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浑浑噩噩,朝辞不知该去哪里,皇宫吗?那里从来都不是家,反而危机四伏,在这片吴国无垠的土地之上,没有一处是属于自己的。
    她想念璟国。
    想念父王。
    想念丞相。
    也想念那座王宫。
    那里才是她的家。
    怎样才能回家?只有完成任务,那既是羌族给她的难题,也是整个国家给她的难题。
    她以前尤爱这宫外繁华,市井热闹,此刻走在喧闹的街市上,却感到怅然若失。
    为什么自己这样难过呢?
    为什么……
    十里长街上最热闹的当属凤凰楼,她踏了进去,要了两坛烧刀子,就这一会儿,就这一会儿,放任自己一下,自从父亲离世,她已经忘记了放任的滋味……
    酒过愁肠,皆为醉。
    滴滴利刃,剜心碎。
    “小二!来一斤牛肉、一坛女儿红!”
    有人大声喊道,小二连忙应了,一群少年从朝辞旁边走过,其中一个道:“司马楚,你快看这人是谁?”
    司马楚低头端详,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璟国公主,今日我们便来算算账吧。”
    朝辞依旧一杯接着一杯,并不理会他。
    司马楚一怒,将桌角的酒坛子双手抱起狠狠向地上一扔,哐啷一声引起整个酒楼的侧目,朝辞只低头看着那洒了一地的烧刀子,心内如流血一样疼,她摇晃着站起身,伸手就是一拳,打在司马楚的鼻梁上,司马楚倒在地上,摸了摸鼻子,却抹了一手的鲜血,好啊……从小到大流的这两次血都是因为这个朝辞,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起身指着朝辞道:“有本事你在这里等着!你……你等着!”
    待他跑了出去,店小二过来对着朝辞道:“我听司马公子叫你公主?您快走吧,那司马楚的爹司马颜是京兆尹,又指挥都城半数铁卫,你若是留在这里,一定会被他们打死的。”
    朝辞笑了笑,道:“再拿点酒来……”
    小二只得无奈的去找掌柜的,这可如何是好,今日这凤凰楼便要飞灰湮灭了。
    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外边竟响起铁甲之声。
    只听有人道:“把这凤凰楼给我围了,一个苍蝇都别放出去!”
    此时还有些没来得及跑掉的顾,见到外面铁甲重重的兵士,吓得都躲了起来,只剩下朝辞一人依旧在半醉半醒间。
    几十个黑甲兵士持着长矛进来了,本来就不大的酒楼瞬间变得很挤,为首的一个没拿武器,指着朝辞道:“你给我起来!”
    站在他一旁的司马楚这回胆子大了,向前两步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朝辞道:“岂有此理,竟然睡着了!”
    外面这么大动静,朝辞依旧一动不动。
    司马楚又靠近一些,使劲推了推她,一下子碰到了头上的发簪,一头乌墨长发迤逦滑下,那个为首的人看着司马楚道:“怎么是个女的?”
    司马楚依旧愤愤:“父亲要你听命于我,你莫要管她是男是女,给我解了气,我就去给你请功。”
    那人还有点犹豫,司马楚喊道:“你他娘的腿瘸了?见她是个女的迈不开腿了?赶紧把她绑起来!再不动手我就叫父亲治你的罪!”
    那人摆了摆手,有人将绳子递了上来,他带着两个兵士上前,刚将绳子落在朝辞颈上,朝辞一下睁开了眼睛,豁的站起来,那几个近身兵士都吓了一跳,一看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不禁有些发愣,为首的那个道:“醒了就好,免得说我们趁人之危,今日我要给我家公子出气,识相的莫要抵抗,以免伤了你这漂亮的脸蛋!”
    朝辞一个字也不说,抬手将眼前的桌子一掀,那桌子咕噜噜在半空中转了几翻猛地砸向刚才说话的人。
    他避无可避,只得将身子一蜷,向旁边滚了几翻,反应却也是快的,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笑道:“好好好,还是个练家子。”
    这下再也不废话,两边厢热热闹闹的打了起来,他们并不知道朝辞的确切身份,就更不知道朝辞的武功深浅了,先璟君尚武轻文,但是朝辞生下来却体弱,先璟君便将她送去武林大师那强身健体,哪知道朝辞从小对武功就兴趣非凡,长大后又拜了名师,在及笄之前,已经成为璟国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只是碍于身份,并不经常表露。
    这一仗打的热火朝天,酒楼里的桌椅板凳都被踢的七零八落,在这天子脚下,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这样大的事,一时间,外面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朝辞以少敌多,却从容不迫,丝毫未见下风。
    对方也仗着人多,用上了车轮战术,一时间两方难分难解。
    又过了一会,却听有人喊道:“反了反了,都给我住手!”
    一个御林军走了进来,对着司马楚悄声说了句什么,司马楚脸色大变,对着那些兵士喊道:“停手停手!”
    顷刻间,一列更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将酒楼外围观的百姓疏散开,又将酒楼内的闲杂人等送了出去。司马楚的那些兵士也被赶了回去,仅剩下司马楚,朝辞,还有那个御林军。
    御林军走出去,不一会,与他一起进来了一个人,竟是奉挚。
    朝辞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神情却一点也不惊讶。
    奉挚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看着朝辞道:“本王,让公主久等了?”
    朝辞不动声色,那个御林军捡起一张桌子两条长凳摆好,低低行了一礼,便走了出去。
    奉挚先坐了下去,看着朝辞道:“坐吧。”
    朝辞一副懵懂的样子说:“这吴国真当让我刮目相看,一个街道斗殴也能招来王上亲临。”
    奉挚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那要看谁和谁斗殴,一方是身份贵重的璟国公主,一个竟动用了我都城铁卫,这个仗势可不小啊……而公主自然知道,一旦这里大动干戈,必然会惊动御林军和京兆尹,而这两处虽说都归那燕丹管辖,但是现下听说燕丹却伤心过度,闭门不出……公主,那么他们会将此事传报给谁呢?那么,公主想要惊动的人……便正是本王了。”
    朝辞翘睫微闪,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般灵动,眼眸之间带着几丝狡黠,“王上这话说得倒像是朝辞有预谋似的,朝辞怎么知道会碰见司马楚?”
    奉挚继续道:“朝辞公主,你是深谋远虑,想必司马楚的习惯,常去的地方,你都了如指掌了吧?其实……你入宫多日,既然对本王存有爱慕之心,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让本王如此关注你呢。”他贴近一些道:“就凭你的这幅容貌,本王也一定会将你纳为己有,不过,有无子嗣就要看燕丹那厮同不同意了……毕竟,元美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朝辞听他说的愈发离谱,伸出手打断道:“王上,如此这般,日夜不休的搭戏台子唱戏,不累吗?”
    “本王喜欢唱戏,何况这出戏都是本王喜欢的人,有朝辞公主,还有那从来都骄傲如孔雀的燕丹,本王深置其中,只觉甘之如饴。”
    “原来大司马的行踪一直在你的掌握之中……白阳君求取婚约、迷晕我制造乱局,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而目的却并不在我,你是想用这个连环计试探燕丹……这个多年来你都抓不住丝毫把柄的燕丹,终于被你抓住了弱点,今日我去大司马府,你更是时时窥探,你知道今晚不管发生任何事,燕丹都不会去管,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管。王上……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奉挚满脸谦虚道:“嗳,我哪有公主这般算无遗策,朝辞公主不但生的美,还是绝顶聪明的布局高手,你不也知道我一直在窥视,一直在利用你试探燕丹?而且今晚的一步步都是你算计好的,你的目的就是将本王引出宫,调虎离山,意在王宫。”
    朝辞心下一动,内心深处是极为震撼,面上终于露出几分担忧道:“忌奴呢?”
    像是终于看到对手有了弱点,奉挚笑了,他站起身,转了一圈,“公主,故技重施可不是什么良策,今日你又让忌奴出手,不过是加速的暴露了你的真实目的。”他转而站在朝辞身后,对着她的耳后低声道:“她已经遍体鳞伤,被本王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朝辞心中急怒,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可这种情绪并没有存在她脑中占据很久,瞬间,她了然的笑了。
    “我相信王上会留着忌奴一命,现在,王上不妨直言,你想要什么?或者说,朝辞有什么可以给你?”
    奉挚笑了,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伸出手钳住朝辞的下巴,逼迫她的脸面向他,也逼迫她看着自己,“你这张脸的确脱俗,不过也只有燕丹那个傻子会对你予取予求,对本王来说……你这周身上下可以利用的无非就是你这个身份!”说罢甩开朝辞。
    她随即了然道:“你需要王公大臣的效忠,需要积蓄力量,需要军队支持,你也需要一个转机,所以,我这个璟国公主就是你最大的赌资了?”
    “没错。”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就凭忌奴在你手上?”
    “不不不,既然我们赌的这样大,赌资自然要翻倍!朝辞,你千方百计,甚至拒绝燕丹这个痴情种子,你要的不就是它吗?”他缓缓伸出手。
    那枚佛莲红珠静静的躺在手心,就算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它依旧光彩华丽,熠熠发光。
    就像是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到了这一刻,朝辞竟生出满心欢喜。
    父王,我离您更近了一步。
    我终究,离您更近了一步。
    女儿就是拼了这性命,也一定会如期接回您老人家。
    奉挚看着朝辞的眼神,一切了然于胸,“这个东西,我不知道为何对你如此重要,我知道的是,它对我并没有那么重要,对于没有登基的人来说,它是比玉玺还重要的东西,但是对于我来说,甚至可以说它一文不值,不过话说回来,这毕竟是传世国宝,要我将它送给你,可以,条件是——嫁给我,成为我的王后。”
    朝辞恍惚的笑了,这样的时刻,她想起了燕丹,想起了他那双盛满失望的双眼,她并没有喜欢上他,但是,对他的愧疚却不知何时已经淹没了她,就像这一刻,她总觉得,那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燕丹在这吴国恐怕从未有过被人利用的时候,也不会让奉挚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不自知,更不会给奉挚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真没想到,自己的出现,会彻底改变燕丹的命运。
    也间接改变了整个吴国朝堂的走向。
    她该答应吗?
    不。
    她也许该问自己。
    她能拒绝吗?
    在这静默的深夜之中,没有人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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