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这才惊醒过来,吓得冷汗涔涔。
    自己真是喝糊涂了,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件事来。
    殿下似乎很讨厌别人说起这件事,甚至是别人提及“含烟姑娘”这个名字,之前喝酒时他们当中一人无意中多说了一句,没想到惹得一向平易近人、性情温柔的三殿下当场动了怒,不肯再与他来往,连今日船上生辰宴都没有邀他参加。
    虽不知三殿下为何如此听不得含烟姑娘
    的名字,但这三殿下乃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外公更是如今声名显赫的司马一族,自己万万不能得罪了他。
    如此想着,嘴里连忙赔罪。
    谁知,等了半天都没有声响。
    悄悄抬头一看,对面蓝袍锦冠的人正怔怔地瞧着某个地方,英朗的面容颇有几分恍惚之色,对宴上谈笑告罪充耳不闻,只一心瞧着那偏僻的角落。
    好奇之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那里只坐了一个青衣墨发、背影如莲的年轻公子。
    那青衣公子孤身坐在最偏僻的角落,独饮独酌,在船上一片欢笑语中显得格外冷清落寞。
    说来到是奇怪,殿下好像从一开始便一直盯着那里看,好像很在意那个人,难道那个青衣公子是殿下的朋友?可若是殿下的朋友,今日殿下生辰宴又为何不邀他来坐?
    那王孙子弟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先听得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今日既是殿下生辰,臣先敬殿下一杯。”
    应玄将眼前蓝袍青年的呆怔模样看在眼里,紧紧抿了抿唇,端酒起身。
    夙丹宸惊了惊,好像突然回过神来,端起酒嘴里喃喃地说着“多谢”,桃花眼里却映着那道青影,青衣片片,化作眸底青雾般的复杂。
    子卿他真的来了。
    皇子们的生辰设宴一般设在王府,即便是设船帆也是设在王府里的私船,可他偏偏要选在谁都可以进来的欢船,便是因为心里有个隐约的期待。
    也许,子卿会来……
    桃花眼一黯。
    要同子卿恩断义绝的人是自己。
    可思他入骨的人……也是自己……
    真正看见那道清冷如水的身影,夙丹宸只觉心里空得厉害又涨得厉害,酸与涩交织,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怔怔地喝下这杯索然无味的酒,余光瞥见那道青影僵了僵,淡淡唤来小厮,又上一壶新酒。
    夙丹宸听他要酒,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身子那样弱,这么多酒喝下去,怎么受得住。
    腿不由自主地往那偏僻的角落迈去。
    却被笑闹起哄的狐朋狗友拉了回来。
    “宸兄,你喝了应大人的酒可不能不喝兄弟我的酒。”
    “好啊,再来一杯。”
    “三殿下真是好酒量。”
    船上灯火明媚,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兰子卿将那边的劝酒哄笑声声听入耳,墨眸里落满寂寥的光影,自嘲般勾了勾唇,冷酒一杯接一杯,一壶接一壶入腹。
    头越来越昏沉,神智越来越飘忽,满船的歌声、笑声、丝竹声如潮水一般滚滚而来,将他整个人淹没其中,恍恍惚惚,耳边似乎响起当日那人枕在他膝上的一句满怀欢喜期待的低语。
    生辰那日,我想同子卿一起过。
    假的。
    都是假的。
    全都是……骗他的……
    咽入喉中的酒冰冷苦涩。
    兰子卿先前便已病重到无法下床的地步,只为了那一句话,强撑病体而来,如今三壶冷酒下腹,身上更是难受地厉害,一阵冷一阵热,胃脘里钻心入骨的疼,脸色苍白如纸,额发间全是细密的汗,衣衫已被汗水浸湿。
    迷迷糊糊之中,耳边又响起一阵笑闹声。
    “应大人送得这颗明珠可是南海夜明珠,价值连城,世间罕见的宝物啊!”
    “应大人,你颗珠子可是把我等送的东西都比了下去。”
    “你自己送不出手什么好东西,难道还要怪应大人送的东西太好?……哈哈哈……”
    几个浔阳纨绔子弟说说笑笑,一阵哄笑。
    “宸兄,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下。”
    只见应玄手里捧着一只打开的紫檀盒,那盒子红布上静静躺着的明珠通体圆润,拳头大小,的确如他几人所说,价值连城、世间罕见。
    然而夙丹宸却看也没有看一眼,桃花眼担忧地望着醉倒在角落酒桌上的那道青影。
    这船上分明欢闹地这样厉害,那一拢青衣却犹自昏睡在酒桌,一动不动,全身被阴影笼罩,寂寥得仿佛置身这喧闹繁华的尘世之外。
    寂寞无声。
    夙丹宸心都要疼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想将人用力地拥入怀。
    子卿……
    子卿……
    脚步还没有迈出,先响起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
    “兰相邀下官喝酒,怎的自己先喝醉了,罢了,还是让下官送兰相回府吧。”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儒雅清秀的男子,扶起已然昏睡过去的兰子卿,往船外走去。
    夙丹宸僵愣在原地,瞪大了桃花眼,极度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
    子卿怎么会和别人在一起
    子卿……不是为他而来?
    身后的应玄墨眸里幽暗如海,嘲讽般勾
    了唇。
    兰子卿,你既摆上苦肉计,就别怪我将计就计。
    第93章 兰相黑化
    繁芜的烟花在夜空开盛, 红红绿绿的光焰将摆着一株白月季的院落映得明明暗暗,闪闪灭灭。
    院中一间卧房暗无灯火,光线惨淡。
    唯有一片清清冷冷的月光跃门而入, 冰冷的地面被映得一片银光闪闪。
    整个院落在这热闹鼎沸声中, 更显得清寂无声。
    李简书站在床头,目光极其复杂地望着自己送回来的人。
    床上的人昏迷不醒, 一张清雅的容颜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更是发烫得厉害, 昏睡中秀眉微微蹙起, 额发间全是稠腻的冷汗。
    此时的兰子卿, 再不是人前永远淡泊得近乎淡漠的文人雅士之首,仅仅只是一个缠绵病榻的文弱书生。
    兰相,你也会有这样脆弱狼狈的时候。
    李简书静静看了他半响, 脸色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说不清是痛快还是不忍,站了半响,从一旁的铜盆里捞出柔软的毛巾, 拧干水,准备为他擦去额发间的汗珠。
    门前忽然出现一抹蓝影。
    李简书眸眼一沉,脸上不动声色, 仿佛没有看见那道蓝影似得,放下毛巾,握起兰子卿的手,异常温柔地注视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自言自语般轻轻喃道:“兰相,你终于肯接受下官。”
    夙丹宸惊愣在门口。
    原来他放心不下兰子卿,丢下一宴的人追了出来,谁知刚刚来到卧房门口,便听见这一句话。
    夙丹宸脸色煞白,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心里惊慌地厉害,已经听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李大人在说什么?
    接受谁?
    子卿怎么会接受他……
    手脚慌乱无措时,又听得房间里响起异常轻柔的声音。
    “兰相你终于明白三殿下他风流多情,稚嫩纨绔,并非是兰相你的良人。”
    风流多情,稚嫩纨绔……
    子卿他真的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
    夙丹宸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他不信!
    子卿不会这样说的!
    李简书余光瞥见僵愣在门口的英朗青年,心里浮起奇异的快感。
    若非应大人告诉他,他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兰相竟然和三皇子有染……
    他心里那样高贵圣洁,淡漠冷情的兰相私底下竟然和那个风流纨绔,一无是处的三皇子苟合!
    他深深为兰相才学折服,所以即便兰相当日接近他只是为了利用他对付晁氏一族,他也没有半点怨恨过他。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兰相接近他,利用他对付晁氏一族,全都是为了三皇子!
    都是为了司马一族!
    陷在阴影里的儒雅面容被愤怒扭曲,嘴里却仍不停地说着异常轻柔缠绵的“情话”,如此情景,实在诡异至极。
    “兰相送给下官的信物,下官一定会好好保管。”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通体碧绿的青玉。
    夙丹宸死死盯着那块青玉,两眼发直,心口像被人劈开般剧痛,喉咙里涌来一阵腥甜,几乎便要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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