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国多世家,除了八年前如日中天的清河崔氏,还有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陇西李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在当时被合称为“五姓七家”。
    然而作为当时梁王妃的顾启瑶,并未出身世家。当年的烈帝只有两个皇子,长子是惠帝辛戡,嫡子是怀帝辛戟。
    烈帝希望嫡子能够有“修我矛戟”的雄风,所以给他取名辛戟。他同时也希望长子能够帮衬着嫡子戡夷,护卫边疆,便给他取名辛戡。
    由此可见烈帝对两个皇子没有偏私,对他们抱着同样的期许。所以他给怀帝辛戟指婚清河崔氏女为妻的同时,也同样给惠帝辛戡寻了太原王氏女婚配。
    可不知怎的,惠帝那时拒绝了与王氏女的联姻,烈帝一怒之下随便给他指了当时还是弘农司隶校尉的顾启珏的妹妹顾启瑶做王妃。
    只是第二次指婚惠帝没有拒绝,顺从地在黄道吉日娶了顾启瑶,而后夫妻间也相敬如宾。顾启瑶在生下辛鸿后同辛戡一起去了封地,虽说辛鸿还留在绥宫里,但她与辛戡夫妻二人在封地也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顾启瑶在闺中的时候就娴静自持,有着恬淡如兰的性子。她对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虽说没有倾城之姿,但也是一副冰肌雪骨的好模样。况且就算顾启瑶不是出身世家,但也绝对是大家闺秀的不二典范。
    但人们对她的印象,却是她在成为绥国的皇后之后,太史令在《绥书》里只一句“后为人刚毅”,再无其他对顾启瑶柔情似水的记叙,如同那过去的闺秀顾启瑶未曾存在一般。
    顾锦书带着冉猊香去椒房殿时,顾启瑶刚刚梳妆完毕。她一身冰蓝与浅翠两色交织而成的钗钿襢衣,饰白玉双绶。明明绿云一般素净的发髻上,偏要簪几朵新开的罂粟花。
    本是再日常不过的打扮,可顾启瑶却诠释出了妖冶的意味,蓦地就给人一种距离感。
    内侍向顾启瑶通传得到允许后,替她们脱了鞋。冉猊香踩在地板上,五月了,却有一种凉意透过罗袜传上来,让人不寒而栗。
    “阿柔,坐本宫身边来。”
    顾锦书和冉猊香还未来得及行礼,顾启瑶便慵懒地开口说道。
    顾锦书口中答着“诺”,坐在了离顾启瑶最近的一张蒲垫上。冉猊香对顾启瑶匆匆行了大礼,随即站在了顾锦书身后。
    “阿柔,你许久未来椒房殿了,本宫还以为你忘记了你这个姑母。”顾启瑶嗔怪顾锦书的时候,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姑侄俩对话,没有那种在别人心中的皇后架子。
    顾锦书忙摆手解释道:“哪能忘了娘娘呢。阿柔近日在学舞,虽然有点东施效颦的意味在里边,但毕竟是日日在练。”
    顾启瑶噗嗤一笑,说道:“你跳舞?本宫还真的好奇本宫的小阿柔会把一支舞跳成什么样呢。那时候你母亲老和本宫抱怨,说阿柔怎的没有一点女孩子应有的天赋,腰肢僵硬,四肢不调……”
    “娘娘……”顾锦书听着顾启瑶的絮絮叨叨,脸色不禁刷得转红。顾锦书只觉得自己一样不足,却能被所有人挑挑捡捡许多年,着实憋屈。
    “好好好,本宫不讲了。阿柔长大了,也会害羞了。”顾启瑶对于这个侄女,话语间皆是宠溺。
    “那阿柔今日偏要跳给娘娘看,让娘娘知道什么叫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顾锦书腾地站起来,也没有怎么准备,也不需要伴乐,只是回忆着冉猊香教她的一个个动作,吃力地边想边跳。下腰劈腿,这几个平日她还是能够做得流畅的动作,今日却有点艰难。
    “啊……”顾锦书在下腰的时候似乎闪到了腰,便吃痛地喊了出来。
    冉猊香马上跑过去扶顾锦书,顾启瑶也急了,连忙呵责道:“郡主伤着了你们一个个都没有看到吗,还不去请太医令!”
    “娘娘,先让郡主在哪躺一下吧。”冉猊香见顾锦书额上有细细的汗珠,也知道她这下闪得不轻。
    “毓桐,傻站着做什么?”顾启瑶又呵斥,“快扶郡主去偏殿榻上躺着啊,一个个的都是榆木脑袋吗?”
    南宫素谦很快赶到了,他替顾锦书把了脉,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便开了药方,对顾启瑶说道:“娘娘,郡主无大碍,年纪轻伤到腰恢复也快。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郡主长期住宫中不便,这半个月内她也只能平躺于榻上,不能乱活动。”
    “本宫晓得,本宫的侄女就算要在宫里住一辈子,本宫也是高兴都来不及。”顾启瑶答道,但脸上还是担忧的神色,“郡主当真只要好好休养便无妨吗?”
    南宫素谦点点头,答道:“娘娘放心,无妨的。药苦,郡主记得吃。”
    顾锦书皱皱眉,嘟囔道:“南宫大人就爱取笑人,我现在怎么还会怕药苦呢?”
    南宫素谦本是民间大夫,也是顾启珏的门。辛戡继位,顾启珏作了太傅,便推南宫素谦做了太医令。
    所以顾锦书幼年时,有什么小病小痛,南宫素谦都会替她医诊。久而久之,南宫素谦也知道了太傅的小女儿是极其怕药苦的。
    南宫素谦走后,顾启瑶坐在顾锦书的榻边,一边敲她的脑袋一边怒问:“不会跳舞逞什么能?闪到腰了好受吗?得亏还不严重,不然你下半辈子时不时腰痛,还能过舒心吗?”
    顾锦书喏喏,眼角有泪花:“阿柔怕娘娘责怪,知道娘娘身上不爽利也不敢进宫瞧。所以阿柔学了一个月的舞,虽然不成样子,但是也想博娘娘一笑,同阿柔泯了恩仇。”
    “傻丫头,我何时责怪过你,又能责怪你什么?”对于顾锦书说的话,顾启瑶只能又气又笑。她这个小侄女的痴傻,让她纵是贵为绥国的皇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迁就。
    “那日阿柔去陛下面前,为荣采女求了情……”
    顾启瑶还未及顾锦书说完,便说道:“阿柔,姑母是皇后……别说一个荣采女,就算是当年的绛贵人,姑母也是不怕的。你要知道真正的六宫之主,是不屑于关心姬妾之事的。荣采女死了也好,活着也罢,哪点与我有关?姑母只是头疼病犯了,与鬼神哪有干系。”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阿柔,姑母不忍心责怪你,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与你有龃龉。姑母没有女儿,你是代替鸿,自幼陪伴在本宫身边的孩子,所以也是姑母的心头肉。以后再有为了这种事情伤到自己,本宫可要罚你了。”
    顾锦书噙着泪花点点头,对顾启瑶知道了:“娘娘,阿柔再也不多心了。”
    顾启瑶揉揉顾锦书的头,本想再说,但最终还是温柔地对她说:“阿柔知道便好。”
    冉猊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顾启瑶和顾锦书二人,心中只是想着,兜兜转转,注定还是要涉足绥宫。想到这儿,她不禁莞尔一笑,一瞬间竟美得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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