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然的反应令俨燃满意极了,她有些得意的挑了挑那双浓黑的眉,露出讥讽的笑:“怎么?害怕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很得意吗?不是说什么,要让我们game over吗?我告诉你,要game over的是你,警察已经追踪到我们的位置,他们很快就会找来,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闭嘴。”段然还在沉默,温言却抢先一步叫了出来,她恶狠狠地盯着俨燃,仿佛在恐惧因为她大意和莽撞的言辞刺激到段然,他情急之下会叫她们顷刻间丧命。
    段然一直没有说话,脸上却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然后掏出一盒火柴来,接着,他动作缓慢的将火柴在火柴盒上擦了一下,只听“哧”的一声轻响,火光瞬间照亮他一双浓密的眉,连同他黑亮的双眸也被照得透明。
    俨燃也安静下来,她神色复杂的,且带有一点期待地看着段然。
    段然不紧不慢地抽完一支烟,然后按灭,又将火柴盒顺势丢在了一旁。然后抬眼去看俨燃,语气半信半疑:“你是个明星,可不是一个好演员,你骗不了我。”
    俨燃的眼神一瞬不可抑制地黯淡下去。
    而一旁的温言,听段然这样一说,好像终于放心。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段然,长长的,且十分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段然离开小屋大概五分钟后,俨燃仔细听了一下四周动静,然后低低地问:“他走了?”
    温言也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段然的确已经离开,不禁松了口气:“嗯。”
    “他信了吗?”
    “应该信了。就算不信,安全起见,他也会去查探一下。”温言神色平静的看着俨燃,眼底却带着点笑意,“你演的很好。”
    俨燃傲慢的目光瞟过来,似笑非笑:“你也不差。”
    温言先是笑了下,接着将目光慢慢地移向地上的火柴盒。其实她是有些诧异的,她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用火柴来点烟,更没有想到像段然这样精密细致,且警觉性十分高的人,竟然也会大意。
    温言费了一番功夫终于用脚碰到了火柴盒,然后踢给俨燃,俨燃又将火柴盒一点点推向自己的手,然后有些吃力的从里面取出一根火柴,又将火柴盒踢回给温言,温言拿到火柴盒,用尽全身力气将被紧紧捆着的右手抬到不可思议的高度,以便俨燃左手的火柴可以在上面点燃。
    两个人无比紧张又无比兴奋地看着温言手腕处的绳子被慢慢烧断,心跳声砰砰砰。而温言感到自己手腕处的肌肤被灼烧的一阵阵刺痛,硬是咬紧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过去,两个人手脚的绳子终于都被解开,狂喜之余,想到的是争取一切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在段然回来之前逃出去。
    温言最先来到紧闭的门前,仔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风有些大,所以回旋在耳边的几近破碎的声音,有点分不清是什么。俨燃有些着急,不住的催促着,温言把心一横,就要去开门。
    她的手刚刚碰到门,就感到对面猛地袭来巨大的力量,还没反应过来,门已经被大力拉开,骤然打断了她们兴致勃勃想要开门的举动,两人先是一惊,再定睛一看,一个身形彪悍的男人正凶神恶煞的盯着她们,不是段然。
    温言走在俨燃前面,距离那男人近了些,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已经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冲上前,拼命拉住那人,然后对着一脸愣怔的俨燃大吼了一声:“快走。”而俨燃还没动作,那人已经抡起胳膊,照着温言的后脖颈用力一敲,温言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直接倒了下去。
    男人解决了温言,像丢小鸡一样直接往地上一丢,又打算去解决另一个。
    他一回身才惊觉不见了俨燃,正纳闷,只听身后传来极其惊悚极其尖利的一声“啊”,他转身,看见俨燃正举着一把四角凳用力的砸了过来,他避之不及,直接被砸在了头上。
    咔嚓几声,凳子腿四分五裂。男人随即倒在了地上。
    温言醒来时,感到脑袋浑浑噩噩,身体好像失去了知觉,完全不听使唤,只是很机械的,被身边的人强行拖着走。
    她努力撑开眼皮,隐隐约约看到参差不齐的草尖,以及俨燃略显模糊的轮廓。她正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紧紧地抓住她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烈日暴晒下她已经大汗淋漓,汗水参杂着脸上的灰尘,一股股的泥水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淌,比起昔日的明媚艳丽,此时模样狼狈不堪。
    她没有去看温言,只是定定地望着前面,脚步有些虚浮,走起来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嘴里还在无意识的念叨着:“坚持住,温言,你不能死,我和你还没分出输赢,你死了,我就永远不可能真正赢你,你给我坚持下去。”
    她的嗓音十分干涩,嘴唇已经干裂出血,身体沉重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温言知道,在与段然的较量上,其实她们毫无胜算,无论比定力还是比耐心。她们之所以能逃得出来其实全凭运气,如果接下来的时间仍然走不出这片野地,仍然无法向任何人发出求救信号,她们很快就会被抓回去。
    现在的她已经不确定她跟俨燃究竟是谁连累谁,可她却无比清楚的知道俨燃要带着她走,绝对是一个累赘。她可以冷漠自我,可以不要朋友,甚至可以悄无声息的一个人死去,但绝对不愿意连累别人。
    她突然抓住了俨燃的胳膊,声音微弱的仿佛根本不存在:“你走吧。别管我了。”
    俨燃被温言的突然发声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看了看她,确信她醒了过来,先是一阵惊喜,继而又有些生气:“醒了就说话,别装死。既然被一起抓来,就一起逃出去,我不会自己走,温言,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我不是小人。”
    说着,又把温言已经沉下去的身体往上拉了拉,继续往前走。
    温言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连声音都噎在喉咙口发不出,她望着俨燃脏污又带着一点固执的脸,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无意识的被拖着走了很久。她慢慢地抬头,朝着前面更远的方向望了望,又朝身后望了望,突然说道:“方向不对,这边越走越远了。”她努力找回残存的一点意识,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三个字,“往南走。”说完就晕了过去。
    俨燃一下就懵了,赶忙问道:“哪边是南?”她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温言,更加急了,双手用力的摇着她的身体,声音隐约带了哭腔,“喂,你给我醒醒,我不分南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52章
    俨燃第六次跌倒后,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于是趴在干燥的草丛里,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的脚疼得厉害,被磨破的伤口渗出更多的血来,闻起来有一股十分呛人的腥味,但这味道却让她的头脑倍加清醒。
    她扭头看了眼旁边的温言,显然她同自己一样疲惫不堪,脸上毫无血色,只有睫毛还在微微轻颤着,一双浅淡的眉毛有些痛苦的皱起,嘴唇也裂出细微的血口……
    俨燃咬了咬牙,心里纠结如一团麻。如果她非要带着温言一起走,那十有八/九是逃不掉的,她是个路盲,辨不清方向,完全不清楚此时她们距离那间小屋多远,更不知道段然那个变/态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只要想起他阴骛的眼神,不怀好意的微笑,都会令她一阵胆寒,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可如果丢下温言……
    俨燃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像是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她有点懊恼的捶了捶头,强撑着疲累的身体重新站起来,然后伸手去拉温言。
    而温言在俨燃的手碰到她胳膊的一瞬睁开眼睛。
    临近黄昏,天色已经转暗,眼前俨燃的脸孔更加模糊不清,只是隐约觉得她正用力的拽着自己,温言有气无力,“别管我了,你走吧。”
    “走走走,走个毛线球,除了这句,你还会不会说点别的?”俨燃气呼呼的,“赶紧给我爬起来,我要累死了。”
    温言真的使不出一点力气,从她们被掳到现在,整整六天的时间,她先后被人在颈部重击两次,一度陷入深度昏迷。在被关的期间,她几乎没有睡觉,神经一直紧紧地绷着。逃出来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身体和意志本能地松了一口气,于是整个人好像瞬间垮了下来。
    她感到嗓子有些干痒,于是吞了口唾沫,接着有些艰难的摇头:“你先走,我有点累,先歇一会儿,你放心,我一会就能追上你。”
    俨燃没好气的瞪着温言:“你都歇了一路了。”
    温言语塞,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你想帮我,但别让我连累你,如果被段然找到,我们谁都活不成,你忘了下个月还有代言,年底还有电影等着拍吗?死了就都泡汤了。”温言说着,勉励笑了一笑,“你不怕吗?”
    “废话,死谁不怕?”俨燃扭过头,将目光投向远处,漆黑的眼睛划过一丝异样情绪,“但更怕肮/脏的活着……”
    “而且……”俨燃收回视线,低头瞟了瞟温言,就如从前一样傲慢地说着,“别以为我想帮你,我是搞不清东南西北,你得给我指路。”
    天色越来越暗,她们在这片空旷的野地走了几个小时,最终已经飘忽的视线终于掠过拂动的草尖望见了马路,而段然也没有找来,温言一面觉得放松,一面又觉得怪异。
    顾珩和宋词赶到时,温言和俨燃在距离公路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艰难而缓慢的踉跄走来。两个人头挨着头,有些吃力的相互搀扶着,即使天色已经很暗,顾珩还是一眼就望见温言那张既苍白又冷清的脸。与此同时,她们也看到了他。
    两个人失踪六天的时间里,音讯全无。有那么一瞬,顾珩几乎以为她们已经遭遇不幸,而他曾经对温言说过的那些话,无论好的坏的,对的错的都将不复存在。原来,爱恨不得是这样容易,彻底的失去一个人也是这样容易。他觉得整个人差点垮掉,心都被生生搅碎,却还是勉励说服自己应该抱有一丝希望,她们或许还活着,并且在努力支撑着自己等他找到她们。于是,当她们出现在他视线的一瞬,就像找回了某件丢失已久却在心头无比珍重的东西,满心辛酸和喜悦的差点流下泪来。
    所以那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甚至来不及开口说话,就已经拔开脚步急冲冲的跑了过去。然后从俨燃手里接过了温言。
    而俨燃原本搭在温言肩膀的手失去支撑,不由自主的垂落,连着整个人都是一个趔趄,差点再一次摔倒。她下意识地抓住顾珩肩膀,强撑着站稳后,瞪过去狠狠骂了顾珩一句:“没良心,你好歹也扶我一下。”
    顾珩一愣,没有说话,眼底却有一闪而逝的仓皇和歉然。
    此时,跟顾珩一同寻来却刚刚才反应过劲的宋词离老远就挥着手朝他们快速跑来,嘴里还大声的喊道:“我来了,我来了。”
    俨燃望着宋词越来越近的脸,突然觉得安心,她们也算得上老朋友,跟宋词单独相处的时间,她甚至觉得比跟顾珩在一起更随意,更自然。虽然他偶尔冒出的不正经令人讨厌,但现在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将搭在顾珩肩膀的右手递向宋词,左手一推顾珩,傲慢道:“用不着你了,滚吧。”
    于是这边顾珩扶着温言,那头宋词扶着俨燃,一同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车子很快启动,宋词开车,俨燃坐在副驾,顾珩和温言则坐在了后座上。
    车才行驶一会儿的功夫,俨燃已经疲惫的睡着了,温言也虚弱地靠在后座上,眼睛半睁半合。借着昏黄的路灯,她依稀看见顾珩的脸,正慢慢靠过来,原本硬朗的轮廓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身体紧挨着她,心也在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着。
    他不说话,厚实有力的手掌轻轻揽着温言逐渐僵硬发麻的身体,嘴唇跟嘴唇之间,大概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温言一直没睡,只是默默地望着顾珩憔悴带着一点胡渣的脸,然后将视线落到他发皱的衣领上,微微皱眉。她的脸有些脏污,目光却纯粹明亮。那一瞬,顾珩难以置信的在她一向冷淡而疏远的眼神里看到别的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自己的心也变得丰盈柔软,这种时候,甚至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只要能做到安静地注视就已经足够。
    月光如水,夜晚的野地里起了不小的风,段然站在草地里,目送那辆黑色的车子越驶越远,嘴边挂上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慢慢地拿起电话。
    “温大小姐,人我已经放走了,钱可要及时到账哦。”他的声音十分清透,调侃中带有一丝疏远。
    那头的声音十分冷淡生硬:“我知道你的规矩,该给你的,一分不会少。”
    “还是温大小姐痛快,不过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愉悦,怎么,对结果不满意?”段然笑着说,“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机会合作,什么时候心气不顺了,随时找我,你知道我非常乐意为你效劳。”
    “说完了吗?”
    “说完了,也该准备跑路了。你知道警察在到处找我,而且顾珩一连串的动作也搞得我很头疼,我得好好放松一下。情侣岛怎么样?还是拉斯维加斯?”
    温故咬牙切齿:“段然……”
    “ok,不开玩笑了。不过有意思的是,那俩个单纯的女人真以为是靠自己的本事逃出去的,这辈子大概都要为自己的智慧骄傲,想想真是不忍。”他说着倏地收起笑意,声音也变得低沉,“这件事告一段落,这个号不会再用了。”
    温故沉默片刻,似乎有些迟疑,半晌,才犹疑不决地说:“如果……”
    她忽地顿住,没再说下去。
    即使温故的话只说一半,段然好像也能洞悉到她的内心,于是脸上再次浮现笑意:“放心,我不会从世界上消失。如果你想我了,自然可以找到我。”说完就挂断电话。
    温故听着电话那头掉线的滴滴声,有一瞬的失神。接着,她扬起目光,对着无人听的电话一字一句凝重的说道:“希望,我不会再找你。”
    温言和俨燃当天就被送进了医院。
    第二天一早,警察就来做笔录,同时有不少的记者和热情粉丝闻风赶来,医院大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两人的经纪人和助理以病人需要休息为由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而前来探望的粉丝显得十分理智,也不强求,留下鲜花和毛绒玩具等礼物就纷纷离去。快到中午的时候,警察终于给温言和俨燃做完笔录,随即对嫌犯段然进行了全面通缉。
    温言昨晚总算睡了个好觉,整个人精神不少。今天上午做完笔录,下午又睡了一会,傍晚的时候,正准备吃饭,就见跟她穿着同样病服的俨燃推开门走了进来。
    温言笑着问道:“你好点了吗?”
    俨燃嗯了一声,然后瞟了一眼摆在温言面前的饭菜,漫不经心地问:“岚姨做的?”
    温言一愣,笑着摇头:”不是。是尹湛买来的。”
    俨燃又哦了一声,表情看起来多少有点别扭,像是心里很在意,却偏要在脸上做出不屑的样子。
    “同样是住院,如果她只给你做不给我做,就太偏心了。”俨燃说着停了一下,接着有些自嘲的冷笑,“不过也没什么,她本来就不喜欢我。”
    温言用筷子拨弄了下餐盒里的青菜,没说话。
    俨燃随手拉了把凳子坐下,然后瞟了瞟温言,用一贯傲慢又轻蔑的语气说:“听说这几天,你的粉丝涨了七百万?”她撇了撇嘴,暗暗自语,“我才4百万。”说着又扬起那双浓黑的眉毛,提高了语调,“你确定没有买粉吗?”
    温言苦笑:“我哪有钱。”
    俨燃一怔,随即认同:“说的也是。”
    温言跟着点头,唇边的笑意更深。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哪里好?顾珩瞎了,岚姨瞎了,你比我多涨出的三百万粉丝,也瞎了。”俨燃显得有点生气。
    “你应该说,七百万统统瞎了。”温言打趣道。
    俨燃挑眉:“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我只是觉得你算错了加减法。”
    俨燃不语了,表情却更加纠结。她又低头琢磨了会儿,也没想明白哪里不对。一抬头,瞥见温言正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终于反应过来她仍然保持着手执筷子准备吃饭的姿势,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起身要走。
    刚刚走到门前,脚步还没迈出去,她突然站住。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她蓦地回头,不解道:“这跟加减法有什么关系,还是智商的问题。”
    她眉毛拧得很紧,眼睛里带着困惑还有一点真诚又可爱的固执。
    温言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不由自主地再次点头:“对,还是你智商的问题。”
    仿佛终于在口舌上战胜了温言,俨燃明艳的脸很快挂上一丝得意的笑容,甩了甩头发,心满意足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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