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大将军胸口受了剑伤,还未大好。如今您还要送婢子回舞坊,婢子着实是过意不去。”
    顾锦川在外驱着车,说道:“无妨,男儿本就该顶天立地,小伤罢了,不足挂齿的。”
    “将军您可要记好了,这一剑,是私仇。日后您可要带着国恨一起,连本带利将当日所受的委屈一并讨回来。”
    顾锦川大笑:“果然平日最不该惹女子的。听了冉娘子这话,才知道女子的仇还是可以一笔笔积着的。”
    冉猊香忙说:“这哪是婢子的仇,婢子不过是提点着大将军。”
    “好,”顾锦川答道,“那我一定牢记今日冉娘子的话,有朝一日定一雪前耻。”
    “大将军,”冉猊香问道,“婢子还有一事不解,此次言谈不成,又加之我绥国的使臣还扣押在漠北王庭,将军为何不此刻请求出征,扬眉吐气?”
    “娘子是女子,总把有些事想太容易。”顾锦川答道。
    “怎么不容易?”冉猊香继续问,“将军手上有虎符,婢子听说只要有了虎符就可以带兵打仗。”
    “娘子对虎符可能还是一知半解,需知虎符一分为二,要左右两符合而为一才能统帅三军。”
    “这样啊,确实是婢子孤陋寡闻了。”冉猊香答道。
    顾锦川不愿再多讲,就说道:“娘子也知道,天下还是不打仗的好。”
    “确实。”
    冉猊香掀了一角帘子,见已经到了沧浪楼前,颜知洲已经在等着了。
    看来,她也是不放心自己,一刻不停地让人跟着自己。所以才会这么快得了消息,在这儿等着她。
    颜知洲一成不变的一袭白裙,素纱掩面,灵蛇髻上没有任何钗饰。
    她一直这样,打扮得萧瑟,如同她给旁人的感觉,就是清冷。
    她见冉猊香下了马车,对一旁的顾锦川,揖了揖手表示感谢,便带着冉猊香进去了。
    “怎么突然要回来了?”颜知洲问道。
    冉猊香只是简单地回答:“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便回来了。”
    “脸色有点差,我替你准备了热水,洗完澡后睡得也舒服些。”
    “姨娘,”冉猊香说道,“我现在才发现,顾家和辛戡之间的关系,不见得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牢靠。”
    “是曦妍那日递出来的消息吗?”
    “不是,顾启瑶虽然同辛戡起了争执,但这不足以说明辛戡防着顾氏。”
    颜知洲问道:“那是为何?”
    “路上我问顾锦川了一些问题,我觉得,真的那一半虎符应该是在辛戡手上。”
    “他怎么说的?”
    “他只说我想问题太简单,虎符要合二为一才能出兵。但这句话不就意味着,他手上只有一半赝品,所以一切都不能自己做主吗?”
    颜知洲忙问道:“那你手上的是左符还是右符?”
    “左符。”
    “那是了,你的猜测没有错。”颜知洲说道,“右符是在君王手中,左符是在将领手中,如今他们只有右符是真的。”
    “辛戡舍不得把右符给顾氏,可不是防着顾氏?”冉猊香问道。
    颜知洲点点头,说道:“确实,毕竟是顾氏扶他坐上这个位置的,他如今倒分得泾渭分明。”
    “但是姨娘,”冉猊香说道,“若右符真的在辛戡手上,我们要拿到,恐怕不易啊。”
    “他这种人,怕是枕戈待旦的,要从他手上拿虎符,确实不容易。除非,接近他,以待时机。”
    “姨娘,这就是我要同你讲的一件事。顾锦书,她已经答应我要送我入东宫了。”
    “你……当真想好了?”颜知洲还是忍不住问一遍。
    “嗯。”
    “你当真不怕深宫险恶,不怕有违伦常?”
    “姨娘应当问我怕不怕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颜知洲突然流下清泪,一滴一滴打湿了她面上的素纱。
    她知道,冉猊香心中承受了多少,以后还要背负这些前行多少。
    她知道的,因为她和冉猊香一起感受过那种绝望。
    大厦倾啊。
    “我怕家破人亡孤苦无依,但我已经经历过了。所以我,不会再有害怕的事情。”冉猊香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迟迟……”
    冉猊香想起方才萧望尘让她解的两句诗,不禁有点烦躁,皱了皱眉说道:“姨娘,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叫我乳名了,我已经长大了。”
    “你怎么了?今天从你一进屋我就觉着你不对。”颜知洲忍不住问道。
    “和萧望尘吵架了。”冉猊香简单地答道。
    “萧望尘?”颜知洲问道,“你怎么会同他吵架?”
    “没什么,就一些琐事。但是,他似乎,猜到些什么了。”
    “什么?”颜知洲惊叫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同我讲?”
    “那姨娘觉得我该怎么办,瞒瞒瞒,瞒得住吗?”冉猊香说道,“况且我觉得……我觉得萧望尘人挺好的。”
    “糊涂!”颜知洲怒斥,“萧望尘是顾氏的义子,而顾氏又扶辛戡坐上了皇位。”
    “若有朝一日他知道真相了呢?他还会这样死心塌地向着顾氏吗?”
    “可是你忘了一点,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讲情谊可以送乌雅一把莲子,难道也要让我不讲情谊吗?毕竟我和萧望尘……”冉猊香气急,不欲再说下去。
    颜知洲也觉得自己话说得过了,便柔声安慰她:“是我情急了,所以才说了这些。萧望尘人好,自然是最好的,能少一个敌人是一个,这条路啊,长着呢。”
    冉猊香不说话,只低头盯着自己腕上的玉镯。
    “这镯子极好,是吐谷浑的和田玉。”颜知洲也看到了她的镯子,便说道,“成色很纯,翠色也很配你。”
    “白玉清冽,太过肃杀。像你这样的女子,应该饰以碧玉,添些人情味。”
    她想起了萧望尘的话。
    “确实,比起白玉,还是碧玉瞧着舒心些。”
    “顾锦书赏的?”
    “她赏的东西我会戴上?”冉猊香问道,“托人带的罢了,没有什么赏不赏的。”
    颜知洲知道冉猊香素日不在意首饰什么的,必然不会特意托人带。
    想来也只能是萧望尘送的,她才会如此隆重地戴在手腕上。
    只是绝艳易凋,连城易碎。不管是和田玉还是连城璧,能不能牢靠一世,谁都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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