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果然是武林盟主?”
    “抱歉骗了你这么久。”
    “可是你长得和照片上的武林盟主一点儿也不像。”
    “这才是我的真实容貌。”苏云越无奈地说,“当初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施曼桃说我的脸红不了,所以给我易容了。之后我就一直顶着那张脸直到隐退。”
    闻卓异咯咯笑道:“你连脸都是假的,是想笑死我吗?”
    他将平板随意丢弃在脚边,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件昂贵的数码产品。
    “我已经确认小飞的安全了,”苏云越说,“赎金怎么给你?我建议一手交钱一手交……”
    他停了下来,因为闻卓异笑得越来越怪异。初见时他只不过带着淡淡的笑容,可现在笑得活像中了五百万彩票。
    “真好玩儿,跟你这么……这么演戏。”他边说边笑,“你扮苏云越扮得还挺像的,师兄。”
    苏云越抬起眉毛:“我不是你师兄。”
    “拉倒吧别装了,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你的易容完美无缺,大概是施曼桃帮你的吧?但是我能看出来。你的眼神……”闻卓异忽然吸了一口气,宛如品尝着空气中甜美的芬芳,“你的眼神一点也没变。当你看到我的时候,你的眼神……”
    霎时间,他换上了狰狞的面孔:“苏云越呢?他不敢来?他连自己徒弟的死活都不管了吗?!”
    “是我自己要求来的。”肖雪尘揭去人皮面具,“是我当初一念之差才害得小飞落到你手里,那么自然应当由我来挽回一切。”
    他仰望着自己的师弟,一瞬间,时光倒流了五年,他们仿佛回到了魔教之围的那一天,湍急的地下暗河之上,他们也是如此对峙的。接着,时光再度倒流,他们变成了十多岁的少年,脚下不再是晦暗的河水,而是凌虚山上奔涌的白色瀑布。肖雪尘经常就这么站在瀑布下方的水潭里,打量岸上的师弟。他心中的闻卓异永远是那个在岸上蹦蹦跳跳的孩子。
    “这座塔留给你太可惜了!”闻卓异暴怒。
    他右脚一勾,将脚下一件兵器挑到手中。他在凌虚派学过艺,擅长的武器和肖雪尘一样是剑。
    肖雪尘扔下手提箱,从伞兵中抽出薄如蝉翼的细剑。
    方心鹤将自己的宝贝借给了他。
    “拿着,早就该是你的了。”方心鹤说,“把小飞带回来。”
    两柄细剑在空中相撞,擦出亮眼的火花。闻卓异攻势如风,暌违五年,他的剑术突飞猛进,早非吴下阿蒙。肖雪尘惊异于他的力量和速度。凌虚派的无常剑法不该这么凶猛,闻卓异将魔教的武功融入了剑法里,形成了独特的狂烈风格。
    肖雪尘不甘示弱。方心鹤的伞中剑既轻且软,正面硬碰硬不是闻卓异的对手,但他有别的办法。
    他的剑势由快到慢,由攻转守,渊渟岳峙,一反无常剑法变化多端的特点,可每每能架住闻卓异的进攻。
    闻卓异初时占据上风,可越战越觉吃力。凌虚派的无常剑法在瀑布下修炼,剑挑流水,彼此对练时,剑势如风如水。可肖雪尘的剑势却仿佛流水冰结,难攻不破,与其说是无常剑法,倒更像以重剑施展的无形剑法……
    凌虚派中素有一则由来已久的传闻,两种剑法修炼到最精深处,便能合而为一,融会贯通,举重若轻。可百年来都没出现过通晓两种剑法的天才。多数门人都只学习两种剑法的一种。肖雪尘是极少数两种剑法都能掌握的人,但即便是他也悟不出两者合一的境界。
    难道五年过去,肖雪尘竟有如此进境?
    “你已经悟到轻重合一的境界了吗?”闻卓异恶狠狠问。
    “已经悟到。”肖雪尘毫不犹豫。
    “怎么可能……!武林大会时你尚且没有如此实力!”
    “前不久才悟到的。还得多谢你,丢下了《剑舞图》!”
    第124章 真伪
    攻守形式陡然逆转, 闻卓异刹那之间便落到下风。肖雪尘动作看似缓慢, 却每每直击要害, 他自以为完美无缺的防御在肖雪尘凌厉的剑锋之下处处皆是破绽,固若金汤的防守在咄咄逼人的攻势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肖雪尘的剑法好似脱离了凌虚派的传统,更为古朴, 也更能直击要害。闻卓异分不清他是将凌虚派两套剑法融合,还是新学了一种剑法,或许两者皆有。闻卓异领见识过方心鹤其疾如风的无常之剑, 也领教过尹言其徐如林的无形之剑, 但肖雪尘展示出的却是他见所未见的剑法。
    闻卓异且战且退,当退至水塔维修平台时, 他方才意识到,笑容已经从自己脸上消失了。
    “师兄, 你当真要杀我吗?”他沙哑地喊道。这是他的拿手好戏,从小到大他都明白, 只要他摆出一副可怜巴巴、受了委屈的模样,哀求肖雪尘几句,再撒撒娇, 他的任何要求都能得到满足。师兄就是这么心软, 就是这么溺爱师弟。闻卓异利用师兄的宽容和善良,从没有一丝犹豫,也不曾心虚羞愧过半分。
    肖雪尘荡开他的剑,凛然道:“当然不会。”
    闻卓异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师兄……”
    “我会把你送上法庭的。”
    闻卓异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朝后方一掠。
    肖雪尘急忙追上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闻卓异掷下一枚催#泪#弹,浓烈烟雾立刻遮蔽了肖雪尘的视线,呛得他无法呼吸,满眼都是泪水。凭借最后的印象,他跌跌撞撞冲向左后侧,如果没记错,那儿有个出口,外面是消防楼梯,直通水塔顶部。
    他摸索了许久才找到出口。奋力撞开门,烟雾从脚下奔涌而出,肖雪尘终于吸进了一口新鲜空气。
    他趴在消防楼梯的栏杆上喘了喘,待眼睛不再刺痛,他才四下寻找起闻卓异的踪迹。那小子是逃了吗?还是藏匿在塔中,诱导他放松警惕?
    比起闻卓异,他更在意谷小飞。少年被铐在塔顶。营救谷小飞才是第一要务,击败闻卓异不过是顺便而已。哪怕他逃走也无所谓。逃走的嫌犯可以再抓,但生命一旦逝去就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提着方心鹤的伞中剑,三步并作两步登上阶梯。身处塔上,他可以鸟瞰四野。顾旭阳的警车停在田野尽头,他们一定看到了塔上的烟雾,唯恐行动出了什么差错,正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肖雪尘轻触耳机,唤道:“顾师弟,能听见我说话吗?”
    出得塔外,信号终于恢复了。
    “师兄!你那边出……么事了?”顾旭阳的声音时断时续,但肖雪尘大体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烟雾?什么东……烧起……了吗?”
    “我和闻卓异交手了。”肖雪尘说。不知道顾旭阳能否完整地听到他的报告。“他扔了一枚催泪瓦斯,逃走了,我正要去塔顶救小飞。”
    “没有人从……里出来。他恐怕还在塔……”
    “我也有同感。”肖雪尘低声道。
    “当心有……伏!”
    “嗯?你是说埋伏吗?”
    “对!搞不好有……阱!等等,师兄,我们派……人机过去!”
    肖雪尘猜他说的大概是“无人机”。希望这次宝贵的设备不会被击落。
    他无暇等待什么无人机,争分夺秒只身登上塔顶。雨下得更大了,狂风让雨点砸在肖雪尘脸上,仿佛一根根钝针扎得他站都站不稳。
    塔顶有两个谷小飞。
    两人各自被铐在塔顶一侧,和肖雪尘恰好形成等边三角形。
    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服装,同样落魄,同样惊慌,面前也同样摆着摄影机。无需多说,其中一个必定是闻卓异易容的,但肖雪尘分不清他们谁真谁假。哪一个是欺骗自己多年的师弟?哪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少年?
    “靠。”肖雪尘用一个字简洁明了地抒发了自己的感想。
    “师兄!我还是第一次听你爆粗口诶!”顾旭阳讶异。
    “闻卓异易容成了小飞的样子。现在有两个小飞,我分不清他们哪个是真的。”
    “喂!!!师兄你是真爱吗???这都分不清?”顾旭阳在耳机中尖叫。
    左边的谷小飞叫道:“他是假的!他取了我的脸模,做了一张人#皮#面#具!”
    右边的谷小飞用自由的那只手有气无力地指着对手:“他才是假的!他刚刚才跑上来!”
    肖雪尘头都大了。他从没像此时此刻这么希望施曼桃在场。火眼金睛的易容师定能一眼看穿两者的真伪。
    “师兄你别急!我们这就过去!”顾旭阳说。
    一群小人儿穿过田野,朝水塔狂奔而来。
    两个谷小飞同时看了看下方。
    “别让他们过来。”左边的谷小飞说。
    右边的谷小飞抢过他的话茬:“闻卓异在水塔里安装了炸#弹,打算同归于尽。”
    肖雪尘立刻让顾旭阳他们停止行动,派拆弹专家过来。
    闻卓异自己当然知道水塔里有炸#弹,但他也很有可能将此事告知了谷小飞。所以两人应该都知道这则情报。
    两个谷小飞距离很远,肖雪尘如果去救其中一人,就必然将后背亮给另外一人。假如背后的谷小飞是假的,他就会和五年前一样遭到背刺。如果面前的谷小飞是假的,他也好不到哪去,谷小飞随意可以偷袭他,被刺的地方从背后换成了前胸而已。
    顾旭阳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军师的作用:“你是不是傻啊师兄?你有没有什么小秘密,只有你和小飞知道的?问一问他们不就行了!”
    肖雪尘默默感激师弟的机智。他和谷小飞之间有什么两人共享的秘密吗?哪件事是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
    “我们第一次……是在哪里?”肖雪尘问。虽然问题事关个人隐私,但危机关头顾不了那么多了。
    “……师兄你的问题好猥琐。”顾旭阳果然不失时机地吐槽。
    两个谷小飞茫然地望着他,同时问:“第一次什么?”
    肖雪尘扶额。谷小飞感受不到他话中微妙的性暗示。而擅长伪装的闻卓异自然能模仿谷小飞的天真。
    “算了,换个问题。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带你去哪儿了?”
    “游乐园!”两个谷小飞异口同声。
    接着,左边的谷小飞怒道:“他事先问过我!可恶!我还以为他闲着无聊跟我拉家常,结果是在套我的话!”
    右边的谷小飞急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他恶人先告状!早知道我当初就什么也不说了!”
    肖雪尘从未如此绝望。“拆弹专家还有多久到?”他问顾旭阳。
    “正在赶来的路上,二十分钟吧。”
    左边的谷小飞问:“现在几点了?”
    肖雪尘看了看手表。出发前他和顾旭阳对过表。“差五分钟到九点半。”
    “来不及了!”右边的谷小飞说,“他装的是定#时#炸#弹,九点半就会准时爆炸!”
    肖雪尘发出濒死之人一般的呻#吟。这简直就是所罗门王的难题!只不过所罗门王面对的是两个争夺孩子的妇人,而他面对的是两个都宣称自己是谷小飞的谷小飞!
    “师兄!没时间了!实在不行你就随便挑一个吧!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呢!”顾旭阳自暴自弃地喊道。
    世界上当然有很多谷小飞知而闻卓异不知的秘密,但闻卓异到底从谷小飞那儿套了多少话?肖雪尘可没时间一个个问题问过去。又不是排列组合,尝试所有的可能性后总有一个是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定时炸#弹爆炸仅剩几分钟!闻卓异当然有可能虚张声势,说不定水塔里根本没有炸#弹,但肖雪尘冒不起这个险!
    他仔细端详两个少年,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我看出来了!”他忽然低吼,抹去脸上的雨珠,提剑刺向左边的谷小飞。
    左边的谷小飞紧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缩成一小团。右边的谷小飞则睁大眼睛,眉宇间洋溢着喜色。
    剑锋在距离谷小飞仅剩不足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左边的谷小飞等了几秒,方才胆怯地睁开眼睛,仰望肖雪尘。
    他吸了吸鼻子,满脸都是委屈,以及愤恨。如果他是真的谷小飞,肖雪尘回去后大概免不了要被(温柔地)揍一顿了。
    肖雪尘撤回伞中剑,退到中央,犹豫地望着他们俩,接着犹如下定决心一般,劈向右边的谷小飞。那个谷小飞也绝望地闭上眼睛,反应和他的对手如出一辙。
    “不要啊!”左边的谷小飞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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