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特有的清香瞬间弥漫两个人的唇齿。
    待夙丹宸将嘴里的汤全部喂送过去,正欲离开,后脑勺突然被人扣住,牙关被人强势地撬开,紧接着一条柔滑灵巧的舌头钻了进来,霸道而又贪婪地搅入喉咙深处。
    “唔……”
    兰子卿在这时抬眸,怀中蓝袍玉冠的青年紧紧闭着桃花眼,两颊绯红,似讨好一般笨拙地回应自己。
    眼里流露出笑意,心里柔软地厉害。
    舔了舔被吻得水润红艳的唇,兰子卿方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个吻,墨眸笑眯起来,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殿下的汤,果然味道很好。”
    夙丹宸一张俊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仔细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这是被子卿……调戏了?
    扑过去羞恨地咬兰子卿如玉的脖颈。
    兰子卿一手揽上他的腰,唇边挂着宠溺的笑容,由着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晚膳在二人亲闹中度过。
    更晚些的时候,书房门口来了一个灰衣小厮,拱了拱手道:“丞相。”
    “何事”
    凛淡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阿三看着房中紫檀案边手执经卷的丞相,以及他旁边呼呼大睡,脑袋上盖着一本书的三皇子,犹豫片刻后,说:“丞相可否借一步说话。”
    兰子卿浓密绒长的睫羽颤了颤,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出房,他动作极是轻柔,走到门口,也未曾惊动睡倒在一旁的夙丹宸。
    阿三看见兰子卿走来,掏出怀中一封暗红色的请柬,递上。
    “这是王府派人送给三殿下的请柬。”
    下帖子的人不知夙丹宸如今长住相府,依旧将请柬送入王府,王府里的人只好将请柬送到相府中来。
    兰子卿看了眼帖子的落名,目光一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封请柬是什么时候送来?”
    阿三低顺着眉目,回道:“王府刚派人送来,奴才仔细想了想,还是交给丞相为妥。”
    兰子卿淡淡“恩”了一声,“跟在本相身边的人中,数你机灵。”
    阿三面皮一红,暗道自己把请柬交给丞相的选择是果然正确的。
    “去账房支些银两,做身衣裳。”
    “多谢丞相!”
    谢过后,退了下去。
    兰子卿垂眸翻转着手里的请柬,此刻只要他稍稍用力,这张寄托了主人某种期望的请柬便会消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他并没有这样做。
    兰子卿神色冷淡,墨眸中流转着幽深的光,静静站了一会儿后,唇边慢慢勾出嘲弄的弧度,转身回房,叫醒睡在案边的夙丹宸。
    夙丹宸一面打着哈欠一面说道:“我怎么睡着了。”
    正揉着惺忪的睡眼,眼前突然出现一抹暗红色。
    “这是什么?”
    兰子卿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殿下一看便知。”
    夙丹宸被他这副似嘲非嘲的模样吓到,接过来快速扫了一眼。
    这这这……这是应大人的请柬。
    子卿递给他应大人的请柬。
    夙丹宸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几日,我绝对没有与应大人来往!”
    立刻跳起来澄清自己的清白。
    兰子卿被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逗笑,放柔了声音道:“殿下不必紧张,臣并无他意,只是应大人送了请柬,臣自然要将它交到殿下手中。”
    夙丹宸好不容易放松下,又被他下一句慢悠悠的话弄得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殿下打算几时去赴宴?”
    兰子卿此刻眉目轻柔,笑吟吟地看他,笑吟吟地问,真真是一副贤良的模样。
    假的!
    夙丹宸从那笑意中感受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一颗心立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连忙叫嚷道:“几时都不会去!我既然答应过子卿你不再同应大人来往,就一定会做到。”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般,随手便将请柬丢入纸篓中。
    兰子卿这才真正笑起来,奖赏似得在他颊边落下一吻,在灯火中笑意盈盈地注视他,“好乖”。
    夙丹宸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寻欢楼中依旧欢声如浪、歌舞升平。
    二楼僻静角落的一间房门被人推开。
    房里独饮独酌的人抬头,看清来人时,长眉蹙起,“是你”。
    来人哈哈笑了一声,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怎么,没等到心上人,很失望?”
    应玄冷冷瞪了绿衣男子一眼。
    绿衣男子倒也不恼,笑眯着狐狸眼,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醇厚酒香顺着水流倾泻,芳香扑鼻而来。
    “千杯醉?小玄你对那位皇子还真是‘用心良苦’,不过……”绿衣男子慵懒地抬袖,懒懒散散地饮下杯中的酒,“你以为凭兰子卿的心智手段,还会让人出来见你?”
    应玄俊美的面容一下子沉了下来。
    那边懒洋洋的话还在继续,“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动夙丹宸,如今被兰子卿赶出京城,滋味不好受吧。”
    “莫非教主是特意来奚落属下。”
    应玄面无表情地捏碎手里的酒杯。
    绿衣男子挑了挑眉,“何必发这样大的火,你暂时离京也有好处,卫离珏眼下便在楚州,主子让你顺路去探一探那位前朝太子的武功。”
    “至于楚州这趟水,能搅得多浑,就看应大人你的本事了。”
    应玄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绿衣男子见此,缓缓倒了杯酒,笑道:“待霸业图成,小玄你想要多少个夙丹宸,我都亲自送到你面前,如何。”将酒递给应玄。
    应玄冷着面孔接过酒,一饮而尽。
    第57章 兰芷
    随着晁太师的猝死, 晁氏九族的流放,
    曾经擎起炀国半壁江山的晁氏一族,一夕之间轰然崩塌, 泰山骤崩后而扬起的灰尘铺天盖地, 身在灰尘中的人个个灰头土脸,想方设法地清洗干净身上的灰迹。
    一夜之间, 大学士司马礼门下新增门徒四十余名,司马府门前车水马龙, 来探病的官员络绎不绝。
    司马一族一时风光无二。
    有努力清洗干净自身的人, 就有努力扫清灰烬的人。
    晁氏一族倒下后, 遗留下来的种种问题,统统压在了丞相兰子卿身上,作为打扫灰烬的人, 兰子卿白日躬与御书房,深夜埋首万卷书。
    是时,夜深人静。
    灯烛被灌入窗的冷风吹得明明灭灭,整个房间跟着昏昏暗暗, 半开的窗台被雨水打湿,外面已经是水天一色。
    夜半三更,秋雨骤来。
    兰子卿听到声响, 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磅礴的大雨发怔。
    这一场晚来风急,叫他恍惚地记起一些年少岁月。
    年少孤傲冷漠的兰芷。
    那一日正逢中秋佳节,山中学子皆下山与亲友团聚, 就连老师机辩也下山访友而去,巫寒临走前邀他去家中做客,他听后,只笑了一笑。
    待所有人都团聚在亲人身旁,他独自一人守在空旷寂寥的山上,坐在昏黄的烛火中,翻好像永远也翻不完的经书,一抬头,窗外挂着珠圆玉润的寒月。
    他望着那轮寒月出神。
    中秋佳节,为何独他一人落单?
    目光转向茫茫夜色,清冷的月光为幽深杂乱的山草渡上一层银色,三座大小不一的坟安静地竖在银光中。
    坟中葬着他爹,他娘,以及他年幼的弟弟。
    那一年天降大旱,土地寸草不生,庄家颗粒无收,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望着饿得嗷嗷直哭的婴儿以及哺不出一点奶水的病弱妻子,咬了咬牙,将长子牵到离国宫门前,交给身穿绿色宫装的太监,从那个太监手中接过一点可怜的碎银。
    他怔怔地望着离去的背影,忽然大叫了一声“爹—”
    那背影僵住。
    他大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了束缚,飞奔上前,紧紧抱住庄稼汉被污泥包裹的大腿。
    爹,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再也不敢偷吃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
    庄稼汉眼眶一热,颤抖地从怀里掏出干巴巴的月饼,递给他,然后不顾他怎样用力的哭喊,一把推开他,坐上来时的马车,冷漠得离去。
    他被念念不休的太监抓进宫门时,将紧紧攥在手里的月饼扔进宫门外的一滩污水中。
    那一日,正是中秋佳节。
    后来他幸得离帝看中,指为太子陪读,免了净身为奴的厄运,再后来,大将军夙煌起兵夺位,他为报离帝与太子恩情,拜入天下闻名的阴谋家机辩门下。
    国虽易主,家幸无恙。
    每年中秋佳节,他都会下山,在清寂的月光下痴痴地站在木窗外,看窗里的人团聚在灶旁,分吃一盘黄澄澄的月饼,一家三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随甜腻的饼香一同飘到窗外。
    一家三人。
    他落寞地笑了笑,抬头望天角挂着的寒月,在万家团圆的灯火中,无声地转身离去。
    回到空无一人的山院,埋首在三尺书案,山风、清月作陪。
    在昏暗摇曳的灯烛中,偶尔想起围在灶台一边说笑一边分吃月饼的三人,心中感伤之余,更多的却是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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