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孟骏被她一噎,想了想道:“阿桐,我可以带你去盛阳楼听曲,只不过……你要穿男装,扮成我的僮仆,你可愿意?”
    长宁立刻点头,小脸上全是笑容,一双杏眼更是明亮如星,看的舒孟骏想后悔都不忍收回自己刚刚的许诺。
    待二人回到厢房时,方丈已经做完早课,小沙弥正在向曲氏致歉,道:“还请夫人稍待片刻,定国公夫人先到小寺,所以方丈此时正在于定国公夫人说话,请夫人见谅。”
    曲氏起身回礼,笑道:“这本就是应该,劳烦小师傅多跑这一趟。”
    小沙弥致歉后,便离开厢房,曲氏在原本的香油钱上又添了三分,见长宁回来,笑着拉过她,感觉到她手冰凉,便皱起眉头:“怎的这样凉?你的斗篷呢?”
    长宁娇气的将手往曲氏手里塞了塞,在她身边坐下,道:“放在这里呢,出去时忘记了。”
    阿蔷以及将长宁的斗篷展开给她披上,曲氏责备道:“尚未痊愈,又着了风,回去我看你又要再喝几天苦汤药才好!”
    长宁看着阿蔷蹲在自己面前讲斗篷系好,感觉到身体暖和几分,听到母亲的教训,笑着摇了摇头:“才不要呢,我现在觉得我身上都是一股子药味儿呢……不信,你闻闻……”
    说着伸出胳膊在曲氏面前晃了晃,曲氏嫌弃的推开,笑骂道:“快要及笄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长宁笑嘻嘻的将胳膊收回,捏了捏腰间的荷包,里面是与七叶树挂的一样的福袋。万云寺的福袋都是两个,一个扔到树上,一个拿回家让有所求的人随身带着。
    舒孟驰见妹妹递过来一个红色锦袋,便知是她刚刚帮自己求的福袋,拿过来直接就挂在了腰间,道:“多谢阿桐了。”
    “二哥客气了……”长宁摇头,说着看了眼那个挂出来的福袋,想了下道:“只是这个不能带进贡院的吧?”
    舒孟驰捏了捏福袋,里面硬硬的,应是桃木牌,听到长宁的话,点头:“是的,不过我会将它带到贡院外的。”
    长宁笑开,唇角的梨涡深深,看着十分讨喜。舒孟驰脸上也露出笑来,刚想抬手摸摸她的发顶,却见长宁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福袋递给他道:“三哥,这个是帮崔二哥求得,你帮我转交于他。”
    舒孟驰笑容微顿,与曲氏对看一眼,才又笑着接过,将福袋收起道:“好,今日回去我便亲自给乐容送去。”
    小剧场:
    舒孟骏:你个骗子,你明明见了我妹妹!
    陆砚:见时并不知那是你妹妹。
    舒孟骏:我们长得那么像,你居然没感觉?
    陆砚:→_→ ,建议你换个镜子。
    舒孟骏:???什么意思?
    陆砚:我觉得你现在的镜子,一定给了你什么误会。
    舒孟骏:!!!!难道我比我妹妹还美?
    陆砚:你看,这就是个误会。
    第二十五章
    方丈禅室在万云寺左侧, 门前两棵树冠硕大的菩提树,枝干密集,向四周散散分开。菩提树不耐低温,是以北方很难存活,但偏偏万云寺的这两棵菩提树已经存活过百年,被京人称为奇景。
    秦氏被小沙弥带进方丈室左厢房, 室内清静简朴, 四周挂着名家所写的经文墨宝, 屋内飘着淡淡的檀香。
    须臾, 万云寺方丈便从门外进来,黄色的僧衣像是阳光一样,照亮了整间屋子。
    秦氏连忙双手合十行礼, 方丈笑呵呵的回了一礼,与秦氏同在蒲团上盘腿坐下。
    “今日前来叨扰大师, 是为小儿此次恩科……”秦氏低眉顺目, 态度虔诚, 将身边的包袱打开, 里面是十几卷手抄佛经,还有一些供奉。
    方丈笑容未变,示意身边的小沙弥接过之后, 唱了声佛号道:“施主如此诚心相求,我佛慈悲,定会保佑施主心愿达成。”
    秦氏面露笑容道:“多谢大师吉言,小妇人此次前来还想求大师所做的墨条一块, 为小儿考试所用,沾些大师的佛光,保佑我儿平安顺利。”
    万云寺方丈是位得道高僧,眉须皆白,样子慈和,据传年轻时也是名动天下的风流才子,只是一年之间不知何故,双慈逝世,娇妻爱子也先后离他而去,心灰意冷之时,入了空门。或许因为失去太多,一夜之间顿然了悟,修成得道。
    虽然出家,但方丈依然保留了些文人习惯,无事便会自己做些墨条、彤管,若有人相求,便赠之,久而久之,万云墨条在文人中渐渐有了名声,只因方丈做此物纯粹爱好,数量并不多,所以虽不难得,但求时,方丈自己都不一定有。
    秦氏说完,便满怀期待的看着方丈,她是偶然间听别家夫人说的,那位夫人先后上山求了六、七次都未求得,方丈也觉不甚好意思,最后赠与她两支彤管作为补偿。现下,再过两日便要入场,也不知方丈是否还留有墨条。
    秦氏正在忐忑间,忽听方丈哈哈一笑,道:“施主所求甚是有缘,老衲前些日子刚做六块墨腚,昨日恰好完成……”说着示意身边的小沙弥去取来。
    秦氏大喜,连连道谢,方丈又说:“陆三公子天资聪颖,文武兼备,施主实在是一片慈母之心,让人动容。”
    秦氏听到方丈夸赞自己儿子,心中骄傲,但面上仍是连连谦虚,很快,小沙弥便拿着玉盘大小的一块墨腚过来,秦氏眼睛微微长大,心中喜悦更甚。
    方丈从旁边拿出一张黄荆纸,十分随意的将墨腚包起,递给秦氏道:“未能切割分块,就请陆三公子自己劳动了,老衲也偷个懒。”
    秦氏如愿以偿,脸上笑容满满,略作片刻便欲告辞,忽然想到一直让她牵心挂肚的一件事,吞吞吐吐问道:“大师,不知可否指点下小儿的姻缘?”
    方丈抬手捋了捋胡须,眉眼带笑,答:“老衲不在尘俗已久,却也只人生几大喜事,一是金榜题名,二便是洞房花烛,陆三公子福运深厚,必是喜事连连。”
    秦氏一愣,不明白这句是方丈的揭语还是方丈的祝福,但依然笑着辞别方丈,有些迷茫的从禅室中出来。
    在门口站了站,还是不能理解,秦氏准备转身进去再问问明白时,见到小沙弥带着一位中年美妇和一个妙龄小娘子从院门进来。
    秦氏微微惊讶,连忙上前:“舒夫人……”
    曲氏早知秦氏在此,但因为今日前来是为女儿化厄求福,所以便不想让人知道,却不想还是在此处遇到了熟人。
    “定国公夫人。”曲氏笑着迎上前,笑道:“夫人可是也为了三公子恩科而来?”
    秦氏点头,目光看向跟在曲氏身后的长宁,眼里惊艳,嘴里也不停赞叹:“哎呀呀,这便是小六娘子吧?真是……哎呀,我都不知要如何说了,前些日子秋宴,咱们两家案几离得远,当时惊鸿一瞥便觉小六娘子貌美如花,今日这般近看,何止是貌美如花,简直就是国色无双……”
    长宁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上前行礼:“定国公夫人安好。”
    “好好好……”秦氏喜欢貌美的小姑娘,见长宁乖巧娇俏,心中更是喜欢,从自己手上褪下一个翡翠刻花玉镯便要给长宁带上,同时关切的问道:“你如何了?可是痊愈了?”
    长宁推辞了一下,曲氏看了眼,见镯子成色很好,但也并不算世间难寻,便微微点头让她收下。长宁便顺势被秦氏带上了镯子,听到秦氏话语关切,展颜一笑,道:“多谢夫人记挂,如今已经大好了,说起来还未谢过三公子救命之恩。”
    秦氏看着小姑娘唇角的两个笑涡,越发觉得这姑娘又甜又美,拍着她的手道;“你父母都已谢过了,他是你祖父的学生,区区这件小事哪能让你们一直谢来谢去的,太抬举他了。”
    曲氏闻言笑了,道:“国公夫人此言差矣,陆三公子本就是少年英才。”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秦氏稍稍谦虚了几句,便看着小沙弥带着曲氏走进了禅室,又在心中感叹了一番舒家小六娘的美貌,才想起自己刚刚想问的事情居然就这样错过了。
    下山路上,秦氏坐在马车中一面想着方丈说的“喜事连连”一面又想起舒家小六娘笑起来乖巧的样子,不由遗憾的叹了声,可惜自己没有女儿,否则以儿子的长相,她的女儿定也是顶顶美的。
    陆砚驾马跟在车旁,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听到母亲在车内长吁短叹,以为今日到方丈处所求不成,想到都是为了自己,便开口宽慰了几句,却不想,窗口帘子被掀起,秦氏直直问道:“你可曾见过舒家的小娘子?”
    陆砚一怔,下意识的摇了下头:“不曾……”
    秦氏一顿,盯着他看了会儿,道:“我见了,娘从未见过像小六娘子那般如花似玉的人儿,咱们两家门口也相当,你与她……虽不如她相貌好,但男才女貌倒也无妨,母亲替你求娶舒小娘子如何?”
    陆砚握着马缰的手一紧,诧异的看向秦氏:“母亲为何突然这样讲?”难道只是因为舒家小娘子貌美?他瞅了眼靠这车壁的秦氏,目光闪了闪,舒小娘子确实美貌,只是他作为男人,尚未起求娶之心,难道母亲比自己还好美?
    秦氏瞪了他一眼:“你向来对所有小娘子都淡淡的,凌家大娘子也算是清丽佳人,满身书香,而且她钟情于你这件事满京都都知晓,可你却也看不上,不知道你到底想寻个什么样的,这位舒小娘子,出身高贵,样貌倾城,若是你也不愿,为娘就真的不知道你还能心仪什么小娘子了。”
    秦氏最后叹了声,没好气的看着骑在马上的儿子,黑色的斗篷披散在白色马背上,面如白玉,星眉剑目,端的时飒飒少年。秦氏看着看着,眼神便缓和下来,她的儿子这样优秀,妻子人选也确实要好好挑选。
    秦氏见儿子不言语,知道自己又是白说了,正准备放下帘子时,听到儿子道:“舒小娘子……只怕是已有婚约了……”他想到在那棵树下,她求了两个福袋,一个是给舒二郎君的,而另一个则是给崔家郎君,这位崔家郎君是谁,他都不用想,都晓得是清河崔家的嫡次子崔庭轩。
    他与崔庭轩接触不多,出身南平两大文化世家的崔庭轩与舒孟驰关系颇好,之前也曾听闻两人是总角之交,这样想来,舒家的小娘子与崔庭轩只怕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家世相当,又有情谊,互定婚约也不足为奇。
    秦氏听到儿子回应,欣喜道:“若没有呢?舒家小娘子若没有婚约,你可愿意娘亲为你求娶?”
    陆砚转头看着母亲,淡淡一笑:“都可,母亲喜欢便好。”
    秦氏唰的一下将车帘甩下,气道:“又不是我娶妻,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若是你喜欢,哪怕我不喜,也会看你面子多包容几分,可是我喜欢,你不喜欢,娶回来岂不是误了人家小娘子!”
    陆砚安静的听着母亲的责备,面色淡淡,也不知道这番话究竟是否听了进去。
    曲氏回到家后,便让乔娘子将从万云寺请回来刻着“六字箴言”的雷劈木牌挂在长宁内室之中,等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移除内室,放到另一间房内供奉。
    长宁盯着被高高挂起的黑色木牌,突然觉得身心都安稳了许多。换下衣服,稍稍休息了片刻,便去了舒孟骏的院子,舒孟骏正在抄写昨日未做完的功课,见她过来,连忙将笔塞进她手里道:“快快快,祖父归家要检查的,我还有这些没抄完,手都要断掉了,阿桐帮帮我。”
    长宁冲着他皱了皱小鼻子,说着不帮,但还是乖乖坐下来开始抄写,舒孟骏见妹妹帮忙,长长舒出一口气,从盘内拿了一块点心,一掰两半,给自己嘴里塞了半块,又将剩下半块送到长宁唇边,长宁看着都觉得干,嫌弃的摇摇头,道:“我想喝水。”
    舒孟骏也不劳动婢女,自己拿着壶给长宁满满倒了一杯放到她眼前,看着他如此殷勤的模样,长宁一边抄写一边道:“三哥,你可别忘了你在万云寺答应我的……”
    舒孟骏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左右张望了一下,才松开手道:“你悄声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里的红珠、翠桃都是娘亲派来的,要是被他们听到传到娘亲耳朵里,你顶多挨顿骂,我可是要挨板子的。”
    长宁也连忙捂住嘴,警惕的看了看,看到屋内只有舒孟骏平日里最喜欢使唤的佳桃在,自己带来的阿珍与引兰都在外面,便放了心,拉着他的袖子道:“那你可不许反悔!否则我就告祖父说你要带我去盛阳楼!”
    舒孟骏倒吸一口冷气,咬牙切齿的看着示威的长宁,“你……你……居然倒打一耙!真是又懒又坏的阿桐!”
    第二十六章
    曲氏看着眼前的东西, 沉默了会儿,对舒孟驰道:“这块墨腚,你送一半给轩郎,阿桐既然替他求了福袋,便一并送去吧……现在情况未明,你祖父、父亲所说也不过是他们猜测, 阿桐受伤这几日, 轩郎日日前来询问情况, 还送了那么多小玩意儿给阿桐, 就算作为回礼,这也并不为过。”
    曲氏将方丈相赠的墨腚拿给舒孟驰,叹了口气, 看了看天色,挥挥手:“天色不早, 你去吧, 若是晚上不回来, 使人说一声, 免得我与你祖父、父亲操心。”
    “是,儿子明白。”舒孟驰接过墨腚,摸了摸装在荷包里福袋, 顿了下道:“娘亲,换个荷包吧。”
    曲氏看着儿子手里浅桃色粉芙蓉的荷包,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让阿蔷从屋内拿出一个湛青色净面荷包, 将福袋重新装好递给舒孟驰。
    崔庭轩正在书房写字,入场在即,他却一日比一日心浮气躁,各种经义都看不进去,为了平心静气,他每日里都要练上两三个时辰的字。
    听闻舒孟驰到访,连忙放下笔,快步迎出去,还未到正厅,就在曲廊上见到被下人领进来的舒孟驰,两人先是相互一笑,便相伴向书房走去。
    “今日与母亲去了万云寺,这是方丈所赠的墨腚。”舒孟驰打开黄荆纸,笑道:“来,你我平分,沾些佛光总是好的。”
    崔庭轩使人去拿墨刀,抬手按了按墨腚道:“久闻万云寺方丈做墨极佳,触感确实不错。”
    舒孟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将墨腚从中一分为二,并且按照两人平时惯用的大小,将整块墨腚一一切开,屋内顿时就弥漫出一股墨香。
    舒孟驰眼神低垂,喝了一口茶,从袖中拿出荷包,放到桌上,平静道:“阿桐今日也去了……”
    崔庭轩正在切割的手一顿,抬眼看着舒孟驰,眼里闪着听到心上人就会喜悦的光芒:“阿桐身体可是好了?今日天冷,她回家是否有哪里不舒服?”
    舒孟驰重重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的看着崔庭轩,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乐容,咱们两家家世相当,崔家伯父虽然不在朝,但清河崔氏的族人在朝中官任四品官以上的为数不少,你虽不是崔家家主,却也是崔家嫡枝……”
    崔庭轩疑惑的看着舒孟驰道:“信然想说什么?”
    舒孟驰张了张嘴,实在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叹了声,指了指荷包道:“阿桐今日为你我求了两个福袋,这个便是你的。”
    崔庭轩立刻放下手中墨刀,眼神激动的看着手边的荷包,让人拿了帕子来,仔仔细细的将手擦拭干净,才小心的打开荷包,拿出不甚精致的福袋,清隽的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道:“替我谢谢阿桐,我定不辜负她一片虔心。”
    转眼就到了省试时间,长宁没有像往常那样赖床,早早就起来来到祖父院中,舒修远、曲氏还有舒孟骏都在此,见到长宁进来,舒孟驰笑道:“可是难得这个时辰见到阿桐一次。”
    长宁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上前脆生生道:“阿桐祝二哥哥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舒孟驰笑容和煦,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道:“借阿桐吉言,为兄定会顺顺利利。”
    见舒孟驰神情自如,家中长辈也是一脸平常模样,只有她与舒孟骏眉眼间都带着一丝紧张,倒是比舒孟驰本人还像是要进贡院的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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