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少数的人敢于直面景豫郡主,她眼睛虽然平和,不那么侵略性,却能将人一眼望穿一样。
    林家这些人跪在地上,没一个人敢抬头,就是色胆包天的林天阔,也不敢动弹。
    朱承瑾并不是太刻薄的人,满堂却是,她轻声嘀咕道:“前倨后恭……”
    香儿握紧拳头,霍然抬头望向朱承瑾,眼神刺在那张让她嫉恨无比的脸上:“你有何证据说你是景豫郡主,我不信,我要在四皇子妃面前亲自对峙!”
    “就凭你一人,要劳动本郡主与四皇子妃?”朱承瑾道,“你不配。若是你能请来四皇子妃,便叫她来与我说话吧,表姐,外面天寒地冻,咱们屋里说话?”
    苏映芙早有此意,道:“郡主快请。”她看了看夫君和公婆,目光露出些许不忍。
    朱承瑾看在眼里,顺水推舟道:“别跪着了,看起来倒像我多么泼悍。”
    前倨后恭的首位,当属林杜氏,她谄媚一笑:“哪里哪里,郡主天威,是我们这些草民瞎了眼,儿媳,快,快请郡主进屋喝茶说话。”
    林老爷也道:“可不是,将我那罐最好的茶叶拿出来给郡主享用。”
    苏映芙对家中此等态度也是脸上通红,与朱承瑾进了屋,林天阔还要跟进来,满堂笑着拦住了:“几位,我家郡主要与林少夫人说话,私下谈话,姐妹之间的,诸位不好再听了吧。”
    这小丫鬟牙尖嘴利,又是郡主身边得用的人,谁敢呢?
    眼看着朱承瑾与苏映芙进了屋子,厚重帘子放下,隔绝了目光。香儿仍旧不肯信:“怎么会是郡主?怎么会是景豫郡主?”
    林杜氏冷声道:“怎么不能是郡主,京城里,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冒充她?我也劝你别招她,这些王室贵女,就是四皇子妃,也不会为了你而与她闹起来。”
    香姨娘抚着红肿脸颊,看着林天阔几乎要将帘子盯穿的目光,一甩袖回了自己院子。“景豫郡主,景豫郡主养着你们家不成?”
    她再三捶床,对镜自揽终究是心意难平,叫来自己带进府的丫鬟:“去,禀报四皇子妃,说是景豫郡主来林府找茬来了,请主子务必来一趟。”
    林念笙也已经有孕许久,胎气还时常不稳,她得了这消息,只是呵斥道:“没见着我近日身子不适吗?她想做什么,给她个姨娘都当不安稳吗,还想挑拨我去对付景豫,你让她自己数数长了几个脑袋!”
    训完香姨娘派来的小丫鬟,林念笙又觉得肚子有些疼,可是她每天喊肚子疼,四皇子已然是再也不过来了,常驻府里的御医,也被苏修仪害的全数召回宫里各司其职。
    林念笙捂着下腹,一阵坠痛袭来,她身子一歪,倒在床榻上:“去叫人!啊——”
    那丫鬟以为是自己过错,吓的趁乱溜了。
    四皇子府顿时人仰马翻。
    这可是皇长孙呐!
    林念笙要生了,这消息传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在了四皇子府上。说不得,四皇子就要借此机会,一朝翻身了。
    而荀王妃,倒还真的没能处置丁氏,宫里恪昭媛来信。
    荀王妃看着恪昭媛亲自写的求情信,说是求情,威胁更多,一时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将信纸折起,对这一盘残局棋盘看了半晌,才道:“郡主呢?”
    “回王妃娘娘的话,郡主一大早便出门了。”
    “出门了?”荀王妃沉吟,道,“将县君请来我这儿,就说我有要事。”
    往日荀王妃想让朱承瑾朱承清来她院子,算是挺难得,但是自从关系缓和,朱承清也要记在荀王妃名下,几人关系迅速回暖。
    朱承清到的也快,荀王妃并不遮掩,道:“丁氏派人去宫里联系上了恪昭媛,恪昭媛虽说一朝被贬,四皇子妃可是还怀着皇长孙呢。更何况贺氏得了皇上十几年宠爱,她的这封信,可真是让人难办。”
    朱承清不看信便道:“王妃娘娘难不成以为能跟恪昭媛保持平和?咱们是郡主一系,恪昭媛躲咱们还来不及呢,郡主今儿出去了,等她回来,必定会告诉王妃娘娘主意。您只要知道,谁才是一边的,就行了。”
    荀王妃道:“县君说的有道理,这些日子忙着丧事,我倒真是糊涂了。对了,快来,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嫁妆。”
    朱承清并无什么故作出来的羞赧,荀王妃比她大不了几岁,二人讨论起来,荀王妃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宛小姐的嫁妆,我也准备好了。她偏说,不如你的丰厚,是我薄待了她,我与王爷说了。”
    “哦?父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荀王妃失笑,“王爷说,给她添些吧,毕竟是咱们对不住人家忠勤伯府,丰厚些也是该的。”
    朱承清也扑哧一笑,二人将此事说说笑笑便过去了。
    朱承宛脸上的疤痕淡了不少,虽然姜神医去了塞外,但是郑御医医术也不错,何况朱承瑾并未克扣朱承宛用的药品,即使如此,朱承宛也整日闷在屋里,性情越发怪癖。
    林念笙要早产的消息传进了宫里,太后念了句佛号,淡淡道:“太医产婆都派去了吗,这是皇帝第一个孙辈儿的,仔细,再仔细。”
    “都准备妥当了,虽说没料到突然早产,但是也不妨碍。”
    “那就好,”太后依旧没太关心,“下去吧,有了消息再通知我。”可惜了,居然是从林念笙肚子里出来的皇长孙。
    皇帝倒是开心得很,皇后如今不能管事,他正在苏修仪宫中,闻听这消息大笑几声:“好啊,四皇子妃若是平安诞下子嗣,与我皇室大功一件!”
    苏修仪推了推皇帝手臂,笑着劝道:“皇上许久没这么开心了,还不去看看恪昭媛姐姐,给她个惊喜。”
    “爱妃说的是,”皇帝含笑又赐了苏修仪不少东西,欣喜的去了景福宫,“朕,这便去了,放心,晚上朕还来你这儿。”
    苏修仪半真半假,“臣妾可不敢,皇上还是陪着恪昭媛姐姐去吧。”
    皇帝喜滋滋摆驾景福宫,将这消息一说,恪昭媛欢喜道“虽说早产,但是有皇上关爱洪福齐天,定然不会有事儿!”如此说着,心里还是有隐约的几丝担忧。
    皇帝在桌边大刀阔斧坐下,道:“若是皇长孙,朕封你皇贵妃!若是皇长孙女,朕也赐你贵妃之位,如何?”
    恪昭媛这才是真正的欢喜,嘴都合不拢了。
    皇贵妃,副后啊!皇后活着的时候,是万万没有的,如今皇后病重,她若是成了皇贵妃,便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的,下一任皇后!
    皇帝开心,随口承诺的话,激起了层层波浪,众人盯着四皇子府的目光,更为炽热了。
    林念笙此次生产,足足用了十三个时辰,一天还多。
    如果说李氏疼了一阵,便生下了孩子,咽了气。林念笙疼到极致还真恨不得死了算了,实在是疼急了,疼狠了。
    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张侧妃便在跟前一直守着,里面的痛呼声由弱变强,再慢慢低沉下去。她睁着眼睛等了一天,直到屋里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弱弱的,像是小猫崽儿叫唤。
    产婆高声报喜:“生了!生出来了!”
    张侧妃深吸一口气,瘫坐在身后椅子上,屋里气氛,可见的欢快起来。
    但是不多时,屋里却有传来几声惊呼,张侧妃这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屋里出了什么事儿?”她顾不上什么产房肮脏,几步就跨了进去,林念笙迷迷糊糊根本没意识了,产婆抱着孩子一脸为难。
    “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张侧妃心急,这时候林念笙和孩子出什么事儿,张侧妃也讨不了好处。
    产婆不敢大声,只是凑在张侧妃耳边低语一阵。
    张侧妃道:“怎么会这样!”来回思索,也只得拿定主意,“我去禀告四皇子,你们在这儿等着,这消息,务必瞒着四皇子妃!”
    “侧妃娘娘放心,皇子妃且没力气睡着呢。”
    张侧妃心事重重出去了,临走前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那么瘦小,眉眼精致,仿佛一用力就能夺去她的呼吸一般。
    四皇子妃生了个儿子!皇长孙出世了!
    这天,京城最热闹的便是这则喜事儿了,但是谁知道不多时,消息就变了味儿。
    皇帝本说要去与苏修仪共进晚膳,却被恪昭媛说什么都留在了景福宫,一早恪昭媛正提起一件事儿:“要说起来,臣妾这景福宫,与景豫,倒是重了个字……”
    皇帝心情正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孙秀就一脸紧张的进来要密奏。
    看了一眼十分好奇的恪昭媛,皇帝道,“孙秀,来朕这儿,说吧,什么事儿。”
    孙秀为难的看了眼恪昭媛,恪昭媛立马起身:“臣妾去给皇上端刚熬好的莲子羹。”
    孙秀这才将事儿说了。
    皇帝一拍桌面,宫里诸人皆吓的跪地不起,“什么?!”
    孙秀也无奈,“皇上,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事儿开玩笑啊,是……是四皇子府,亲自报来的消息。”
    “摆驾!摆驾寿康宫!”皇帝气急,起身怒冲冲便往外走,恰巧恪昭媛端着莲子羹看见了,二人对面擦肩,恪昭媛娇声道:“皇上,不喝粥啦。”
    皇帝一抬手就将莲子羹全数打翻,碗碟破碎,恪昭媛吓的惊叫一声。
    再看皇帝,面色阴沉如水,毫不留情的走了。
    恪昭媛心里忐忑不安:“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太后也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叫天生不足?”
    “那孩……那孩子双腿如同棉花一样,动都动不了。”皇帝没料到,自己期盼多时的皇长孙,居然是个身体不全的孩子,这是他第一个孙子啊!而且还是爱子正妃所出,结果双腿不能动,这……
    皇帝叹息:“这消息,是老四和府里张侧妃传来的,老四还不定多难过呢,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啊。”
    “母后您说,这消息咱们还瞒着吗?”皇帝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皇长孙,是个如此的孩子。
    “瞒着做什么呢?到底不是嫡孙,也就罢了。”太后说不上来什么感情,又难过,却有庆幸。
    这消息,也是瞒不住的。
    林念笙几乎疯魔了,她期盼了那么久的儿子,未来的天下之主。
    怎么会呢?
    双腿怎么会不能动呢?
    大臣们要如何接受一个残缺的皇长孙?这样的儿子如何能为自己固宠,如何能成为皇帝!
    对于林念笙来说,这个害她受苦受难,且天生残缺的儿子,是一生的耻辱!
    她脑子里几乎立刻成型了一个计划,身心都被不可置信占据,反而不觉得下身有多疼,“去,告诉香姨娘,我会邀请景豫郡主过府,看望皇长孙,让她也过来。”
    目光落在襁褓上,林念笙神情冷漠无比,儿子,别怪为娘心狠,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有萧太后,昭仪时亲手杀女陷害皇后。你既然帮不了娘其他的什么,那便替娘,除去一个大敌吧。
    她居然扯出一抹笑,房间阴暗,看起来阴森无比。
    景豫郡主的动机?她是太子一系,还需要动机吗,毕竟狠心杀儿子的,可不多见,只要到时候人赃俱获,由不得景豫不承认。
    朱承瑾丝毫不知道有人为自己谋划了怎样的阴谋,她刚忙完了苏映芙的事儿,苏映芙回了苏家暂住,而府里,荀王妃又拿着恪昭媛的信来问朱承瑾应该怎么做。
    “本该进宫告她一状,可是最近宫里想必都是心烦意乱的,王妃娘娘别再去了,过段时间,您看住了丁氏便好。”
    荀王妃也这么想,“是啊,好好的喜事,弄得京城如今一片压抑,我听许多人,都扯到了不祥之兆上面。听说……”她看了看四下无人,悄声道,“听说四皇子妃当初的八字做了假,有人说是四皇子妃命不好。”
    “不过是孕初期她就没好好休息,又折腾自己,也折磨别人。心思重,加上早产,”朱承瑾这么一说起来,林念笙倒真是自作自受了,“嗨,别人家的事儿,管那么多做什么呢?说起来,她就是不邀我,我过些日子也得去看望她,不管孩子如何,她也是够苦了。”
    “郡主此去可要小心,谁知道林念笙如今是什么心,别再激怒了她,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王妃娘娘放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先发制人
    朱承瑾拜访林念笙,看望皇长孙,也算是代表了皇室一个态度。
    这孩子即使残缺,也是皇长孙,是皇室子弟!
    林念笙却丝毫没感激第一个来的朱承瑾,而是道:“趁着今日,让香姨娘给景豫你赔个不是。”
    香儿正伺候在一边,赶紧道:“往日是我不对,郡主千万别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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