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青年,委实好看,就好像多年前她见到的那般,他立于树下,拈花一笑……可如今,却有些残忍,看的她心如刀绞。
    “你喜欢苏子衿……对不对?”红唇微微颤抖,南音楚楚动人的脸容有奔溃之色,转瞬即逝。
    “苏子衿?”乍一听这三个字,墨白心中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可下一刻,他却挽唇笑起来,回道:“公主的玩笑,不甚有趣。”
    言下之意,便还是否认的意思。
    瞧着墨白这般模样,南音心中的狐疑,一时间便顿住了,可见墨白神色不似作假,她心口那即将溢出的恨意,顷刻就停滞了下来。
    若墨白不是欢喜苏子衿……那难道当真是因为心中有佛?
    “公主无事,便回去罢。”这时,墨白垂下眸子,继续笑道:“本国师早已是红尘之外的人了,这些男欢女爱的情意,还请公主收回。”
    说着,墨白背过身子,如清风明月一般的背脊,挺拔而冷决,俨然便是一个心中向佛之人。
    五指被拧的微微泛白,南音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凄凄楚楚的便跑了出去。
    直到南音离去,墨白才淡笑着出声,神色有些许漠然:“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不多时,便见一道红色身影,自树上蹿了下来,速度极快,若是不仔细去看,很难分辨的清楚。
    “小白,老子算是佩服你!”百里奚摇头晃脑,便径直来到了墨白的身侧。
    “佩服什么?”墨白不以为意,挑眼看向百里奚。
    “佩服你装模作样的手段呗!”百里奚哈哈一笑,本想搭上墨白的肩膀,却不料墨白一个侧身,优雅的躲过了他的动作。
    百里奚见此,倒也没有计较,只笑嘻嘻的瞥了眼墨白,继续道:“你们方才的话,老子可是全听到了。”
    “所以?”墨白一笑,神色丝毫不变。
    “你喜欢老子的师父,却还能够装的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墨白……老子真佩服你是条汉子!”一边说,百里奚一边朝着墨白竖起大拇指,啧啧摇头:“要是老子,估计是做不到你这样。”
    南音对墨白的欢喜,基本上许多人都看得出来,且这些年,但凡有女子试图接近墨白的,南音那小白花顿时便会化成食人花,将那些女子抽皮剥筋。
    不得不说,从南音这里,百里奚便知道,女子的嫉妒与小心眼,可是极为可怕的。
    而墨白,显然也知道南音的这幅德行,所以在南音问出那话的时候,他本来可以给一个木楞两可的答案,最后却是斩钉截铁,只说对苏子衿无意。
    这样的墨白,百里奚从未见过。毕竟在他认知之中,墨白的腹黑,可不是随便说说。若是他当真不喜欢苏子衿,便不会连南音这个麻烦,也亲手为其斩断。
    “百里奚,我是出家之人。”墨白闻言,却没有承认,只悲悯一笑,回道:“出家人忌犯色戒。”
    “去你的出家人!”百里奚恶寒道:“早八百年的事儿了,还拿出来说道?更何况,老子记得,你他娘的可从未剃度过!”
    墨白想要唬弄他,显然不太可能。他看的出来,墨白对苏子衿……有极深的情意,这份情意,几乎不亚于司言。
    瞧着百里奚那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嘴脸’,墨白果断便选择了无视。
    于是,他偏过头,问道:“现下你离了那心上的姑娘,特意来找本国师,何事?”
    所谓心上的姑娘,自然便是指轻衣了。
    百里奚闻言,却是没有反驳,只咧嘴一笑,神色很是璀璨:“老子的师父身子是不是全好了?”
    方才几人说话的时候,墨白便说过,这两日喜乐和苏墨,想来很快便会苏醒。他探了幻境,发现自苏子衿醒来之后,幻境的束缚便减弱了许多,而且,这幻境还有着逐步破裂的趋势,只要情况发展的好,不出两日,苏墨和喜乐都能安然无恙的醒来。
    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墨白的意料,不过思来想去,也是证明,苏子衿的执念,委实极深,深到竟是能完全左右幻境,叫人心中惊奇。
    “应是差不多了。”墨白微微颔首,淡淡说着。
    苏子衿现下,也算是解了寒毒,只要稍稍休养,便可恢复以往的康健。
    “那师父的功夫,也回来了?”百里奚惊喜的凑着脑袋,一副等着墨白回答的模样。
    “你这一个两个问题的,怎的不去问轻衣和闻人牙?”墨白蹙眉,诧异道:“要说最清楚苏子衿康健状态的,也就他们这等医者了。”
    “哈!”百里奚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子方才惹小轻衣生气了,若是现下再去询问,恐怕她要更加不愉。至于闻人牙那头,在确认喜乐不会有事后,他也不知道跑哪里去,早没影了。”
    刚刚一出门的时候,百里奚毛手毛脚的,便不小心弄撒了轻衣熬给司言的一碗药……如此一来,轻衣便对他,不耐烦了起来。
    百里奚的回答,让墨白不由嗤笑一声,好半晌,才回道:“她本就没有失了内力,只不过因着寒毒和先前受的重伤的问题,无法使出内力罢了。”
    转头看向百里奚,墨白继续道:“如今寒毒解了,她的内伤也好的七七八八,左右只要休养一阵子,便是无妨。”
    听着墨白的话,百里奚简直欣喜不已,可他这般愉快的模样落到墨白的眼底,不知为何,竟是有些烦闷。
    他忽然想起,幻境中,苏子衿那一次又一次,深陷绝望的眼神,尤其是洗髓的那一次,她低喃着那样的一句话……天,怎么还不亮。
    回忆起年幼时候苏子衿那落寞而凄冷的神情,墨白心中一阵又一阵,泛着难以言喻的疼惜。
    只是,他克制的再好,也不禁露出一丝情绪来,顿时看的百里奚戏谑起来。
    “小白,你这神色……哪里不舒服?”眨了眨眼睛,百里奚的眸光落在墨白的身上。
    “没有。”墨白笑道:“只是,想起了些旧事。”
    “旧事?”百里奚挑眼,狐疑道:“不会是想起老子的师父的事情了罢?”
    墨白那神色,可是恍惚且悠远的,即便百里奚再怎么不知世事,也看的清楚,墨白是在心疼什么人。
    “本国师是出家人,”墨白凝眸,沉吟道:“你想来是……”
    然而,这一次,墨白的话还没落地,便见百里奚打断,道:“小白,你知道老子为何要来问你,关于师父的身体状况么?”
    说这话的时候,百里奚眸子极为明亮,仿佛看穿了什么似的,没来由的便让墨白一怔。可转瞬之间,他便蹙起眉梢,冷声道:“百里奚,没想到你变得这般狡诈!”
    百里奚此次,想来并不是为了问苏子衿的身体状况而前来,若是墨白没有猜错,这货定是一早便知道了苏子衿的恢复状况,如今又来故意问他一次,不过是为了证明一些事!
    “哈哈,老子其实就是抱着一试的态度,没想到你竟然完全没有怀疑。”百里奚夸张的笑了起来,捧腹道:“小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傻了?还是说,陷入情爱之中的人,都要比寻常的时候不灵光一些?”
    墨白素日里,可是极为精明的,正是因为他太过聪慧,百里奚前来的时候,才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可如今瞧着墨白中招的模样,显然他在那之前是当真没有起疑的。
    脸色微微一黑,墨白抓过身子,一副不想看见百里奚的模样,却是逗得百里奚越发乐乎起来:“小白啊小白,没想到你竟是真的对老子的师父心怀不轨,看来是老子太小看师父的魅力了!”
    先前他本就是觉得墨白近日怪异,尤其提起苏子衿的时候,他神色尤为紧张,却又故意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那股子憋屈的劲儿,怎么看都是让人深觉奇怪的。
    所以,他便故作不知,前来询问苏子衿的恢复情况,若是墨白对苏子衿无意,定是不会对那些如此了解,毕竟只有特意去问,才会得知的这样详细。可结果,却是出乎他所料,墨白不止对此了如指掌,而且还对他的引诱丝毫没有察觉,可见墨白对苏子衿……是何等欢喜了。
    “你若是想让南音对付你师父,尽可四处招摇。”墨白深吸一口气,压下那微微恼火的情绪,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下来。
    原本他方才刻意骗南音的时候,便是故意要撇干净,以至于南音不会怀疑他对苏子衿如何,更避免了南音对苏子衿的‘报复’。
    “那倒不至于。”百里奚嘿嘿一笑,故作小心翼翼,道:“不过,小白,你可真是打心眼里欢喜师父啊!”
    如此小心与在意,如此默然的护着,丝毫不像墨白的为人。
    诚然墨白该是知道,南音并不是苏子衿的对手,可私心里,他大概就是不愿这些个杂乱的事情、无所谓的人,扰了苏子衿的清净。
    百里奚的调侃,墨白并不想理会,更不想承认。可百里奚见此,便是愈发觉得墨白用情至深。
    想了想,百里奚便叹了口气,幽幽笑道:“小白,老子知道你这是不乐意承认,毕竟师父那儿,还有面瘫脸在。可是,老子就觉得,你这沉默的不说的,师父也不会知道,何苦这般憋屈呢?”
    百里奚以为,墨白这性子,铁定不会告诉苏子衿自己的心意,而苏子衿眼中又只有司言,这一来二去的,墨白还不憋屈至极?
    好歹他与墨白也是旧交,自是看不过眼他这般苦了自己的模样。
    然而,百里奚的话才落地,便见墨白落寞的笑了起来:“她知道。”
    他先前曾说过,自己欢喜苏子衿。而苏子衿的表现,也极为淡泊,她显然是对他无意,或者说,在她的眼底,从未有过他的身影。
    “那是你主动说的?”百里奚瞪大眼睛,诧异道:“师父是不是拒绝你了?”
    “嗯。”墨白不可置否,确实是他主动说起,而苏子衿……更不可能对他回应什么感情,这一点,他心中明白的很。
    一个字,噎的百里奚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实在看不过眼墨白这般落寞的模样,百里奚才叹了口气,劝慰道:“小白,咱们好歹是旧交了,听老子一句劝,忘了我师父罢,去找更好的女子。”
    本是想要拍墨白的肩膀,一想起墨白的性子,百里奚便又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道:“俗话说得好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朵花呢?”
    百里奚的话,委实轻巧十足,他以为,墨白这样清醒且冷静的人,一定可以做到忘却,只下一刻,却是见墨白挽唇,语气幽幽:“若是做得到,我早早便放手了。”
    情爱便是如此,无论得不得到,有些人,注定一生无法遗忘!
    ……
    ……
    ☆、119叛乱(上)
    烟京某客栈之内,楼宁玉悠悠然站在窗前,望着缺月,沉默不语。
    彼时,敲门声随之响起,不多时,便见青衫男子入内,秀致的脸容上,有笑意浮现。
    “王爷。”来人拱了拱手,低声唤道。
    “董公子不必多礼。”楼宁玉没有转身,只轻笑着,问道:“一路可是顺遂?”
    来者,自然便是董良。
    “一路顺遂,王爷放心。”董良抬眼看向楼宁玉,随之笑道:“大抵今夜凤副将一行人便会抵达烟京,过不了两日……楼霄必反!”
    先前与凤非传递凤年年信函的,正是董良无疑。董良早年与凤非,也算有些交情,虽说不上极好,但他却是知道,凤非性子如何。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易容乔庄,前去说服凤非。毕竟凤年年只一封信函,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尤其是在这等子大事上。
    “辛苦董公子了。”楼宁玉闻言,笑着转身,眉眼犹如浮云:“等来日功成名就,宁玉自不会亏待公子。”
    说这话的时候,楼宁玉神色很是翩然,丝毫没有看轻的意思,反而在董良眼中,这是当真重视的意思。
    拱了拱手,董良便低头,道:“修远不求功名利禄,但求王爷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后,能为我沈家翻案!”
    当年沈家庄被冤枉是叛贼一事,乃当今京兆尹连谭和楼霄密谋所为,董良心中,自然无法释怀。
    他如今帮着楼宁玉和钟离,不过是要翻案罢了,其他的,他并不奢求!
    “翻案一事,宁玉早些时候便答应过董公子,所以,一定不会食言。”楼宁玉弯唇,低声笑道:“只是,董公子心性淡泊,为人刚正,同时又具有极高的才华,若是不重用一二,实乃可惜、可叹!”
    对于董良,楼宁玉是当真赏识的,此人不为名利所动,不求显达富贵,一颗赤子之心,昭然若揭,再者说,董良作为烟京的一大神童,素来才高八斗,如此人才,如是能够辅之上任,必然清廉。
    瞧着楼宁玉眼中的那抹赞赏之意,董良心中一动,却还是有些无奈,道:“王爷此意,修远心中感怀,只是,修远如今在烟京,已然坏了名声,百姓们想来……很难接纳修远。”
    先前苏子衿为了连环计策,将董良定义成勾结陶行天的贼人,如今不被诛杀便算是极好,哪里还指望功名利禄?
    “董公子放心,只要董公子应下,其他的事情,宁玉自当有法子。”微微一笑,楼宁玉道。
    董良若是想到烟京当官,其实说难也难,说简单也是简单。
    “如是王爷有法子,修远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董良有些不解,却还是道:“只是,王爷的意思……?”
    “宁玉以为,先将董公子调到都城以外的县上,几年后,等董公子干出一些功绩,便调回烟京,届时,人们对此事便将遗忘许多,而董公子也能很好的为朝廷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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