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努力去攀爬,努力去挣扎,那一年,她做了将军,风光无限,鲜衣怒马。可即将握入掌心的光明再一次让她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于是,她停止挣扎,停止逃脱,甘愿活在黑暗之中,成为恶鬼也好,魔魅也罢……司言却走进了她的世界,他带给她无比的光芒,那样的璀璨,那样的温暖,仿若她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白夜,终于在这一天,落入了她的手中。
    可现在,墨白告诉她,司言会死……司言必须死,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彻底崩塌,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司言来的重要。
    她甘愿幻化成魔,因为,这是她最后的执念,仅存的沉沦!
    看着眼前的女子,笑颜如花,眼底却泛起浓烈的凄冷,一时间,墨白有些心中抽疼,他说不清楚是苏子衿的强颜欢笑刺痛了他,还是她说的……活在黑暗之中让他心惊。可无论哪一个,都让他做不到视而不见,做不到不管不顾。
    慈悲的眸底有复杂的神色浮现,墨白瞧着苏子衿,好半晌,才凝眉道:“想要逆天改命,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苏子衿,你当真无畏么?”
    “无畏。”她轻笑着,眉眼生辉,绝美而瑰丽。
    心脏微微一缩,墨白蹙眉,语气有些冷淡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苏子衿淡淡看向墨白,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
    “改命之后,随我离开。”他认真的看着她,狭长的眸子漆黑一片:“去墨门。”
    去墨门?暗处,黔竹瞪大眼睛,心中思忖,难道主子这是想明白了?要把苏子衿拐回去?不过,好在方才他及时让青茗和孤鹜等人在外头等着,否则就孤鹜那性子,铁定要冲出来阻拦。
    苏子衿闻言,不禁蹙眉:“为何?”
    为何要随墨白回墨门?这一点便是苏子衿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透。
    “苏子衿,你的眼中,是不是只看得到司言呢?”墨白失笑,清俊的脸容如玉光洁。
    此话一出,便是含着一丝妒意,便是苏子衿,也不由顿了顿,好半晌,她才轻启朱唇,愕然道:“国师大人不会在同我开玩笑罢?”
    “苏子衿,”墨白垂下眸子,清淡道:“我心悦你。”
    他从未这样清楚的明白,自己欢喜一个人,也从未这般疼惜过谁。可如今,他的喜怒哀乐,全然在被牵引着,便是苏子衿随意的一个笑容,也能让他心跳不断,无法自拔。
    这几日,他不断的告诉自己,忘却苏子衿,不断的念着清心咒、大悲咒,但凡所有经文,他都努力去诵读一遍,可最终还是无法将苏子衿从脑海里驱除,她就像是诱人的妖姬一般,一颦一笑皆是令人着迷……
    从最初开始要探究苏子衿的为人的时候,墨白想,他就已然陷入了情爱的漩涡之中,只是他不知,也不曾去相信,直到现下,苏子衿面对面的瞧着他,那点点滴滴的情愫,翻腾的令人难以遏制。
    如此,便是动心,如此便是心悦……着实有些苦涩。
    一声心悦,听得苏子衿有些错愕不已。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墨白,神色之间满是震色。
    “国师……”张了张嘴,苏子衿试图说些什么。
    只是,不待她说话,墨白便忽然道:“你不必回答,我知道你的心思。”
    对苏子衿的欢喜,是他一厢情愿,他清醒的知道,苏子衿心中,只司言一人,再无法容纳下其他的情感,而说这话,他也不是要求得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如是不说,他不会欢心,如今坦诚以待,至少他心中不再那么煎熬了。
    “只是,改了司言的命,你必须随我去墨门。”墨白抿唇,一字一顿道:“只是,你需得知道,这逆天改命,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有可能到了最后,你依旧无法篡改司言的命数。”
    说出这话的时候,墨白自己都有些诧异,只是,他到底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好。”苏子衿闻言,点了点头,缓声道:“多谢国师。”
    ……
    ……
    苏子衿离开以后,夜色还不算太浓,天边悬挂的清冷月色,依旧泛着凉意。
    墨白兀自一人坐到了院子里头,看着石凳上飘落的梨花,神色深邃,令人无法看透。
    好半晌,他才抬眼看向暗处,唤道:“黔竹。”
    “主子。”黔竹闪身前来,拱手道:“有何吩咐?”
    “修书一封给陛下,”沉下眸光,墨白淡淡吩咐道:“疆南明年将有旱灾,必须在九月前嫁一个阴年生的公主与阴年生的男子,方能化解天灾。”
    “主子的意思……”黔竹瞪大眼睛,疆南中,阴年生的公主统共有两位,一位是早已嫁人的三公主,一个则是南音。而墨白的意思,其实极为明显,他要让皇帝将南音嫁了,且必须在九月之前。
    如此突然的吩咐,若是他没有猜错,一定是与方才南音对苏子衿的不敬有关……
    墨白闻言,只眉眼舒展,从容道:“南音公主顽劣成性,心肠歹毒,早就该办了。”
    说着,那张清俊的脸容露出一抹慈悲之色,丝毫看不出私欲。
    “主子是为了苏子衿?”黔竹凝眉,忽然便想起方才墨白和苏子衿的对话,一时间有不安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黔竹的话落地,墨白却是没有回答,他只是垂下眸子,漫不经心的捻起一片花瓣,片刻才忽的笑道:“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成全我自己的心。”
    南音会遭遇什么,苏子衿并不在意,可墨白自己却是过不了那一关,他做的,都是让自己心安罢了,无所谓是不是为了苏子衿。
    “可是,主子……”黔竹皱眉:“主子当真要帮着苏子衿逆天改命么?”
    “难不成还有假的?”墨白挑眉一笑,道:“看来我在你眼中不是什么好人啊!”
    黔竹这模样,俨然就像是将墨白方才的话视作是哄骗苏子衿的意思。且瞧着黔竹如此冷静的样子,几乎便是将墨白看作是那等子人了。
    “主子当真要帮苏子衿逆天?”黔竹一惊,立即便劝道:“主子,万万不可啊,咱们墨家人,决计不能帮人改命,难道主子忘记了祖师爷的事情了吗?”
    墨门之人,自来通天晓命,但世间万物,百利必有一害。而作为墨门的人,便是绝不能够为他人改命,一旦作了改命的事情,便要遭受天谴!
    当年墨门有一先辈曾因怜悯一女子而为其改命,只是,那一次的逆天行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不仅那墨门的先祖受了天谴,便是那女子,也早早便去世了。
    至此以后,墨门便是有祖训留下,只道逆天改命之事,绝对不能够冒险行之。
    “无妨。”墨白闻言,只淡淡道:“你是知晓我的性子的,我可曾做过什么冒险的事情?”
    “可是,主子……”黔竹欲言又止道:“主子要将苏子衿带回墨门,是不是要为她化解天谴?”
    据他所知,天谴没有化解的可能,只有‘代替’一说。所谓代替,自然便是以命换命了!
    “你不必多虑。”墨白笑的圣洁,道:“我自有打算。”
    说着,墨白缓缓起身,手中捻着的那片花瓣,不知何时已然悄然落下,只留下孤冷的影子,叫人心中不忍。
    ……
    ……
    司言回来的时候,已是有些天色暗沉。
    看了眼屋内仍旧亮着的灯光,他不由蹙眉,冷冷问道:“世子妃怎么还没歇下?”
    “世子妃方才去了一趟疆南的院落,堪堪才回来一会儿。”守门的暗卫低着头,小心翼翼回道。
    疆南?司言心下一顿,倒没有说什么,只径直朝着里头走去,不多时便进了屋子。
    苏子衿此时正半靠在美人榻上,身后是青茗仔细的为她绞干头发。因着方才苏子衿入内的时候,青烟和青茗一众人被留在了外头的缘故,如今她们倒是都不知苏子衿和墨白谈话的那半刻钟里,究竟说了什么。
    只是可以肯定的是,苏子衿在回来之后,心思更加沉了几分,虽面上看不出所以然来,但青茗和青烟跟了她许久,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听到屋门被打开的时候,青茗便下意识朝着后头看去,就见司言缓缓入内,携了一丝寒意,依旧面容冷峻。
    “世……”低呼一声,青茗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司言将食指放在了唇边,示意她安静。
    心下一顿,青茗便顺着司言的视线看去,却见苏子衿倚在榻上,桃花眸子微微阖着,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显然便是睡着了。
    挥了挥手,司言立即便示意青茗下去,而青茗见此,便也没有多作停留,很自觉的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一时间,屋子内便只剩下苏子衿和司言两个人。
    司言大踏步子,无声的上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落在了苏子衿的墨发之上,感受着那墨发依旧微微发潮的触觉,他便不动声色的拿了一旁的干燥的布来,为苏子衿绞着头发。
    他的动作很是轻柔,清冷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璀璨的眸子依旧熠熠生辉,幽深而沉静。
    好半晌,沉睡中的苏子衿忽然蹙起眉梢,那一副就要陷入噩梦的模样,看的司言心下一紧,然而,不待他动作,苏子衿已然率先睁开了眸子,有光亮折射过去,泻下一室的清华。
    “阿言……”苏子衿蹙起眉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要起身。
    “子衿,先别动。”司言按住她的纤弱的肩膀,俯身道:“快好了。”
    一边说,司言一边运起内力,顿时便将她发尾处仅存的一丝潮意烘干了去。
    苏子衿见此,倒也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动弹,等到司言将布往旁边一扔,她才坐起身子,偏头看向司言,抿唇道:“阿言,抱我。”
    说着,她脸上露出一抹楚楚的笑容来,眉眼皆是妩媚之色。
    司言心下一动,便沉默着俯身,伸手将她打横着抱了起来。
    “子衿,你太瘦了。”蹙起眉梢,司言秀美的脸容隐约浮现一抹忧色。
    这几日,连着噩梦不断,苏子衿的胃口也变得极差,原本就浮弱的身子骨,如今这般一折腾,便是愈发消瘦了几分,抱在司言的手上,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苏子衿闻言,不由一愣,想起墨白说的绝命之言……眼眶便顿时酸涩起来。
    掩下心头的沉重,她惯性的牵起一抹微笑,眉眼弯弯道:“那待会儿让青烟去准备点吃食,咱们一会儿吃,如何?”
    苏子衿的话音一落地,司言便不由有些诧异起来,不知是他的错觉与否,今夜的苏子衿显得极为黏他,素来都没有见苏子衿主动提出要他抱,更别提深夜要一起用膳……
    剑眉微微拧成一个川字,司言道:“子衿,你是不是去找墨白了?”
    苏子衿去了疆南的院落,无非就是找喜乐或者墨白,而司言之所以猜着是后者,自是因为,苏子衿这几日连连做着噩梦,她曾告诉过他,梦中他不在了……
    搂着司言的胳膊不由一僵,苏子衿垂下眸子,心中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她很想告诉司言,墨白说了什么,可又怕她说了之后,司言会阻止她的行动。
    “子衿。”见苏子衿沉默,司言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咱们两人坦诚的呢?”
    瞧着苏子衿这副模样,司言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可他倒是不知,墨白究竟与她说了什么,以至于她这般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让他瞧着便极为心疼。
    司言的话,让苏子衿顿时便陷入了深思,她忽然便想起战王妃说过的话,只道夫妻之间,坦诚最是重要,不论是不是为对方好,都要坦诚以待,毕竟谁也不愿意糊里糊涂的便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为自己牺牲。
    想到这里,苏子衿才抬眼看向司言,娓娓将与墨白的谈话内容,大致说了出来,只唯独他和墨白约定的……所谓逆天改命以及她答应墨白待到为司言改命之后,便随着他去墨门这两件事,苏子衿没有说出口。
    好半晌,司言都没有说话,他只走到走到床榻边,将苏子衿放了下来,俯身为她穿上鞋袜,动作很是娴熟。
    “阿言,你可是恼我了?”苏子衿见司言不说话,心下便觉得,司言这样,大抵便是生气了。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如何恼怒的模样,但苏子衿还是看得出来,他不太愉悦。
    “有点。”司言凤眸深邃,神色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有点恼了,大概便是这个意思。
    苏子衿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她抿起红唇,低声道:“我知道你会恼。”
    说着,苏子衿便也沉默下来,一时间倒是不知在想着什么,神色有些寡淡之意。
    分明司言没有错,可苏子衿还是有些觉得委屈,这种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便是她自己,也有些看不透。
    见苏子衿不说话,司言心中便是一紧,原本那微弱的不悦,也在转瞬之间,便烟消云散了去。
    站起身来,司言上前一步,伸出强有力的臂膀,缓缓将她拥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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