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若水的语气凉薄,偏音色低沉磁性,苏先生望着如水月华下薄衫轻敞,看不见面容却气质出众的男子,愣了愣道:“主上,你真的不要再撩拨属下了。”
    属下...还惦念着自己的清白。
    “苏先生,若她有你一半花痴,我也就知足了。”宁若水轻笑一声,君匪她好像从不为他的美色所动。他被她撩拨得欲罢不能,她却...,唉,一言难尽。
    “主上,要属下说呀,”苏先生摇摇头,再次风度翩翩地打开折扇:“这摄政王府...到底缺了个女主人,瞧瞧您,这一到大晚上就——”
    空虚寂寞冷的模样!
    “苏先生,放肆!”宁若水佯装怒意,倏尔,他似想到什么,眉目悄然舒展,柔声道:“本王的摄政王妃,只能是她。”
    喜欢你,想要你,只能是你。
    所以...愿意等你。
    “主上,情深...不寿,不寿啊!”苏先生连连摇头,他转着轮椅远去,心底一片清明,如今那第四重关卡——昭然若揭。
    这摄政王亲手所绣发带的深意:答案无非是束发结同心,白首不分离...一生一人,不可转也。
    书房内,宁若水收回眸光,仍是惋惜...这苏先生确实是大智者,可惜的是堪不破情字,不然,也不会落得残疾的下场。
    “慧极必伤,但愿...情深也寿。”他悄然轻念着,徐徐打开了桌案上的画卷。红衣也难掩风华的女子活灵活现地跃于纸上,她眉目隽永,一颦一笑皆有情。
    宁若水不禁陷入沉思,他一年前来到这里,原来的摄政王心中早已有了不能割舍的女子,他收养宁三千,无非是把她当作了那女子的妹妹,这才接到身边好生照顾。
    至于现在,宁若水轻轻收起替换成君匪模样的画卷,墨眉微蹙...他想,他只需咬咬牙把宁三千攻略了。若这个世界没有君匪,他就去下一个世界找。
    他一定...要寻回她。
    与此同时,宁三千的闺房里,君匪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翻过身趴着,边看画本边问九虚:“你有没有觉得,宁三千这个爹...不太正常。”
    九虚点头同意,“主人,宁若水好像是个变数,我无法得知他的来路,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似乎在慢慢成为这个小界面的中心。”
    “什么?!”君匪扔了书坐起来,问道:“九虚,你的意思不会是——我现阶段先要去欺骗徐澈那个毒舌,如果,如果宁若水完全取代徐澈成为界面中心的话,我还得转头...眼巴巴地去攻略名义上的假爹?”
    “大概,是这样没错。”
    “九虚,你不能误我啊,如果我先去欺骗徐澈,后来的话,就宁若水那种角色...还能让我有机可乘?”君匪望了望天,望了望地,再次瘫倒在床上。
    “主人,宁若水未必会成为小界面中心,您别担忧以后,且顾眼前。”九虚劝慰道:“哪怕真到了宁若水压过徐澈,成为新中心那刻,您也不必勉强自己,撩不赢就跑。”
    “何况,毁不了这个界面,我们可以找其他的下手,怎么可能那么点背再遇到宁若水这种变数,您说是吧。”九虚顿了顿,接着道:“主人,您不用怕,尽管去撩,大不了跑路。”
    “九虚,你说得好好喔...”君匪盯着房梁,一眨不眨:“我竟真...无言以对。”她原以为自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却没想到这三千小世界里,竟然...那啥那啥那啥啥,戴了一套又一套。
    “主人,人生苦短,无需多想。”九虚淡淡道:“索性不过失败二字,何不放手去做,对您而言,无非是中途改变攻略对象,何况他们皆是过客,您想想您心中那人,极可能被系统上级锁住灵魂的那人,这些......就都不值一提。”
    “是啊,浮生皆过客,我一人独醒。”君匪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她沉声道:“可是我,也会厌倦,也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逢场作戏,入戏之人定会有伤,清醒之人,又何尝不会折损。
    “主人,你...”
    “九虚,其实...我从未想过放弃,我只是害怕,害怕经历那么多界面,变得全非的自己没办法一如当初...我害怕,再见到他时,我已经不能越过一切去拥抱他。”
    君匪安静地说着,九虚安静地听着,因为他们都知道,片刻的失意过后,一切都会照常进行。这浅浅的时光,无非是给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个宣泄口,而漫长的时光里,更多的是...勇往直前。
    “主人,早些休息吧。”
    “好。”君匪轻笑一声,想不开就睡吧,反正梦里什么都有。而明天,太阳升起时,一切又都是崭新的,她只需笑着,笑着去从军,笑着出现在徐澈面前。
    第二日一早,夏日的凉意卷着晨风,悄然吹过君匪被汗水染湿的额发,她的心怔了怔,从梦中惊醒...梦里有她珍之重之的人,那人却——亲手把剑刺入她的胸口。
    这模糊的画面像是封印许久的记忆,君匪拭去汗水,心跳得飞快,这莫非是她生前的记忆。
    她随意踢上鞋,推开门,外面晨光大好,却难驱散她心头的阴郁。君匪不由想起:人道万事皆因果,世情皆循环,当真如此吗?
    玄机门那世,她刺了叶湑一剑,难道是偿还他梦里刺她的那剑?若是这样,他们生前该有着何等的误会。若水,若水,君匪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却始终冠不上一个合适的姓。
    她敛敛心神,不再多想,世事皆非空穴来风,且自有缘由,她这时不知,以后...也一定会知。
    此时,外面虽说是夏日清晨,温度却还带着凉意,君匪转身欲回房披上轻薄的外裳,回首时,身后阴影一闪,她整个人就被一件紫色的轻衫罩住了...从头到脚。
    君匪愣了愣,索性伸手拉紧头上的外裳,只露出被衣衫包裹外的那张巴掌小脸,她转着愈发显大的一双眼睛,甜声道:“谢谢爹~”
    水榭曲廊中,宁若水逆着晨光远远走来,他仅着白色里衣,外裳早已扔在了君匪头上,此刻白衣银面,虽不似谪仙,却纯粹得如温润公子。
    他不疾不徐地走向君匪,堪堪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君匪捏住外衫衣襟的手紧了紧,她别开眼,这一走神,宁若水已停在她面前。
    “三千,穿好鞋。”
    他轻叹一声,竟是弯下腰,细致地替君匪把随意踢上的鞋穿好。
    男子指尖温热,惹得君匪下意识伸开,似察觉到她的抗拒,宁若水扣住那纤细的脚踝,抬眸凝着她道:“三千,摄政王府不缺银子,如果用来看病的话,爹宁愿我们家穷一点。”
    君匪的脸颊悄然红了起来,鞋已穿好,她小心翼翼挪开脚,后撤着,却好死不死忘了身后的门槛...脚步擦着门槛而去,踩了个空,恰恰绊到脚踝。
    她陡然不稳,错愕地向后倾倒,罩在头上的紫色外衫也随即下落,宁若水眸光一闪,眨眼之间,他修长的手揽住了君匪的腰,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堪堪抓住了滑落的外衫,宁若水漾起笑意,指尖轻抖,严严实实把他和君匪罩在外衫内,“三千,你没事吧?”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流转在外衫覆住的这一小方天地里,君匪的心下意识地跳快,她猛地推开宁若水,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合上房门,靠在门板上,压着心口道:“爹,我没事,我再睡会儿。”
    话落,她抿紧唇,隐隐懊悔,果然...在现代待一阵会有后遗症。该死的门槛,害老子着了你的道!
    第48章 德国骨科·徐澈
    君匪脸红心跳着,门外却传来宁若水云淡风轻的声音。
    “三千,爹先去上朝,一会我让阿宝唤你用早膳。”
    宁若水转身,无言轻笑:爷当这夺舍的女人多难对付,不过是一个快比上某人害羞劲的女子。
    他负手身后,无奈地舔舔唇角,自己当真是魔怔了,竟看谁都像君匪。哪怕只要是个女子,宁若水都想揪住问一声:“喂,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给爷对下句!”
    “罢了,罢了。”他轻声叹息,扶了扶脸上的修罗面具,走向府外。
    此时,摄政王府大门前,阿宝正站在瑟瑟的晨风里,他见是宁若水,恭敬地唤了声:“主子,您一路走好!”
    宁若水点点头,睨了一眼空旷的大门,问道:“这门,为何还未安上?”那日,君匪踢门不成,反被他砸落的大门显然是退休了。
    至于,这新门......
    “主子啊,爷啊,”阿宝可怜兮兮地跪下,“奴才这几日遍寻,也未找到能让小主子一脚踢开的。”
    “哦,是吗?”宁若水轻蹙眉头,沉吟片刻道:“那便无须设门了。”
    他扫了扫四周闹市,淡然转身,身后的小厮却是吓得不轻,不利索地道:“爷...那个,不设门...府里的贵重东西...怎,怎么办?”
    宁若水听言,抬眸望向浅蓝的天际,颇为郑重道:“丢了,本王正好换新的,本王忧心的是——”
    大门敞开,也丢不了。
    “阿宝,你不必理会,爷倒是很想看看,谁敢来摄政王府偷东西,有的话...”
    本王定叫他——有来无回。
    彼时,宁若水不知:有一种贼,叫家贼难防。
    这家贼的速度快得不过是他上朝的一会功夫,就把家败完了。
    而这败家贼,姓君名匪。
    “阿宝,随本郡主去当铺!”
    宁若水前脚刚走,君匪后脚就背着大包小包,牵上马就要外出。管它崩不崩人设,爹都是个假爹,都是假货,谁怕谁!
    “三千小主子,您,您...等等奴才啊!”
    可怜小厮阿宝,前脚刚被宁若水不设家门的“王者之气”震慑,后脚就眼睁睁看着家里的小霸王,一大早就搞事情。
    阿宝扶额:要不是鄙人心态好,照这“一老一小”的日常,鄙人,真活不了多久。死因约摸是眼疾。
    多年后,阿宝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辣眼睛,那时的阿宝...依然是条单身狗,而且是条活了许多年的单身狗。
    此刻,他眼看着君匪在马上系了瓶瓶罐罐,也只能认命地跟上,小心地护着...主子啊,您的古董奴才看不住了。
    闹市转角,文渊阁旗下的古董行里,君某人财大气粗地一件又一件摆出上好的文玩,她轻敲着柜头,扬眉道:“老板,吓傻了?”
    “不不不,这位...客官,您且等等。”掌柜的抹了把额头汗,故作镇定地走上二楼,君匪却莫名发现他的步履...有些不稳。
    二楼雅间,古董行掌柜轻轻敲门,待得到示意后才推门走上前,敬重道:“苏先生,大事不妙啊!”
    “掌柜无须慌张,你且慢慢说来。”苏羡从与自己对弈的棋盘上收回视线,他转动身下的轮椅行至窗边,饮一口茶,静静望向焦灼的掌柜,道:“可是出现难缠的客人?”
    掌柜连连点头,“苏先生,何止难缠,简直要命,这位客人拿来的东西都...都像极了您从这里取出的那些物件。”
    “哈哈。”苏羡掩唇轻笑,道:“掌柜的可是忧心摄政王府遭了贼?”
    “哎呀,苏先生莫要取笑小的,王爷的事小的怎敢过问,只是这如今,收还是不收?”
    “自然是...收。”苏羡朝掌柜挤眉弄眼,揶揄道:“您许是上了年纪,不懂这真切的情趣...”
    不,父女之情。
    掌柜晕晕乎乎点了头,下了楼,把君匪从摄政王府顺来的文玩全数尽收。
    拿着一沓厚实的银票,君匪那双清亮的大眼睛都眯成了细缝,这么多钱,徐澈要是再敢拦她,她就用钱砸死他,带资进组...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君匪收好银票,笑意盈盈地打道回府,相比她的春风得意,远远跟在身后的阿宝却是愁眉苦脸......三千小主子,您想过您爹的感受吗?
    与此同时,远在宫中的宁若水莫名一阵心烦,他瞥了眼一起上朝的将军徐澈,只觉奇怪...他们并无什么交集,他却觉得对方欠了自己的银子,奇哉!怪哉!
    宁若水想着,突然一愣:以前的宁三千无疑是个败家玩意。
    他合上眼眸,生无可恋的情绪一闪而逝,但愿...这个夺舍的,是个拎得清的。而这夺舍的,此刻正在不遗余力地打宁若水的脸。
    摄政王府内,君匪收拾好行囊,换上了一身轻便男装,她利落地束好发,顺便锁紧手腕脚腕处的袖口,万事俱备,只欠...和宁三千那个假爹,宁若水报备一声。
    “好了,阿宝传膳。”
    君匪收拾妥当,惬意地坐下来,耐心等上朝的宁若水回来。
    一碟甜腻的金黄南瓜饼,一碗甜豆花,君匪吃得意犹未尽,她嗜甜,这一点从未变过。
    阿宝却只当自己小主子心情好,反正宁三千这位向来阴晴不定,小暴脾气一上来连爹都不认。是以,阿宝也未觉得君匪今日偏喜甜有什么奇怪,索性高高兴兴地收空碟子......
    又消灭一碟糖酥,君匪这才心满意足地咂砸嘴。幸好,每个世界她都待的不长,不至于长期积累得糖尿病,这样一想,她好像捡了个大便宜,果然有道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相依。
    君匪暂时抛去烦恼,只待宁若水回来,反正他表面上那么宠宁三千,就不信他不同意。
    约摸晌午时分,宁若水才姗姗来迟,君匪的耐心却是已消磨完了,她背上包袱,从宁若水身边擦肩而过,心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要从军,你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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