,我忙我的,咱们互不耽误, 反正你醒着也是一动不动。”
    南阮气结不已地捶了贺宪一下,贺宪顺势抱住她往后仰。不等被迫趴在他怀里的南阮回过神儿, 他就翻了个身, 一跃而上地将她压到了身下。
    从南阮的额头眼睛到鼻尖下巴,再到脖子锁骨, 贺宪挨个儿啃了一遍。南阮的眼睛本就发酸,一躺到柔软的枕头上, 连打骂贺宪的力气都没有, 只想不管不顾地睡上一整天。
    她打了个哈欠,摸起手机看了一眼, 推开贺宪艰难地爬了起来:“我要迟到了, 都怪你, 害我今天连早饭都没空在家里吃。”
    “困就请假,再睡一会儿。”
    “我要怎么跟主任请假,说太困了想在家睡觉,所以今天不去了?”南阮再次打了个哈欠,起身下床,边束马尾边说,“工作日我至少要保证七个小时的睡眠,也就是十二点前必须睡觉,你下次再烦以后就继续分房睡。”
    “我昨天去医院接你的时候已经替你跟你们主任请过假了。你平时那么忙,后天婚礼,在家休息两天、准备准备也不过分。”
    一听到这话,南阮立刻面露惊喜。
    “要不是事先替你请了假,我昨天夜里怎么会舍得不让你睡觉?”贺宪半倚在床上,大喇喇地翘着脚邀功道,“你怎么奖励我?”
    南阮温柔地一笑:“你到我这儿来。”
    贺宪心中一动,立刻起身下床,凑了过去。不料没等他靠近,南阮就拧住他的耳朵,强行将他推到了门外。
    赶在南阮关门前,贺宪跨了一条腿进来,笑得一脸无赖:“你亲我一下,不亲不走。”
    南阮捡起手边的小熊,往他的脸颊上使劲按了两下:“你再不走我要翻脸了。”
    贺宪不敢再闹,飞快地亲了下她的额头:“你睡吧,午饭做好再来叫你。”
    南阮反锁上门,再次回到了床上,她实在太困倦,一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她这一觉从七点睡到了十点,醒来后头脑清明了许多,却懒着不肯立刻起来。
    南阮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忽而听到了窗子的响动,还没起身查看,贺宪就从窗帘后头钻了出来。
    “原来你没睡觉啊。”
    “谁允许你从窗户进来的?”
    “这是我的房间,我爱从哪儿进不用谁允许。”
    “我的地方什么时候跟你姓了?”
    贺宪踢掉鞋子,挨着南阮躺下:“你都要跟我姓了,别说你的房间。”
    “……我后悔了。”
    这人越来越有恃无恐,看着就讨厌,当初她就不该那么快摊牌,该让他多忐忑一阵儿。
    “晚了,这辈子你都别想拉黑我。”贺宪伸长了胳膊揽住南阮,“吃过午饭一起休息一会儿,下午跟奶奶去办不动产过户,把她送回家后咱们再去选钻戒,晚上在外面吃。”
    “办过户?”
    “既然爷爷奶奶要把房子给你,你就大大方方地拿着,你不要他们只会不安心不高兴。”见南阮盯着自己看,贺宪笑了,“你不要我要,干脆写我的名字得了。”
    “我奶奶让你来劝我的?”南阮切了一声,“你们成天帮对方说话,合起伙来对付我。”
    南奶奶说,当年她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南阮的爸爸,再三和他说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没料到他会跟哥哥倾诉,最后发展到南家人人皆知,甚至传到南阮本人的耳朵里,令她受到二次伤害。
    这话让贺宪有些愤慨,可是他无法向一位无措的老人表达不满,也没法拒绝她请自己劝南阮收下房子的要求。
    无论当年的偏爱是出于什么原因,南奶奶如今都是最疼南阮和南阮最在乎的人。
    “给你房子叫合起伙来对付你?”
    南阮没继续跟他争论,沉默了片刻,垂下了眼睛:“这是南家的财产,我没资格收。”
    南阮的神情让贺宪很是心疼,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两栋别墅就把你为难成这样,出息呢。等以后我赚了大钱,你不得纠结死。”
    “……”
    午休一过,南阮到底还是跟着奶奶和贺宪去了不动产登记中心。办好手续,两人把奶奶送回家,又去看钻戒、吃晚餐。从餐厅出来,手牵着手在街上逛到了九点钟,贺宪才把南阮送回了家。
    这一天从上午到晚上,贺宪一直在接电话,这些电话百分之九十五与婚礼有关,南阮这才知道举办一场婚礼要准备的事情如此多而繁琐。
    这晚贺宪要回爸妈家住,把车子停在南家后门后,他就没送南阮进屋,领证后的这一个月两人日日住在一起,乍一分开,贺宪竟有点舍不得。
    他跟着南阮下了车,牵住她的手说:“今天明天我住爸妈家,你无聊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有什么好无聊的。”
    没在南阮脸上发现半点不舍,贺宪很是不满:“我回家住,你是不是还挺高兴的?”
    南阮嫌他莫名其妙,笑着岔开了话题:“明晚韩乐怡和冯梦迪会过来陪我住。”
    “我明晚也会过来。”
    “你来干什么?”
    听到这句,贺宪的脸拉得更长:“带人到你家放烟花。”
    南阮这才想起来,本地有婚礼前一天新郎带人到新娘家放烟花的习俗,便“哦”了一声,踮起脚尖吻了一下贺宪的脸颊:“明天见。”
    ……
    隔天一大早南阮的爸爸继母、大伯伯母就赶到老宅帮忙布置,看到家人往玻璃上贴喜字,一个月前就领了结婚证的南阮终于有了马上要嫁人的感觉。
    继母给了南阮一张存折一张卡,说是南阮爸爸给她的,南阮看了一下存折上的数额,当即还了回去。继母执意不肯接,南阮没有办法,转头给了奶奶,让她代自己交给爸爸,奶奶却只说没关系,让她自己收着。
    这钱于南阮来说完完全全是负担,想着以后再找机会给弟弟,她便暂且把存折和卡放进了抽屉里。
    天一全黑,贺宪就带着堂弟贺齐光和一干好友过来放烟花了。因为有新郎新娘婚礼前不可以见面的说法,南阮就没同韩乐怡、冯梦迪一道下楼,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贺宪一行开了十几辆车过来,每辆车的后车厢都堆满了烟花。南家的一楼和后院瞬间就挤满了人,一时间人声鼎沸。小伙子们把烟花一箱箱搬到后院里,7点58分一到,便开始燃放。
    过去南阮总嫌婚礼前一天放礼花的习俗扰民,然而此时此刻却觉得这是此生看过的最美的一场烟火,只可惜贺宪不在身边。
    这念头刚冒出来,南阮的手机就响了,打来的正是贺宪。炮声隆隆,两人努力了半晌都没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只好挂断电话,转而发信息。
    “你想我了没?”
    “才一天没见。”
    “就知道你没想我,可是我想你了,刚刚我上楼找你,冯梦迪和韩乐怡死拦着不让过,这两人烦死了。你下来,我在湖边等你。”
    “不是说婚礼前一天见面不好吗?”
    “这种话你也信?”
    “我不信的。你等一下,我就来。”
    南阮整理了一下自己,走出了卧室。家里挤满了亲朋好友,她悄悄地溜出后门,一路跑到了湖边,可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贺宪。
    正低头拨贺宪的号码,她就被人从背后抱了起来。一转头看到贺宪,南阮笑着扯住他的衣领闻了闻:“你喝酒了?”
    “一点点。”贺宪放开南阮的腰,转而牵起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了对着季家大门的那棵梧桐树下。
    “咱们爬上去看烟花。”
    “我老了,爬不上去。”高中毕业后,南阮再没爬过树。
    贺宪连拉带拽了好半天,才终于和南阮一起坐到了树上。瞥见湖对岸聚了好多学生仰头看烟花,南阮有些过意不去:“你到底带了多少箱过来?怎么还没放完?”
    “早着呢。”
    “一定有人骂我们扰民。”
    “一辈子不就扰这么一次。别人不知道,季老头肯定正在家里跳着脚骂我呢。”
    想起贺宪曾多次吐槽季家爷爷事逼爱告状,南阮嗤地一笑,正要说话,就被他拥到了怀中。
    “咱们在这棵树上遇见的时候我才十六岁,那时候我爷爷奶奶都还在,一转眼十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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