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添颂果真思考起这个问题,“对过去给你造成的伤害,我并没有想要逃避责任的想法,以后你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不会推辞。”
    “如果我生病呢?你会去看我吗?如果我受伤呢?你会照顾我吗?如果那时候你已经结婚,你妻子会同意吗?如果她不同意,你还会管我吗?”许细温张口就像开了开关的机关枪,一口气说了好几个,现在看来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
    郝添颂被噎了好一阵,他说,“你会有丈夫,也许那时候你并不需要我。”
    “我要是没结婚呢。”许细温轻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有了心仪的结婚对象,就想甩锅要和我断的干干净净。”
    “细细。”郝添颂扶额,无奈地叫她的名字,“那你说,我该怎么补偿你?”
    “你别结婚。”说出口,许细温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郝添颂是郝家的儿子,郝家是什么身份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同意一直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不结婚呢。
    有什么在郝添颂的心头上闪过,那甜滋滋的味道让他的心田升腾起片刻的喜悦,有个大胆又贪心十足的念头快速掠过,快得他觉得自己差劲的不只是记忆力,还有对许细温的了解。
    他认识的许细温,是多么倔强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在挽留他呢。
    “我不能保证。”没有人会无望地等另外一个人,郝添颂是个俗人又是个商人,他要懂得放手。
    许细温的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她压抑着呼吸不知道怕惊扰到什么。
    最后的机会了吧,如果她同意了郝添颂的放手,他们就真的结束了。
    和郝添颂不再见面,甚至不能做普通的陌生人,这样的结果,许细温你能接受吗?
    “你能不能再等两年,这两年不要交往其他的女人不和其他女人结婚。”
    “……”郝添颂看着她,目光如水却深不见底。
    “郝添颂,你考虑下我的建议。”许细温的手背在身后,无助地绞在一起,她话是平静地说出口,“你身体恢复好了吗?我看你还有些坡,现在的女孩子都爱美,会不介意吗?不如等你好彻底,再结婚。”
    “两年后呢?”郝添颂问她。
    两年后呢,这只是许细温临时想起来的,能延缓两个人关系的办法,她根本没想好两年后会怎么样,甚至没想,如果郝添颂同意等两年,她要怎么回应。
    这完全是她一时兴起的提议,毫无后期保障可言。
    许细温哑口无言,应答不上来。
    可郝添颂却懂了,“细细,早晚都要拒绝我,何必又给我这个甜头呢。”他看着面前美丽的人,仍旧说出最后的决定,“你心里早已经没有我,我……也没那么爱你,何必继续纠缠,就当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郝添颂请许细温放过他,放他忘记那段午夜醒来也会泪染枕头或者听到那个刻入骨血的名字也会忍不住竖着耳朵去听的人,在请她放弃。
    许细温觉得自己实在是蠢极了,要开始这段感情的是郝添颂,自己是他死乞白赖地求来的,要结束这段感情的也是他,说着再也不要见面的话。
    许细温觉得自己真是傻啊,她只是被郝添颂一前一后两个相隔十几年的决定,耍得忙碌了一场,甚至在她差点说出:既然都舍不得就继续在一起吧,这样厚颜无耻的话前,还好他告诉了她,他舍得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许细温站起来,她起来得猛,碰到桌子,上面的杯子晃了晃,里面的热水洒出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打扰了,再见。”
    她跌跌撞撞往前走,郝添颂上前扶住她,“细细。”
    许细温伸手隔开两个人的距离,她后退一步,“不劳烦郝总,我先走了。”
    郝添颂看着空荡荡的双手,眼前已经没有许细温,听到她跑下楼去了。
    结束这段关系,对郝添颂来说,何尝容易。有几次,对着许细温,郝添颂想说“不管你还爱不爱我或者恨不恨我,我都等你”,可那只是他方面的自我宽慰,许细温并不爱他了,他能感觉到,才会这样避他如瘟疫。
    郝添颂是个怂人,他宁愿这样提前告诉许细温,好过多年后,他孤身一人又忘记她时,而她幸福美满与他打招呼时,他会不记得她。让他在她面前还能保留着那细微可笑的尊严,看起来是他主动选择结束的,可他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不过是挣些面子而已。
    郝添颂刚倒了杯水,转过身,门口竟然站着一个人,他一晃,以为是许细温,有些惊喜。
    仔细一看,竟然是满脸大汗的郑驰文。
    “温温呢?”郑驰文问。
    郝添颂看到郑驰文就没什么好的表情,“不知道。”
    “张扬说她来找你了。”
    这幅兴师问罪的模样,原来是他的权利,“她怎么会来见我。”郝添颂低声说,“以后也不会见面了。”
    “什么意思?”
    郝添颂不愿在他面前丢人,嘴硬,“没什么意思。”
    总是站在门口和人说话实在不礼貌,郑驰文往里面走几步,“你生病了?”
    “……”郝添颂蹙眉,表情不悦,谁愿意被说成有病呢。
    郑驰文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到底是本性善良,看对方表情不对,首先想到的不是落井下石趁机奚落几句,而是为自己的莽撞道歉,“严重吗?什么时候确诊的?”
    “谁告诉你,我生病了?”
    郑驰文老实地说,“张扬,说你生了很严重的病,可能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
    “……”张扬你大爷。
    郑驰文不擅长说这些场面话,又急着去找许细温,挤出来两个字,“节哀。”
    郝添颂那个气啊,郑驰文占了自己的权利也就罢了,还这样诅咒自己,他想骂他几句,又想起来些什么,“许细温也从张扬那里听到这些话?”
    “是吧。”郑驰文迟疑,“张扬说他是这样告诉温温的。”
    郝添颂那颗死气沉沉的心啊,噗通噗通笨拙地跳着,“她以为我要死了?才来看我的?”
    “……是吧。”郑驰文越发迟疑起来。
    郝添颂再想想晚上许细温的表情和状态,的确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有些后悔没有问问她的想法,只顾说自己的决定了,唯恐她一开口他就又要动摇了。
    她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可能只是来看看一个“即将去世”的故人吧。
    这么想着,心里又是一片死水般,无半分涟漪。
    郑驰文看着郝添颂脸上的表情,从精神奕奕又到死气沉沉,他竟然有些不忍。
    “细细和你说什么了?”
    “她和我说什么,我需要告诉你吗。”郝添颂十分反感郑驰文的态度。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郑驰文觉得能理解郝添颂的气急败坏,他大度地原谅了郝添颂,“关于你们第一个孩子的事情,细细应该没有和你说过。”
    第69章 69
    “……”第一个孩子, 那是郝添颂心里最痛的一处, 也是他能硬下心肠恨许细温的唯一一处。
    郑驰文无太多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叙述, “第一个孩子,是宫外孕。”
    “……”心惊,是那样的波澜壮阔, 如同潮起般气势汹涌, 将他迎头拍下,他口鼻无法呼吸有了溺水的感觉,“宫外孕?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温温现在的信仰是什么?”
    “基督教。”关于许细温的资料, 郝添颂熟记于心,根本不需要思考,即可答出。
    郑驰文看郝添颂无知的样子,他嘲讽一笑,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信仰基督教吗?”
    “……”因为去了国外,就跟着外国人信了。
    “因为她相信死而复生。”郑驰文说, “只要做礼拜那天有时间,温温一定会去参加聚会。”
    有次他们参加活动, 恰逢周日,郑驰文就跟着许细温去了教堂, 因为现状已经是郑驰文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结果,所以在祈祷时,他内心一片宁静, 并无所求。可周围的人太过虔诚,他独坐着有些尴尬,有一次他装模作样地嘴巴张张合合,以为已经熬过了大家祈祷这个步骤,等他转头看许细温。
    许细温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端端正正,闭着眼睛,虔诚地默念着什么。
    郑驰文在那一刻,有了所求之事。
    走出教堂,门口不远处支了张桌子,说是教堂需要整修资金不够,希望姐妹们能做出些贡献。郑驰文给了一百,对方态度极好地再三感谢,弄得郑驰文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许细温给了很多,把钱包里面的现金掏的干干净净,她认认真真地在本子上写了名字。郑驰文以为她写的会是自己的名字或者是父母的,所以走的时候,瞥了一眼,不是,是三个字,第一个字是郝。
    郝添颂?
    因为许细温花光了钱,晚饭是郑驰文请她吃的。
    许细温点了大排档,吃得鼻尖冒汗又喝了几瓶啤酒,她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太好,喝多了就说话,说了很多。
    “我真的恨郝添颂。”许细温蹲在路上声嘶力竭地喊,喊完也不肯走,头埋在手臂里哭。哭得累了,被郑驰文背回去,她趴在郑驰文的肩膀上,醉的不省人事,嘴巴里还在念着“可我也很想他。”
    郑驰文第一次有了嫉妒的感觉,明明陪着她的是自己,她为什么想的却全是郝添颂。
    后来,许细温收到一份快递,里面是一个小册子,是那个教堂寄来的,拍摄了新教堂的照片,还放了那些曾一起出资过的人的名字组成的名单。
    没有恶意的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h排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又因为那串震惊的数字,那个名字不可能被忽视掉。
    郝又好。
    那个没成型孩子的名字,而郑驰文也终于知道了许细温在教堂说的话,“原谅我,如果你还没有生在别人家里,等等我好吗?”
    等我,今晚,许细温对郝添颂同样说了这两个字。
    “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就算这个孩子来的是个意外,没有人比她更能感觉到孩子的成长和变化。”郑驰文的声音变得尖锐,“温温等过你吧,等你发现这个孩子,希望你能留下它,又怕它会成了你们的手段,后来,她发现等不了了,孩子长大一点,她就疼痛一点,而你还是一无所知,只是幼稚的把她束缚在身边,让她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她可以告诉我,如果她告诉我……”
    “你会怎么做?是打着孩子的名义,就算和家里闹翻也要和温温在一起?还是你有比医术更高明的技能,能免于她的痛苦。”郑驰文嘲讽地阐述着事实,“郝添颂你做不到,你什么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是付出最多的那个人。”
    “你没资格指责我。”
    郑驰文点头,“如果不是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想和你说这些。”郑驰文又说,“既然你要死了,那就不妨让你更加遗憾一些,其实,许细温爱你,一点不比你少。”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星座吗?”
    郝添颂摇头,他没研究过。
    郑驰文说,“许细温知道,团队里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喜欢看星座分析,你能想象吗,温温也看。不止看自己的,还会看你的,看两个星座的匹配指数和分析,看到好的,她会一天好心情,看到不合心意的,一天都无精打采。”
    “许细温,人如其名,她给你的爱,一直是温吞吞,一直都在,只有你看不到它。”
    郑驰文大义凛然地说完这番话,他以施舍者的高姿态满意地看着郝添颂塌下去的肩膀,他心里的嫉妒消失了,因为他觉得郝添颂根本不配做他的竞争对手。这样一个带给许细温伤痕累累的男人,怎么还有资格承受她的美好呢。
    郑驰文已经离开,郝添颂跌坐在凳子里,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忍不住反问自己:真的是他被自□□痹了眼睛,没看到许细温的爱吗?
    她……爱过他吗?
    这个问题让他的心脏犹如被放置在上冷下热的烤箱里面,一面窃喜地告诉他“郝添颂,你仔细想想,这么多年许细温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她却从未谈恋爱或者结婚,她可能就是在等你呢?”另外一面又冷冰冰地提醒他,“郝添颂,你不要傻了,许细温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目光短浅只看到你的傻白甜的小姑娘了,目前还没有明确的交往对象,只是她太优秀了或者是她的眼界变高了,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她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你呢?”
    一方面纠正他,“郝添颂,去追她,再试一次问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另外一面警告他,“郝添颂,刚才还有理有据说要分手的人是你,你现在又跑去找她,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两个声音在他脑袋里吵得不可开交,他被自己逼入了绝境里。
    许细温爱他?
    郝添颂捧着自己的头,努力地回想相处的点点滴滴,从上学那会想起。那些记忆犹如被放在了筛子里,他筛掉那些痛苦的部分,留下参差不齐的甜蜜,他在里面扒拉着挑挑捡捡。以前觉得那些回忆是玻璃渣,他每次想,都会被锋利的外表割得遍体鳞伤,他疼得厉害就不敢再去触碰。这次他忍着疼,一点点地剥开,才发现裹在里面的竟然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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