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回亦是被狠狠冲撞退了半步,先前引路的宫娥立马前来搀扶,一并指责那不看路的。
    “对、对不住,饶命,姑姑饶命。”小宫娥不住道。
    “还不赶紧收拾了,去给娘娘换新的来!”
    “是是!”那人应着忙是收拾了碎片重新去换,与苏回擦身而过时却是露了担忧之色。
    苏回揉着被撞痛的地方,忽的抱腹称痛询问茅厕。引路的宫娥似是不耐,却还是指了指方位,便要领着他去,只不过苏回的步子更快,倒像是难忍逼急了似的。
    “嗳、苏神医,神医等等。你、你走错了!”
    然回应的是苏回越走越快的背影,这一路她走得飞快,手中还捏着一张字条,手心有汗,晕开字迹,依稀可见危险快逃几字。
    苏回几乎是一口气赶至朱雀门,朱雀门外挂着苏府标识的马车旁站了一人,背身而立,俊挺如昔。苏回不由加快步子,却在半道被一股力量牵制霎时落入折角阴影处,对上了背后偷袭之人。
    “你——”苏回被扼住咽喉,瞳孔倒映出一年轻俊朗的面庞此刻尽落阴鸷。
    那人浮笑,几乎贴面耳语,“阿妧回来了,为何不告知我?”
    第81章
    苏回被扼住要害, 尚来不及呼救就被捂住了嘴, 在那一刻察觉到一股冷冽杀意。
    “想让子阆救你?”司马琰桀桀低笑, “就那么个废物, 连自己都保不住,你指望他什么呢?”
    此刻的司马琰哪还有平日里那温润模样, 一张脸尽显阴鸷。手指抚过她眼眶, 逼得苏回往后瑟缩,却是突兀停留在她眼尾, “这双眼睛这般像,我竟才发现, 还想着、想着在你看来应当很可笑?”
    苏回想装作不明,但喉咙那越来越收紧的力道似是警告, 逼得她对视,却见他眸中划过复杂情绪。
    苏回被迫对视,在司马琰略是嘲讽的笑声里愈显沉默。司马琰此人向来谨慎, 必然是查到什么她思及在养元殿所言, 心思愈发沉了下去,亦是同时慢慢停下了挣扎。
    仿佛被此举取悦, 司马琰神情微微松动,一手沿着她的眼尾缓缓下滑,抚过白皙颈项平滑之处摩挲稍许,引来一阵寒瑟颤栗。“你可知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是沈崇与你说了什么, 亦或是摇光?”
    “摇光失踪是与你有干系?”苏回紧着声线追问道。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司马琰露了玩味神色, “怎的这时候还有闲心管别人闲事?”
    “不论你想对付谁,摇光是无辜的。”
    “一个几次三番坏我好事,暗中与我为难之人怎算的无辜?”司马琰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就好比阿妧,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枉我费心保全平阳王府,现如今看来是我多此一举?”
    “区区平阳王府怎敌得过殿下的好算计。”苏回无声扯了一抹嗤讽笑意,正面迎上司马琰。
    “殿下若真想取我性命,方才就可得手。既不是,那就意味着还有谈的余地。”苏回镇定,“抓我,与抓摇光,为的是同一桩。宋尚书几番联名上书另立王储,皇上却迟迟不同意,私下着贤王南下寻药,药未寻回,却寻到当年在静妃娘娘身边当差的宫娥。”
    “那宫娥原是伴在甘露寺,不知何由被下令处死,却不想当年行刑的是其相好,留了一口气,后从乱葬岗带回隐姓埋名安居一隅,直到被贤王的人发现。”
    “她几次丧命皆因她知晓个秘密,而这秘密的主人容不得她活在世上。”
    苏回转而对上神情倏然凝重的司马琰:“六皇子身上也有许多秘密”
    “知道太多的,通常活不长。”司马琰脸上笑意完全敛尽,语气森冷含着浓重的警告之意。
    苏回却似丝毫不受他胁迫,“静妃娘娘所用蚀骨是你从南召寻回,应当知晓毒性,静妃娘娘有孕,自然续用不得。可这毒就是一柄双刃剑,害人命者必受其害,不知静妃娘娘近来可有头晕目眩的症状?”
    司马琰的瞳孔骤是一缩,“精彩,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言罢便同旁人吩咐了声,便有人步上宫道匆匆朝着沈崇所在行去,苏回从阴影处看去才发现那人衣着背影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竟难以分辨。
    “你想”
    苏回甫一开口就被再一次捂住口唇,随即就看见在那人身后突兀多了几人,各个身佩长刀,尾随而出,用意昭然。
    司马琰虚虚拥着她瞬时绷紧了的身体,携着三分笑音于她耳畔道,“可看清楚了,我是在救你性命。”
    苏回似猛然惊醒,强忍住身体接触的不适感,视线所及再难觅沈崇踪影,忽而启口:“殿下真是狠心。”
    “沈崇尽心辅佐,到头来一样落得个丢兵弃卒的下场,不知这些帮你的最后会如何?”苏回轻蔑扫视过司马琰身旁跟着的,遮掩不住的笑意,当真是即轻狂又肆意,仿佛得逞般笑得得意。
    “你——当真不在意他死活?”司马琰堪堪是意外,脱离预料。
    “人怎会对背弃过自己的人产生虚妄情感,除非,是恨”
    苏回笑意一凝,彻底化作冷色,“我回来,便是替玉潼关数万亡灵讨还血债的,你与他,不过是谁先早一步罢了!”
    “大胆——”司马琰身侧侍从兀的扬手,却被司马琰紧紧扣住。
    “这般说来,你是利用”
    “也谈不上利用,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苏回兀的自嘲笑了笑,难以忽视抵在腰间的尖锐威胁,“只可惜,技不如人,落得受制于人的局面。”
    苏回声音冷冽,却瞥见司马琰凝着她身后眼角眉梢笑意扩散,不禁转过身去,就看见沈崇一身狼狈站在对面不远,一丝不苟的衣衫上血迹斑驳,辨不得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身上脸上亦是挂了明显伤痕,却浑不在乎的只凝视着眼前一人,孤身一人踏步前来,仿若之前那一瞬的怪异神情仅是错觉。
    “这伙刺客太猖狂,恐不安生,还是我送你回去。”
    苏回却是站着未动,“不必了你刚应该都听到了。”
    沈崇仿佛被定住身形,沉若深渊的眼眸中黑沉沉的,在长久的凝视中连最后一丝的光亮都已覆灭。
    “一报还一报?”
    良久,那声音沙哑如破锣摩挲,带着讽刺笑意刮磨过耳廓。
    “哈哈哈”司马琰突兀地笑出了声,却是发自肺腑的愉悦,冲着沈崇道,“有趣,真是有趣。怕是连你都未想到会有被戏耍的一日罢!”
    苏回敛眸,“若照我所想,你的命,我亲自取。”那话似是说给沈崇听的,又似说与司马琰的。落了二人耳中作不同想,然苏回已然被请上马车,帘子被放下阻绝了视线再无法顾及。
    小小杏林苑中养在房里的睡莲蔫蔫垂于水面,已是枯败之景,小丫鬟取了药碗一勺一勺仔细地喂了大半,然躺在床上的人仍是毫无反应。
    “王妃如何?”
    “还是一样,汤药不进。”小丫鬟垂首恭敬回答。
    “下去罢。”司马琰摆了摆手示意人下去,余光里瞥见台子上的花,又唤住了人,“把这花一并带下去,换个鲜活的来。”随即一顿,想了想道,“晚些再送过来。”
    “是。”丫鬟领命而出,心中不住感叹王爷疼爱王妃,只可惜王妃福薄好端端的一磕竟不省人事了,而王爷每日来悉心照料,堪是温柔多情,让人羡慕。
    门外传来细碎响动,司马琰头也未抬,“出去。”
    然那身影笼下的阴影并未散去,一旁的婢女跪着不敢作声。来人一袭黑衣蟒袍,鬓角斑白,年及四十,周身散着久居上位者的沉稳气魄。
    司马琰垂眸掩过一丝疲惫,须臾褪去,恭敬请了安好。论辈分,他需唤他一声皇叔,论人伦常理
    司南王挥退下人,觑过床榻上阖眸躺着的女子一眼,“啧,好一幅情深意切的景,本王倒是好奇你是盼着她醒来,还是一直昏迷不醒下去?”
    司马琰预感不妙,偏了一下身子,一杯盏猛地碎裂在他脚边。
    “这便是你处置的结果?!”司南王似是被气狠了,“就是你一再妇人之仁让那苏回有机可趁,坏你我好事,人、我带走,后续事宜我亦有应对。”
    司马琰垂眸,始终淡淡,这时却一反常态问询出声,“敢问皇叔如何应对?”
    “从来都只有皇叔拿的准事,似乎小辈不该过问,不过这桩非同小事,总还要问清楚些的好。”司马琰起身,与司南王站了对面,“皇叔要如何解决?”
    司南王原是过来通知提人,却不料遭司马琰质问,“一个小郎中也值当你如此紧张?还是这小郎中有什么旁的了不得的本事,引得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司马琰噤声,须臾才道,“母妃继续留在宫中怕是有危险。”
    司南王多看了他一眼,“我竟不知我一手调教出这婆妈性子的,我已替你荡平前路,你却还在瞻前顾后,这样如何能成大事!”
    “”这已然不是司南王第一次对他表示不满,从前尚是敲打警言,而今要更肆无忌惮多。是从何时起从司南王世子身亡那时!司马琰兀的想到了那日场景,瞳孔映入一片殷红以及那人扭曲面容,猛然一骇。
    “作甚一惊一乍,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司南王似是不耐,出声责问。
    司马琰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头脑却愈发冷静:“皇叔息怒,只是这两日事情过多有些疲累以致神思恍惚,皇叔一向未雨绸缪想必是早有应对法子,我不该多虑。”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连个郎中都搞不定!
    ——王爷,御和楼内已布置妥当,可、要搁置计划?
    ——不,还有一人选。
    “据探子所知,苏回仅是与父皇道了所服药物的禁忌,是怀不上子嗣,却也非是绝对,父皇势必会怀疑,若我们贸然行动岂不坐实。”
    ——我失去的,还有我儿的命,我要他百倍偿还!
    “解铃还须系铃人,依我所见,若是能让苏回为我们所用方是转机。”随着话落,脑海里纷呈的画面场景喧嚣匿迹,余下眼前漫开的血雾久久不散。
    司南王凝着他,皱着的眉梢微微舒展,即便是笑,却令人觉得寒意凉飕,“这么说,你是有令他听话的法子?”
    “是人,总有软肋要害。”
    司南王颔首,“莫再让本王失望了。”言罢,便拂袖离开。
    余下司马琰一身冷汗伫立,瞥见面色苍白躺着的女子,依稀一晃,晃作了苏回的面庞。
    “殿下可知同猛兽做交易,你永远不知活下来的是猛兽还是你自己。”
    阿妧
    第82章
    不消半日, 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有人在朱雀门前当街行凶, 一名朝廷官员受伤, 恰是那倒霉的沈崇沈大人, 凶徒却逍遥法外。而那些人敢在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如此嚣张, 堪堪是打了金吾卫的颜面, 城中缉凶阵势颇大,亦是闹得百姓人心惶惶。
    而金吾卫统领却出现在一座府邸前, 原是闭门谢客的府邸主人在其暴力破门而入后不得不出来应对。
    “阿妧呢?”
    “在房里午睡。”姜少飏看着身材高大的青年,发现时隔多年仍是不讨喜, “倒是你,我还想问你, 我隔壁那小兄弟呢?”
    “你也不知阿、苏回去哪儿了?”虞忨紧紧皱起眉头,在姜少飏扬眉时及时改了口,心底对他仍是留有经年累下的阴影在。
    姜少飏觑了他一眼, 颇是没好气道, “苏回自昨日入宫后就一直未回据闻朱雀门那还有人行凶,凶徒还尚未抓获!京城何时变得如此不安生, 你这金吾卫统帅莫不是摆着看的?”
    正说话间,姜少飏瞥见从不远处走来的二人,额际不禁跳了跳。而过了垂花门的苏霓直奔他而来,一脸的惶惑无措。
    “四”苏霓话到嘴边又咽回, 已然看到虞忨遂先行招呼了一声虞将军。
    虞忨一心只系着阿妧安危, 自是未察觉她的异样, 正欲开口却遭姜少飏抢了一步,“虞将军不抓紧破案抓人,莫不是要在这同我详细赘述人是如何在你管辖范围遭人袭击、失踪不见的。”
    “你”虞忨声音不大,但明显隐忍着怒意,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青筋暴露,最终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临到与沈崇错身之际,目光对视,空气中似有火花溅起,一股无形的势从二人身上而起,惹得四下突兀寂静。他亦顿住身影,“我会让她平安回来!”
    像是保证又像是挑衅,沈崇始终孑然不语,神情淡漠,就像是在说这本来就是他分内之事。
    这番态度惹得虞忨怒走。姜少飏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就迎上了沈崇洞悉世事的双眸,兀的感到一阵头痛。
    “四哥,现下该怎么办?阿妧、阿妧不是让那伙凶徒绑架,是跟着六皇子离开的一定、一定是六皇子知悉阿妧身份要挟你说他会不会对阿妧”
    “闵儿,莫慌。”姜少飏看着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无措样子,反手握住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神情亦是凝重,“目前尚未传出任何消息,相反即是好消息,阿妧做事同以往不同,不会胡来莽撞,先不要自己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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