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瑾立刻侧步站在他面前,抬眼看向羽箭飞来的方向。眼神凌厉:“护驾!”
    风刮过官道之上,气氛登时紧张。十个暗卫护在皇帝周围,两人朝来箭的那处高墙冲了过去。
    然而,不等他们冲到,别的方向就又射来几支暗箭,破空之声尖锐,听得人直起颤栗。
    “往江府撤。”江玄瑾沉声下令。
    暗卫们齐齐挪动步子,但是来者哪会这样轻易放他们离开?退路之上,蒙面人无声而至,手里刀剑凛凛泛光。
    江玄瑾神色凝重了,这里离江府就半里远,圣上若是在此遇刺,整个江府怕是都难逃罪责。看这些人的架势,明显是有备而来,没在皇帝到达江府之前动手,就是想将他一起拖下水,一石二鸟。
    绝对不能让皇帝伤着!
    刀锋一转,那群蒙面人冲了上来,江府暗卫迎上,江玄瑾护着李怀麟就往前冲。
    “朕错了。”看着这场面,李怀麟咬牙。“是朕太轻慢!”
    “现在说这些没用。”江玄瑾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扯,堪堪让他避开旁边的刀锋,“快走!”
    刀剑碰撞之声响成一片,耳边时不时就来一道羽箭,江玄瑾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对面那高墙之上,突然齐齐架上了十几把弓弩。
    “陛下!”低喝一声,他把李怀麟拉过来往自己身前一推。
    “咻咻咻——”背后羽箭齐至。
    “主子!”乘虚大惊,上去极力替他拦下几支羽箭,然而来不及,四支羽箭带着尖啸声,越过他就射去了后头。
    来不及躲,江玄瑾勉强伸手抓下一支,但与此同时,背上和肩上的皮肉被另两支羽箭破开,痛得他闷哼一声。
    更糟糕的是,最后一支羽箭逃过拦截,直接贯穿了李怀麟的左手臂。
    “君上!”
    “陛下!”
    惊呼声响成一片,乘虚红了眼踹翻眼前的蒙面人,转身就想去查看二人伤势。谁知墙上的弓弩又上了箭,竟是还要再来。
    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扶起地上的李怀麟,朝着前头的江府大门就冲了过去。背后所有的暗卫都放弃了与蒙面人缠斗,齐齐朝高墙那边冲。
    李怀玉正蹲在门口叹气呢,冷不防的江府大门就被人打开了,江玄瑾浑身血气地冲进来,低喝一声:“来人!”
    家奴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听吩咐。怀玉抬头瞧着,却是别的什么也没瞧见,只瞧见了李怀麟手臂上那贯穿的箭。
    “怀麟!”脸色一白,怀玉冲上去就将他扶了过来,急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江玄瑾刚吩咐完家奴出去抓人,回头就迎上这么一句话,当即有些怔愣。
    面前这人难得露出这么紧张的表情,秀眉挤在一处,杏眼里满是心疼,双手将李怀麟扶过去,竟是直接将他右手搭在她肩上,整个人都撑着他。
    “……”
    张了张嘴,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这人扶着李怀麟就往里头走了。
    “大夫呢?灵秀,把府里的大夫请到墨居去!”
    “小姐……”灵秀愕然地看一眼门口的紫阳君。神色有些慌张。
    怀玉却是看也没看她,一心盯着李怀麟手臂上的羽箭,见着伤口慢慢渗血,语气更急:“你愣着干什么?快去!”
    灵秀连忙提着裙子就跑,怀玉将李怀麟扶到墨居,寻着剪子很是麻利地将伤口周围的布料剪开。
    “君夫人……”李怀麟疼得满头是汗,半睁着眼很是惊讶地看着她,“你……”
    “先别说话了。”怀玉急得团团转,捏着羽箭将箭尾先剪掉些,然后捏着帕子就先将他伤口周围的血给擦了。
    动作温柔,眼神急切,看得李怀麟怔愣了好一会儿,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喊了一声:“皇姐……”
    李怀玉一震,捏着帕子的手陡然僵硬,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李怀麟倒不是认出她了,只是眼下伤口疼得厉害,整个人惶恐又害怕,一有人这样对他,他就止不住地想撒娇。但一看面前这人这震惊的眼神,他复又笑:“君夫人温柔起来,像极了朕的皇姐。”
    颇为狼狈地别开头。怀玉红了眼:“是吗?”
    “是啊,朕的皇姐对谁都凶巴巴的,对朕最是温柔。”粲然一笑,他露出了些孩子气,眼神涣散地看着她,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别人。
    喉咙紧得厉害,怀玉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
    “小姐!”手还没碰上去,背后就是一阵脚步声,怀玉惊醒,收手回头,就见灵秀领着大夫进来,后头还跟了江老太爷。
    江府的人都被惊动了,老太爷上来就行礼认罪,怀玉连忙起身站到一边,先将大夫拽过去。
    “您先别行礼了。”伸手把老太爷扶起来,江崇道,“救陛下要紧!”
    江府的大夫一听伤患身份,手忍不住就抖了抖。怀玉一把按在他肩上,沉声道:“没有伤着骨头,只是贯穿了皮肉。不会危及性命,你只管替陛下拔箭。”
    “……是。”
    江焱也站在人群里,皱眉看了李怀玉好几眼,看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陛下,忍不住挪步过去,轻轻拉了她一把。
    “怎么?”怀玉头也不抬。
    江焱有些恼,使劲将她拽到一边,皱眉道:“陛下龙体固然值得在意,但小叔伤更重,你怎么能一直在这儿?”
    江玄瑾也受伤了?怀玉愕然,她刚刚完全没有瞧见啊,他不是还好端端地把怀麟给扶回来了么?
    “你小叔在哪儿?”
    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江焱指了指旁边的客楼。
    江深和徐初酿在客楼里守着,大夫正在给江玄瑾拔箭,怀玉一进去就看见艳红的血“扑哧”一声洒在了床前地上。
    倒吸一口凉气,她连忙跑过去看。
    江玄瑾脸色惨白,嘴里咬着半根软木,上身赤裸,肌肤上全是暗红的血迹。
    “江玠。”她趴在床边急声问,“你还好吗?”
    听见她的声音,江玄瑾缓缓睁开了眼。
    怀玉正要再问。对上他的眼神,却是被噎得心口一凉——那墨色的瞳孔里如同他们初见时一般,冰封千里,冷漠而疏远,静静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个陌生人。
    “弟妹先让开。”江深有些急,“他还有一支箭没拔。”
    恍然回神,怀玉这才看见他背后还有半支羽箭,没伤及要害,但伤口极深。
    “三公子忍着些。”大夫伸手捏了箭尾,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江玄瑾把目光从人身上收回来,漠然地又将眼睛合上。
    第二支箭出,血流如注,他只轻轻皱了皱眉,面色复又归于平静。
    江深神色紧张万分,帮着大夫将止血药用上,连声问他:“怎么样?还受得住吗?”
    李怀玉也上前,想碰碰他的手。
    “我没事。”半睁开眼,江玄瑾将手往回一缩,避开她的手,淡声朝江深道,“二哥不用太担心,休养几日就无碍了。”
    “三公子说得未免太轻松了些!”大夫擦着额头上的汗道,“这箭再偏一寸,就是要了命了!”
    “有什么关系?”他低声道,“没死就行。”
    这话里自嘲之意太浓,听得李怀玉心口紧了紧,连忙道:“怎么能没关系,看着都疼!”
    没再看她,也没应她,江玄瑾闭眼等大夫包扎好伤口,便斜躺了下去。
    气氛有点不对劲,江深不解地看了看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平日里三弟见着弟妹不是最高兴了吗?今日怎么这个态度?”
    怀玉伸手挠了挠鬓发,心虚地干笑:“我惹他生气了。”
    “他天天都在生气,哄哄不就好了?”江深不以为然地摆手,转身拉着徐初酿道,“走,去替三弟看着药。”
    徐初酿应声随他离开。
    他们走了,乘虚御风却都还在旁边站着,怀玉看了看他们,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没了平日的温和。
    “我……也惹你们生气了?”她小声问。
    乘虚面无表情地拱手:“不敢。”
    不是没有,是不敢。怀玉叹了口气,她很想解释一下这件事,但又无从说起。干脆不吭声了,帮着把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又去主屋给他拿了干净的换洗衣裳来。
    “这些属下们来就是。”乘虚接过衣裳,朝她行礼,“您去休息吧。”
    说完,将门一关,直接把她关在了外头。
    “乘虚。”御风皱眉,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小声道,“也别太过分了。”
    这还叫过分?乘虚都要气死了,他伺候君上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君上那么伤心过。青珀色的衣裳上全是血,呆呆地站在门口,四周都没个人敢去扶他,一问夫人呢?竟是扶着陛下走了!
    她是瞎了没看见他身上的伤?还是说当真那么以大局为重,觉得陛下的命比君上的命更重要?
    乘虚不能理解,尤其是在亲眼看过自家主子有多在意这位夫人之后,更加不能理解。
    御风叹了口气,去到床边小声问:“主子想让夫人来照顾吗?”
    “不必。”江玄瑾冷声道,“别让她再进这扇门。”
    御风一愣,沉默许久才应:“是。”
    怀玉蹲在门口发呆,灵秀过来看见她,很是意外:“您怎么在外头?”
    “没事儿,做错事了。”她闷声道,“过一会儿指不定就好了。”
    然而,这个“一会儿”过去了两个时辰,背后的门开开合合,乘虚也没让她进去。
    “陛下醒过来了。”灵秀小声问她,“要告诉君上一声吗?”
    锤了锤发麻的腿,怀玉起身道,“你去说吧,他不想见我,我去主楼看一眼。”
    皇帝在江府门口遇刺,伤得还这么重,江家定是要被问罪的。她得去想个法子,让怀麟帮帮忙。
    深吸一口气,怀玉扎进了主楼。
    江老太爷等人跪成一片在请罪,李怀麟连声让他们起来,却没一个人听。
    李怀玉走进去,跪在了最前头:“臣妇有个不情之请。”
    李怀麟还记得她,勉强笑道:“君夫人请讲。”
    看了一眼下头好奇张望的众人。怀玉微微迟疑。
    李怀麟会意,轻声道:“各位先出去吧。”
    江老太爷不明所以地看向白珠玑,就见她给了他一个示意放心的眼神,便继续端端正正地跪着。
    沉吟片刻,他还是带着身后的江家人出去,转而去看江玄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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