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陆乔乔的耳畔,响起了这样模糊却坚定的话语。
    “这种术本来就不该存在!”雨村断然说。
    “那你为何还使用附神之术呢,雨村,”槐反唇相讥,“不要虚伪作态了,附神之术,距离夺神,也仅有一步之遥而已。”
    “……”
    雨村沉默着,良久,他才沉重的问:“槐,你到底在渴求着什么?”
    “力量。”
    虚面青年斩钉截铁的说。
    “就为了这个,你就杀了千枫……”雨村的声音里出现了怒意,“甚至,你的身上……你到底吞噬了多少付丧神!”
    “还不够!”槐却蓦然提高了音量,他张开双臂,“我所需求的还远远不够呢!”
    “根本就不够啊,雨村!”他好似癫狂一般,“你不了解,我……”
    他还未说完,熟悉的僵硬便又骤然袭击了他。鹤丸国永如鬼魅一般欺近了:“真是浑身都是破绽啊。”
    这一次,太刀的刀锋,斩开了三日月宗近所发出的刀气,重重的撞在了青年的虚面上。
    “没错,就是那个‘面’,那上面凝聚了好多的线!”陆乔乔大声道,她擦擦汗,又对雨村道,“雨村先生……怎么能就这样闲聊了起来!”
    “好歹要先打倒敌人啊。差点就拿了反派的剧本了!”君不见多少反派立下了‘话多’的flag。
    “你们……”雨村发出了一声错愕的低呼。紧接着,他听见了一声尖锐的鸣叫声。
    那是槐所发出的,青年向后仰倒着身躯,十指紧紧的扣着虚面,口中发出的尖叫,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而更倾向于刀剑遭受撞击时所产生的蜂鸣。
    他的虚面,被鹤丸国永结结实实的砍开了一道裂口,从那道裂口之中,汹涌的涌出了如同雾气一般、流淌的‘气’。
    “哦哦,真是吓到我了。”鹤丸国永感到刀刃发烫,他不再犹豫,迅速的折回,几步一跃,便回到了陆乔乔的身边。
    “鹤丸君,”陆乔乔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
    “……这是神力。”回答她的却是雨村,鬼面男子低声道,“被槐吞噬的付丧神的神力。”
    白鹭厅的中央,虚面青年如同浸在蒸汽之中,他捂着虚面,断断续续的发出痛苦的尖叫,脚步也踉跄着,不断在原地打着转。
    噼啪——
    他的虚面,发出了碎裂的声响,这细微的声音,却让槐惊恐无比,甚至比他不断失去的神力,还要让他难以接受:“不——”
    砰!
    他的虚面,彻底的碎裂了。
    虚面本是由灵力构成,此刻点点灵光,从青年的指缝间漏下,渐渐淡下去的雾气之中,‘槐’的真面目,终于出现在了陆乔乔的眼中。
    “诶——”
    即便是痛恨着这个人,陆乔乔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一张根本说不上是人类的‘脸’的。
    那应该是被极其剧烈的火焰灼烧之后,才会出现的、五官都已近乎融化的面容。
    这一直以来,隐身幕后,制造出种种悲剧的青年;
    ——有一张被火焰烧的面目全非的脸。
    “鹤丸国永……”他张开嘴,发出了仇恨的低喃。
    “槐,你的脸——”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雨村开口的时候,槐便抬起了衣袖,遮住了自己的面容。过了片刻,他才仿佛意识到这遮掩的举动是多么的可笑,缓缓的放下了手。
    “雨村,”即便如此,他却还是略略的低头,让两侧的长发垂落,稍稍遮挡住面容,“被你看到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需求力量的原因啊,雨村,”青年低低的说,“只有力量,才能支撑着我,去复仇——”
    “复仇?”雨村仿佛震惊一般。他先是愣愣的看着槐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随后又怒道,“就因为这个?”
    “你说得倒是轻松啊。”
    “槐,我绝对不会因为仇恨,杀掉自己的挚友!”
    “你试过灵魂被灼烧的滋味吗,雨村。”槐冷冷的问。
    “……”
    “没有尝试过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做出假设!”
    “到底你的脸是怎么烧成这样的?”
    提到这个问题,槐却沉默了。
    “是谁做的?”雨村却再度追问。
    “啊……是谁呢,”槐轻轻的道,“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神’吧。”
    他犹如狂信徒一般,蓦然仰头,仿佛要洞穿白鹭厅的天顶,看到广阔的天空,看到云端之上,他眼中所端坐着的‘神’:“可不是刀剑付丧神这些空有‘神’之名却不堪一击的家伙们!那是真正的、神的姿态,神的力量!”
    “只有见过,才能理解,我们所以为的‘强大’,是多么渺小!”
    “雨村,我的确是为了复仇,”他低下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陡然高声道,“但也是因为——我已觉悟!”
    “那种强大的力量,只要掌握了,”他抬起手,语气迷醉不已,“只要掌握了,那么我也可以……”
    “说够了吗?”
    槐的声音戛然而止。
    鹤丸国永的刀锋,从他的身后,透胸而过。
    “我可没兴趣听你的狂想。”付丧神无声无息的来到了青年的身后,没有了环绕着他的刀气,鹤丸国永的刀锋,几乎未曾受到任何一点阻碍,便轻易的刺穿了槐的要害。
    鲜血顺着付丧神的刀剑淌落,滴滴落在地上,鹤丸国永尤嫌不够,毅然转动了刀柄。
    “……不愧是黑鹤,”槐张开口,一线血沫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显然他受了严重的内伤,然而他却尤带着笑,“但是,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吗!”
    这个瞬间,在陆乔乔的眼中,本已经被鹤丸国永的刀锋切断的‘线’,犹如活过来了一般,蓦然攀附上了槐的身躯。
    “鹤丸君!”她连忙呼喊着付丧神名字,鹤丸国永立刻领会,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刀刃,迅速的从槐的身边退开了。
    “啧……”青年吐出了遗憾的叹息,直到此刻,他的目光,才又再度的,转向了陆乔乔。
    犹如赞叹一般,他轻声道:“真是一双‘纯净’的眼眸啊。果然碍了我不少事呢。”
    “受到了那样的重创,却依然未曾死去?”鹤丸国永略略挑眉,“我可是刺穿了你的心脏啊。”
    “……他好像在被源源不断的注入力量。”陆乔乔皱眉,“是从……”
    她顺着这些‘线’的方向看去,最终停留在了术匣前的封门:“是从术匣里来的!”
    “不错呢,你果然能看见啊。”槐轻轻的赞叹着,“仅从审神者的角度而言,你是多么合适的一块璞玉啊。”
    “夺神之术,既然能够夺取付丧神的神力,”青年的语气仿佛在寻求着赞美一般,“自然也能够夺取付丧神的‘生命力’。”
    即便是早已经有所准备,但这个答案,还是让陆乔乔感觉到震惊。
    最后一个让她感到疑惑的地方,也已经解开了。
    “……雨村先生说过,你是在狱部的药房工作的,这样一来,就能够说得通了,你是故意留在药房这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吧。”
    “既能接触到术匣,还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难怪啊……”她回忆起极化短刀们,曾告诉她的信息。
    ‘我们都曾在六部供职’
    ‘原本还有不少兄弟……但渐渐的……大家都消失了’
    ……
    …………
    ‘根本就没有理由!在我们受伤之后,便将我们关进了术匣!’
    “把供职于六部的,已经具有人身……也就是具有‘生命力’的付丧神,分批次、一个个的,关进被你改造过后的术匣里,最后,他们都会在黑暗之中,沦为你的养料。”
    那片黑暗之中,究竟吞噬了多少付丧神的性命呢?
    所以‘本丸’,才会那么的躁动不安吧。
    因为‘本丸’,本就是万千刀剑所堆积而成的坟场。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何谓‘不可饶恕’。”陆乔乔轻轻的道,她抬起头,直视着槐的眼睛,“你做了许多、许多,不可饶恕的事情呢。”
    “不可饶恕?”槐轻哼一声,“那又能如何呢,你们能对我做出惩罚吗?”
    “只要有这个术匣在,我就不会死呢。审神者。”
    陆乔乔沉默不语。
    “况且——”他居然在陆乔乔的注视之下,微笑了起来,“很快你就会知道,在那样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你想做什么?”
    “审神者,”这个时刻,槐却居然问道,“你知道自己的价值吗?”
    “……我?”
    “没错,”他伸出手,犹如指引着真理,指向了陆乔乔,“你的价值。”
    “你是指我的灵力吗?”陆乔乔犹疑,“你似乎对灵力十分渴求。”
    没想到槐却嗤笑一声:“灵力?”
    “那种东西,要多少便能有多少,虽然个体的力量难以达到一定的高度,但可以用数量来弥补。”
    “但是个体之中,偶尔也会出现特例,例如你——”
    他的目光之中,放射出近乎迷醉的光:“灵力已是罕见,但那无所谓,你真正让我惊异的,是你的……灵魂啊!”
    “如此的坚固,就仿佛经受过火炼的金铁,已经祛除了杂质,只剩下了最为纯粹的部分。甚至因为如此,让你的眼眸,看穿这世间大部分的‘术’。”
    “这样罕有的灵魂,再过百年,也难以寻找到第二个了!”
    “真是在说疯话,”鹤丸国永蓦然上前一步,将陆乔乔挡在了身后,“在我的面前,觊觎我主人的灵魂吗?”
    付丧神与少女靠得极近,因此陆乔乔能听见他随后的嘀咕声:“那群家伙,怎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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