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烈大喜,拿出自己的铭佩放在桌上:“交换信物,以此为证。”
    江玄瑾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他带的是怀玉给的厚厚的护身符。
    “失礼。”他道,“在下的铭佩,被两个不知事的孩子拿去玩了。”
    柳云烈温和的笑脸显出一丝裂缝。
    深吸一口气,他咬牙:“君上若是想炫耀尊夫人生了龙凤胎,可以直说。”
    “都尉消息如此灵通?”
    废话!李怀玉临盆那天,这人跟疯了似的开仓放粮,整个北魏都知道他紫阳君有个了不得的媳妇儿,一胎就儿女双全了!
    了不起吗!堂堂紫阳君,为这点小事惊动天下,也不怕丢人!跟谁会羡慕他似的,哼,他才不会羡慕!
    额角青筋直跳。柳云烈道:“恭喜君上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江玄瑾云淡风轻地勾起唇角。
    “咔”地一声,柳云烈手里的茶杯碎了。
    就梧看着柳云烈那张扭曲的脸,想了想,这人好像三十多岁了还没个子嗣呢。唉,他要图谋天下也是不容易,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就直接断子绝孙了。
    两人在山亭里聊了许久。你来我往,明刀暗枪,最后顺利地结束了谈话。
    “京都见。”柳云烈笑着抱拳。
    江玄瑾回他一礼,带着就梧就走了。
    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柳云烈疾步下山,低声喃喃:“这么久了,也该我赢一回了。”
    这苍驹山被江玄瑾占了好的地势,他攻上去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骗他去京都就好办了,等他到了京都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腹背受敌!
    “紫阳君答应了?”军师诧异地问。
    柳云烈笑着点头:“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我为他量身定做的坑,他不掉也不成。”
    眼下停战,他这边的压力也小了许多,舒舒服服地整装上路,起码有一个月的安生日子可以过啊,想想都觉得高兴。
    然而,不知怎么的,去京都的这一路上运气极差,分支的几个军营遇了不少埋伏。对方说是起义之士,总是出其不意地拦截落后的小支兵力,分吃了就消失无踪。
    一次损失的人马也就几百,可次数多了,柳云烈就有些烦了,找了个城池修整,等后头的人都会师了再继续走。
    战报说。紫阳之军速度跟他们差不多,估计在他们之后三天抵达京郊。
    于是,柳云烈就放心地调了个头,把这几股来历不明的人马收拾干净。
    等到京郊的时候,他正打算派人去联系附近的西梁军,结果冷不防的,有一大批兵马从四周汹涌而来,在京郊以东五十里的地方包围住了他们。
    震天的擂鼓声,惊得柳云烈愣在了马上。
    北魏的史官将这一场战役称为“螳螂之战”,因为紫阳十万兵力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抵达京都,成功支援长林君和南平君,以螳螂捕蝉之势飞快地吞掉西梁三万攻城人马,然后调头,直接就迎上了往这边赶来的、自以为是“黄雀”的柳云烈。
    紫阳君是如何准确得知柳军的行军路线的,后世不曾得知,但那一场仗打了半个月,京郊之地被鲜血浸透,紫阳君身先士卒,以一柄长剑斩杀七十八颗人头,极大地振奋了军心。
    以此一役为转折,西梁和柳云烈一方节节败退。
    李怀玉趴在窗口上等啊等,始终没能等来江玄瑾的家书。
    她有点委屈,眼眶都发红,侧头问青丝:“他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
    青丝捏着篦子替她梳了梳长发:“君上定是想的。”
    “那他为什么都不给我一封信?哪怕一个字也好啊。”怀玉嘟嘴,“我每天醒来都盼,盼啊盼的,盼到天黑也没有……”
    越说越委屈,她抱着膝盖吸吸鼻子:“我从前怎么不知道,等一个人原来是这么难受的事情。”
    青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前方传来捷报,西梁已经开始撤兵出境了。”
    “然后呢?”
    “……然后,皇帝想在冯翊新建国都,但不知受了什么阻力,没能建起来。”
    “还有呢?”
    “……还有,您今日的裙子挺好看的。”青丝别开了头。
    李怀玉鼓嘴。十分愤怒地把小混蛋和小祸害都抱上了软榻,排成一排放着。
    “娘亲跟你们说!你们的爹爹真是个混账!”她掰着指头跟自个儿的闺女儿子告小状,“为人冷淡、容易生气、生气了还不容易哄、一走就是六百七十二个时辰!他之前还欺负你们娘亲,不疼我不爱我还要杀我,现在好不容易娘亲宽宏大量不计较,他还连封家书都不给我!”
    小祸害茫然地睁着眼看着她,小混蛋吐了个泡泡。表情很无辜。
    青丝很是无语:“殿下,这样……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我是他们娘,我说的就是对的!”怀玉气哼哼地继续告状,从江玄瑾吃饭不跟她说话开始,一直告到他睡觉的时候胳膊硌着她脖子了。
    青丝沉默地看了看窗外,心想君上还是早些回来为好,晚回来几年,两个孩子非觉得自个儿的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妖怪了。
    陆景行抽空来公主府走了一趟,就迎上一张怨妇脸。
    他展了扇子就笑:“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李怀玉翻了嘴皮吐出一句:“谁他奶奶的来招惹老子,老子就恨谁!”
    陆景行:“……”
    女人真的是好不讲道理啊!
    “你怎么有空过来?”怀玉斜眼看他,“最近生意不是很忙?”
    “是啊。”陆景行道。“托君上的福,各地形势都安定了下来,我觉得吧,银子这东西,还真是好赚。”
    李怀玉白他一眼:“这话只有你陆大掌柜说得出来。”
    战火四起,各处的生意都不好做,不少商贾破产奔逃,也就他胆子大,在商铺无人问津的时候大量购入,形势一稳就坐地起价,银子哗啦啦地往他口袋里流,看得旁人红了眼也拿他没办法。
    “喏,你家君上帮了大忙,我也得给个回礼。”陆景行挥手,让身后的人递上来一个檀木长盒,“收下吧。”
    怀玉接过来扫了一眼,发现是块上好的玉石,雕了一个眉清目秀的人。这人一身狐毛披风,手里捏着串佛珠,背脊挺直,颇有风骨。
    不消他说是谁,李怀玉看了两下就红了眼。
    “你故意的吧?”她咬牙,“知道老子想他想得不得了,还送这个来?”
    “哎,别激动。”扇子一合,陆景行笑道,“这可是在寒山寺开了光的,主持说了。这玉有灵性,你只要抱着睡上个七七四十九天,玉雕的人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这种谎话,傻子才会信!
    李怀玉定定地瞅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真的吗?”
    陆景行深深地看她一眼,点头:“真的。”
    伸手把玉雕抱在怀里,怀玉恶狠狠地朝他道:“要是假的,我打断你的腿!”
    于是,青丝发现自家殿下不再每天长吁短叹了,只是去哪儿都抱着那个玉雕,吃饭睡觉就算了,连洗澡也带着,甚至有一次想带去茅厕,她拼了命才拦下来。
    好笑之余,她觉得有点心疼。
    江玄瑾捏着毛笔看着眼前的信纸,犹豫许久。
    “主子。”乘虚进来禀告,“柳云烈逃窜至了冯翊。”
    微微一顿,他放了手里的笔,起身问:“追得上吗?”
    乘虚摇头。
    柳云烈兵败如山倒,被各路封君追讨,不知是什么心思,竟扭头直奔冯翊,谁都拦不住。
    眸色微沉,江玄瑾沉默了许久。
    李怀麟是正统的皇帝,就算眼下没有实权,也拿着玉玺。
    “罢了。”他道,“即便追不上,也跟去看看吧。”
    第105章 帝妃
    柳云烈和江玄瑾在京郊开战的时候,李怀麟在冯翊借酒浇愁。
    失了兵力,局势不稳,他的地位岌岌可危,冯翊君虽然对他还算客气,但这种客气始终不像之前旁人对他的奉承尊敬。他想在冯翊建都,冯翊君三言两语就给他堵了回来,叫他郁闷非常。
    唯一让他觉得舒心的事,大概就是宁贵妃还陪着他了,有她在,李怀麟觉得很安心,尽管宁贵妃好像一直有心事,但也不妨碍她对他体贴备至。
    但是,这两日宁贵妃身子也不舒服,无法伴驾,于是身边的卫尉便带他到了歌舞坊。一边喝酒一边看一群姑娘扭着细腰甩着云袖。
    目光迷离间,李怀麟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皇宫里,仰头一口酒下去,吐出来的都是天下人莫敢不从的圣旨。
    有细腰挤到他怀里,李怀麟顺手接过,低唤一声:“婉薇。”
    舞女一怔,接着就咯咯咯地笑起来,抬着袖子挡着脸。把酒盏递到他唇边:“婉薇伺候公子喝酒。”
    展颜大笑,李怀麟就着她的手饮尽杯中酒,掐过她的下巴来,把酒悉数吻进那香唇里。
    ……
    灯火阑珊,宁婉薇站在行宫的庭院里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
    “娘娘,您快进去歇着吧!”宫女担忧地道,“御医才说您这身子要将养,这夜深露重的,哪里待得长?”
    飘忽的神思回笼,宁婉薇轻咳两声,侧头问她:“陛下知本宫有恙?”
    宫女咬唇点头:“御医回禀过了,说娘娘身子不适,不能伴驾,陛下便出门了。”
    头上的珠翠轻轻颤了颤,带得步摇也微微晃动。宁婉薇垂眸,止不住地想起刚到冯翊的时候。
    那时候陛下也生了一场病,到底是娇贵惯了的人,长途跋涉水土不适,高热一直不退。她就在他身边伺候着,睡也睡在他床边的小凳上,一连五日,寸步不离,让他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她,免他在陌生的地方觉得无措。
    然而,她病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过来看看她。
    倒也是,一个是后妃,一个是帝王,后妃伺候帝王天经地义,哪有强求帝王也来照顾后妃的?帝王年纪小,跟人学过治国之术,却并未学过如何疼人。
    或者说,是觉得她不需要疼,毕竟她比他长两岁,体贴细腻又周到,没有别的妃嫔那般楚楚可怜惹人疼爱,也从未同他撒过娇。
    都是她自找的。
    进殿躺上床榻,宁贵妃想,她好好养病吧,暂且不去管他了。
    想是这么想的,但,躺了一个时辰,听见外头帝王归殿的动静,她还是忍不住撑起身子,披衣出去迎。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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