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始培训以后,吕平和巧娘就住到了庄子上。姆妈因为身体原因留在了汪宅。汪岐兰安排了两个丫鬟悉心照顾她,华名医定期上门复诊,喝药之余,每日由两位丫鬟扶着她定时在园子里走动。吕平和巧娘一有空就回来看姆妈,还有小黑陪着她,汪岐兰得闲也会去姆妈房里闲聊几句,姆妈的心情一直不错,脸色红润了些,人也丰腴了。
    庄子里,天色已黑,吕平和巧娘用过晚饭,各自回房休息。说起来,吕平还有点不适应。他已经习惯和巧娘共处一室,巧娘睡床,他打地铺,现在房间里就余他一人,反而觉得空荡荡的,心里也少了一块。婚礼后在辑里村,在姆妈面前,他们都是夫妻模样,现在到了庄子里,没了那份必要,便不再装作夫妻。虽然每日还是在一起,但起居都拉开了距离,别人见了他们至多以为是情侣。
    吕平想了想,去敲巧娘的门。
    “有啥事吗?”巧娘忙了一天累了,已经躺下,不想起床,隔着门问。
    “我在想,要不要,尽快和姆妈说清楚了,再拖下去,等姆妈知道了,会更伤心的。”从头到尾,被瞒的最深的是姆妈,伤的最深的也会是她。每次想起这个,吕平都心中难安。尤其到了扬州,所谓的吕平的娘根本不存在。吕平的爹和娘在他小时候就生病去世了。吕平是个孤儿,经老乡介绍,到祥泰当学徒,后来当上了伙计。那个婚礼上的舅舅也只是分店的账房而已。若是哪天姆妈问起来,要和亲家见面什么的,马上就露了馅。
    门里头是一阵沉默。巧娘是个爽利干练的女子,只有对姆妈,她才会显得小心翼翼。
    “还是再等等吧。”巧娘闷着声说。姆妈很喜欢吕平,万一知道了,一定会很难受。巧娘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巧娘,我……”吕平犹豫着开口。
    “你什么?”
    “巧娘,我想说,无论咱们是不是夫妻,我都会把姆妈当做自己的娘看的。”吕平把这话说完,感觉痛快了些。
    巧娘闻言又是沉默,过了一会回答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谢,我没娘,姆妈当我的娘我很开心。你好好休息,我去睡了。”吕平说完,就回自己房了。
    巧娘睁着眼睛,一时没了睡意。
    “这个傻瓜。”她望着头顶的帐篷喃喃道。
    几十里外的汪宅,月亮洒下清辉,照在园子里。姆妈坐着轮椅在园子里纳了一会凉,汪岐兰也陪着她坐。巧娘的姆妈看着就温柔善良,汪岐兰看到她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夜里飞起了萤火虫,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倒是像一家人。
    “吕平曾说过,汪小姐是他的远方表姨。还说他母亲给他买了块地,盖新房。”姆妈忽然说道。
    “……”汪岐兰不知如何回应。她不想骗姆妈,但也不想她伤心。
    “其实,我知道,都是假的。”姆妈笑了。
    汪岐兰更不知怎么回应,默然片刻后道:“对不起,姆妈,我们欺瞒了你。”
    “无事,你们这么做自有你们的理由。”姆妈心平气和道,“巧娘以为她能瞒得住我,可是我是她的姆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那姆妈你……你不生气吗?”汪岐兰试探着问。
    “不,我挺高兴的。”姆妈笑开了。“吕平是个好小伙。如果不是这样,巧娘可能就错过他了。”
    汪岐兰也笑了,“那你的意思是?”
    “这是巧娘和吕平的缘分。巧娘这丫头迟早会明白。”
    “那若是吕平不明白呢?”
    “放心吧,除非巧娘说不,吕平才不敢说不呢。”
    “这倒也是。”
    汪岐兰心中的笑意都要满溢出来了,能生出巧娘这么聪慧的女子,姆妈又岂没有一副玲珑心肠。
    ………
    几千里外的紫禁城,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元盛帝还未歇下,案头一叠奏折堆积如山。自张言煜一垮,这来自全国各地的奏折便像雪片样飞来。事关张党,元盛帝并未将奏折交由军机处办理,亲自一一批阅。今日轮到已升任户部尚书的贺兰博泰随伺在旁。元盛帝看了一天的奏折有些乏了,取过一叠,让贺兰博泰先过一遍,将内容简述于他。
    “两淮盐运使刘知远奏,前任卢义昌在位期间政绩卓著,维护盐民,功德深重,得扬州盐民追念,自筹修建“卢公祠”。今贪官盐商诬告冤案昭雪,刘知远奏请皇上将卢义昌官复原职,举贤德,顺民意,显圣恩,并自请于外地历练,请皇上恩准。”贺兰博泰拿着一本奏折念道。
    “哦?”原本支着手闭目养神的皇上,忽然睁开了眼睛。“这刘知远倒是有些意思。他是张党的人吗?”
    “回皇上。当初正是张言煜大人,举荐他任两淮盐运使。”
    “此人在位期间,政绩如何?”
    “据按察使来报,无功无过。”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两淮盐运使这个位子,他是不能再坐了。”
    “那皇上,你的意思是?”
    “博泰,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卢义昌既非张党,也非柯党,是皇上自己提拔的人。博泰以为,让其官复原职最好不过。就像奏折中所说,一来卢义昌的确是个人才,二来顺应了盐民民意,三来彰显了皇上的信任与恩宠,以慰其五年羁旅。”
    “嗯,朕也是如此认为。至于那刘知远,该如何处置?”
    “博泰以为,目前张党急转直下,旗下众人纷纷投了柯党余部,反使柯党独大,隐患渐深。这刘知远,是个识时务的,交出手中权柄,不予柯党之人。既然他自请外任,臣觉得可以放他一马,找个偏僻地留他一用,或许今后也可制衡这柯党中人。”
    “嗯。”元盛帝沉吟片刻。“就依你一言,觅一偏远州府,打发他上任吧。”
    “是,皇上。”贺兰博泰恭敬领命,将奏折呈给元盛帝。
    元盛帝接过奏折,御笔朱批一挥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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