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叫涯?”崔筠卿含笑着问,却对女儿所取的名字予以肯定。
    “他生有涯,但迟迟却希望他知无涯。换而言之,广开言路海纳百川,多听取他人意见,才能真正做到知无涯。”辛湄一字一句认真地讲道。
    崔筠卿喝过曦妍端上来的枸杞乌鸡汤,便让她退下。
    “迟迟,你也随曦妍一同出去吧,母亲有话要同你父皇讲。”
    辛湄又捏了捏小皇子的脸,便乖巧地出了门。
    “陛下。”崔筠卿喊道。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
    “陛下觉得迟迟年幼什么都不知道吗?妾让她为她弟弟娶个名字,她都能绞尽脑汁想着要来劝谏您广开言路,要听着诸位朝臣的意见。”
    “可是,若朕同意出兵,阿颜该怎么办?”
    崔筠卿只觉得心头的热忱在一寸一寸地消失,她问道:“匈奴人,又与月氏何干?”
    “匈奴单于与阿颜是旧交,他与她……有旧情。”
    “但她如今是我大绥的帝妃!”
    辛戟见崔筠卿如此激动,便安抚她道:“你刚生产完,又如此激动,不应该的。”
    崔筠卿如今却觉得自己装不了平日里娴静端庄的模样,她只是冷笑着质问道:“那陛下可知妾为何会早产?”
    辛戟不语。
    “早上江内侍急急忙忙来到椒房殿,同妾讲您竟将杜虎符掷于朝堂之上。陛下,杜虎符是什么?杜虎符是江山永固的保障啊。”
    “那朕问你一个问题,你都已经是皇后了,你还要不要母家?”
    “要。”崔筠卿答道。
    “那便是了,阿颜也需要母家。乌雅对阿颜求娶不得,便恨月氏王擅专将阿颜送来了长安。若匈奴人不能保全,他们只怕会选择与月氏同归于尽。”
    崔筠卿沉默了很久,才问道:“说到底陛下还是在为绛贵人做筹谋。”
    “若月氏亡了,阿颜更难在长安容身,你懂吗?”
    “原来一直是妾糊涂了,妾以为陛下爱美人但也会守着江山,如今呢?白白让外族人犯我国土却无动于衷。”
    “阿颜她还小,但人人都斥责她,她本就不该被推到这种风口浪尖上,朕有愧于她。所以朕如今只能一意孤行,先保全她母族。”
    “既然陛下是这么想,那妾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崔筠卿掖住被角,不欲再与辛戟起争执。
    “卿卿,”辛戟见崔筠卿刚生产完又因这种事情而置气,终究不忍,“你这身子骨,不该动怒的。”
    崔筠卿不语,眼泪却簌簌地流下来。
    少年夫妻。
    最柔情。
    “陛下……”崔筠卿还是开了口,“原来陛下与妾,竟然生分到了这种地步。”
    “你要宠谁爱谁妾何曾多说过一句话?可是陛下,这是我们的大绥啊,每一个子民都是我们的骨血啊……”
    “妾十四岁嫁与您,十八岁为后,十二年了,妾确实一直在僭越。妾总执掌朝纲,让陛下觉得强横陌生,可是,若妾也对这江山不闻不问,陛下又安心地怎能与绛贵人日日缠绵?”
    “妾知道您宠爱绛贵人,可是,这种爱,能不能,给妾、给大绥留些余地?”
    “妾只求您一件事,就一件。若日后您厌了妾、弃了妾,甚至不愿让妾伴您左右做大绥的皇后,妾都会,毫无怨言。”
    “匈奴犯我中原绥土,其狼子野心,虽远必诛!”
    崔筠卿一句句说得声泪俱下,原本就因早产而虚弱得很,如今说到最后更是气若游丝。
    辛戟知道,自然是要先有国,才能有家。
    只是他一直在逃避,明明知道匈奴在残害边境子民,但他仍在侥幸地想着,只是边境之患,不足以撼动绥国数十年的根基。
    若崔筠卿是年少时的情愫初现,那,颜知洲必定是惊艳了他这一份帝王业。
    “卿卿,容朕想想。朕,不会做桀纣。朕,要做大绥的明君。”
    辛戟最终还是说道。
    崔筠卿见辛戟松了口,也不再紧紧相逼。
    但是,为何纵然说服了辛戟要出兵边疆,但,心头还是空荡荡?
    真的,生分至此?
    “卿卿,我们的孩子,就叫辛涯吧。涯日后,一定会好好鞭策朕,要做对大绥有利的事。”
    崔筠卿恍惚地笑笑,说道:“陛下能如此想,妾代绥国万千子民谢过陛下。”
    “涯,该封作太子的。朕要让太史令挑个好日子,为涯风风光光地操办。”
    崔筠卿连忙制止:“陛下,涯还小,福薄,陛下不该这么早便为他操心这些事。”
    辛戟想了想自己确实操之过急,虽然辛涯的出生没有像辛湄的出生一样让他一连激动了几个月,但是他毕竟是辛戟的第一位皇子,辛戟自然也是看重。
    “也是,那来日涯的满月礼,一定要操办得风光。”
    崔筠卿不禁感到有些头疼。她又想起八年前辛湄出生的那个冬天,辛戟逢人便说自己得了位公主,整个朝堂怕是都要听腻了他那句“朕得小女,其背有凰”。
    后来辛湄的满月礼,着实是轰动了整个长安。所有的礼仪规制,都堪与尚公主媲美。
    谈话间,辛戟身边的江燮走了进来。
    “奴婢参加陛下,皇后娘娘。”
    “怎么了?”辛戟问道。
    “奴婢刚刚得到消息,梁王携梁王后进京了。”
    辛戟感到有些奇怪,便问道:“为何此时来长安?朕未曾下旨啊。”
    “此事奴婢不知,怕是朝中最近不太平,风声传至梁地,梁王忧心也未可知。”
    “哦。”辛戟淡淡地答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朝中乱,也不该他来管啊。他去了梁地八年,此刻回长安做什么?”
    “鸿儿在长安,他们照理也该来瞧瞧,陛下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他的世子,是他自己要留在长安的,如今你这话,就仿佛是朕蛮横无理让他们骨肉分离。”
    “陛下,”崔筠卿喊道,“妾并没有这个意思,为何说到梁王的事,陛下又不悦了。”
    “朕只是觉得,朕未传他们,他们如今进京,未免太嚣张了。”
    崔筠卿笑笑,说道:“毕竟陛下只有这么一个亲兄长。”
    辛戟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确实是这样,朕除了由着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妾如今这身子,也没办法招待梁王梁王后了。他们进京,陛下别苛责别怠慢就行。”
    “怠慢?朕如何怠慢得起?”
    “看来,是有人想要逼着陛下就匈奴一事,作出让步了。”
    辛戟不语。
    “无妨,”崔筠卿说道,“区区梁王,翻不起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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