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主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徒儿,知道如何抉择。”
    李轨面对师尊的夸奖,不悲不喜。
    “对了,”派主对他道,“那个叫千伶的,与魔族勾结,你也一并将她杀了吧。”
    李轨皱眉:“杀同门?可她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我们这么做,掌门会不会……”
    “不会,”派主将手按在他肩上,神情没有半点笑意,“你要记住,师尊的话就是最大的,不得质疑。”
    李轨低了头,半晌才闷闷道:“是。”
    “好孩子,去吧,将那两个女人的命替师尊拿来。”
    李轨直起身,看了师尊一眼,派主神色愈发不耐,他狠狠甩了衣袖,瞪着他:“怎么还不去!你眼里是不是没有师尊了!”
    李轨咬了咬牙,对派主施了一礼,倒退三步,转身离去。
    他没有回头,所以自然也不知道他身后的师尊化为了一缕红烟散去。
    唯有草堆中一只黄色的纸兔子默默地钻出草堆,看了一眼李轨离去的方向,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河伯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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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过后。
    千伶坐在房间内,她提前从街上赶回了客栈,正在修复着那两个傀儡童子。
    忽听见房门有悉悉簌簌地撞击声,她放下木刀,开了门。
    门外无人。
    低头却见一只黄色符咒折出的兔子正在费力地跳上门槛,胖乎乎的充气身子很难支持它进行攀爬。也不知道那么长的楼梯是怎么叫它爬上来的。
    千伶没有为难它,将它捧在手心里,关了门,轻轻问道:“看到了什么?他去哪了?”
    兔子继承了千伶一部分的灵识,可以将它看到的场景传给千伶,等做完这一切后。这只兔子便不再动弹了。
    一天的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兔子便又会恢复成符咒。
    “辛苦你了。”千伶将它放回锦袋,看了一眼还未完成的两个傀儡,又坐回了原位慢慢进行她的修复工作。
    杀了河女和她吗?
    千伶摇摇头,没有再去想这些。
    相比于千伶的平淡,此时街上的洛释可谓是心惊肉跳。
    他跑到了巷子里,前面是个死胡同,于是颇为无奈地转过身来看着李轨:“我和你无冤无仇,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真是要命,他刚刚挑选好一个可爱粉嫩的桃子就察觉到被人跟踪了。洛释虽说不怎么使用魔释帝的能力,但只要他心念一动想要勘察一下周围时,他的视线就会成俯视全局的状态。就好像当初他想念千伶时就能看到隔壁千伶在看书一样。这就是神识的作用。
    他立刻发现了面色不善的李轨。洛释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逃,做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不逃难到还等着和那个剑术使得杠杠的嫉恶如仇的脑残弟子正面刚吗?
    他现在可是魔啊,属于那脑残屠杀范围中的异类呢。
    谁知李轨却对他道:“我不杀你,我要把你当作人质。”
    只见李轨冷漠地举剑对着他,眼神中的鄙夷却是不减。
    洛释皱眉:“人质?”
    把他作为人质,唯一能被要挟到的也就只有小千伶了吧。
    当下他就骂道:“你要不要脸,拿我去威胁小千伶?你要让她做什么?告诉你,河女可不在我们手上,她昨天被红颜炼带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威胁我们也没有用,我们压根不知道河女去哪了。”
    “不是这个。”李轨淡漠地说,“我要的不是河女,是那叛徒的性命。”
    洛释想了想,没有反应过来:“叛徒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李轨的话语里似乎露出了一丝嘲讽:“与魔族勾结,还不是叛徒吗?”
    “你是说……”洛释反应过来,他愤怒地瞪着那个讨厌鬼,“谁允许你这么说她了!还敢要她性命,我看你是活腻了。”
    洛释说完,察觉到他此时用的语气是平常在千伶面前用的蠢萌的兔子释的语气,换做是在敌对的人面前用这种语气真的是有够丢脸的。一时间有些羞恼,洛释整理了一下表情,细长的眼恢复成了魔释帝的冰冷玩味,他沉下语气,凉凉道:“怎么,你觉得你打不过千伶就想把我拿去做人质威胁她献出性命?”
    洛释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千伶面前的傻样子有多蠢,自然也知道魔释帝正常的神态多有威慑力。
    横竖他没什么好怕的,首先是没几个人能正面刚过魔释帝,其次就是……反正碎片多,死一个还能活好几千个。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脑残居然要杀千伶。
    洛释真的呵呵了,他慢条斯理地将黑袍连带着的帽子放下,原本黑色雾气遮掩的红眸和银发再次显露了出来。
    他就这样看着李轨,心情不善地问:“且不说你要杀了她,就是想想你要用我去威胁她都能让我格外的心情不好。”
    洛释苍白而修长的手垂下,就好像是随意甩水一般轻轻一挥,一把黑色雾气缭绕的剑就出现在了手中。
    李轨皱眉看着他,他原以为这只魔比和千伶交好,待在千伶身边时的气势又如此弱,应该是魅惑一类的实力不高的魔,却未料到此时这个巷子里的魔力会这么浓稠,简直让他喘不过气。
    那个魔物身材算是伟岸,血眸幽暗深邃,看似狂野不拘的脸上肃杀着残虐之气,那种威慑力着实叫人心惊。
    而此时的洛释心里也是给自己点了个赞,这逼装的他自己都给自己满分。
    “不必多说!”李轨道,“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就别做什么人质了,做我剑下魂可好?”
    说罢便立刻刺来。
    若非要论剑术,洛释是自然比不过的,所以他说过了,正面刚是没有胜算的。洛释眼神并无笑意,他的嘴角却是翘起的,不是得意,而是鄙夷的笑容。
    黑剑在地上划出一道线,那道线顿时喷射出无数魔气,叫嚣着涌出地表,甚至化作了凡人都可以看见的黑雾。滚滚黑雾中显现了许多似人又非人的无形魔物,挡住了李轨的剑意。
    李轨听见了那个魔在黑雾背后冷笑:“你不是喜欢斩妖除魔吗?我给你足够的魔,你随意发挥。不过,我可就先走一步了。”
    他无可奈何,双手施诀,一边阻挡遮蔽视线的魔物,一边将腰间的葫芦祭起:“收!”
    而洛释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被召唤出来的魔被收走,这是他所知的魔释帝经常用的方法,换做平时他才不敢这么做。这些魔一旦被召唤出来指不定怎么祸害百姓呢,可是现在不是有那个脑残吗?这些低级的魔对他而言应不是什么威胁吧。
    洛释想到这里,看见手中的黑剑亲昵地缠绕着他,尝试着抖动了一下手臂,当年在电影《千藏》中的场景里,这里应有特效把这把剑变成一只黑色的鹰。
    果然,心念一动,黑剑便成了一只鹰蹲在他肩上。
    他对它道:“叫红颜炼消停点。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脑残为什么会想着去杀千伶。”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是她再尝试着动动这个念头,我不介意把她重新变成一株莲花。”
    黑鹰收到了命令,极速飞向天空。
    洛释看了一眼黑雾中的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将帽子戴上,又用黑雾遮盖了他的发色和眼睛,转身就走。
    却不知道李轨此时的心有多么不平静,他是傩坤一派的,对于魔物的手段向来是清楚的。等回想起这一从来都不曾见过的手段出自哪里时便是声音都颤抖起来:“这是万魔朝宗,万魔朝宗……难到那个魔头就是……”
    一想到这里,他脸色变得惨白,右手使劲一划从黑雾中割开一道亮光,他急急忙忙将腰间的灵鸽放出,高声喊道:“告诉掌门,魔释帝回来了!并与未来掌门相互勾结!”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又删存稿
    所以更新晚了
    ☆、爱与恨
    红颜炼坐在琴儿面前,模样似乎也是在替她惋惜:“我以为我替你找到了你的三郎能让你幸福,却未曾想到……唉,这也是造化弄人了。如今他是仙门的弟子,自然不可能像当初那般对你情深意重。”
    琴儿只是哭泣,不发一语。
    红颜炼自讨了个没趣。
    其实先前已经说过了许多安慰的话,可是都不能让这河女搭理她一下。说得她口干舌燥后,耐心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她觉得被哭得有些心烦,妖媚的眉不自觉地皱在了一起。
    红颜炼对着掩面的河女翻了一个白眼,烦躁地吸了口烟。
    哭哭哭哭,就知道哭,难怪当初会落得个那样糟心的下场。换做是她,她早就血洗整个村子了,把该杀的薄情汉一个不落的拿去做花肥。哪里会像这个女人一样软弱无能?
    红颜炼缓缓吐出了烟,手指动了动,见一缕红烟自外飘来融入她的灵识,待她吸收完所有灵识之后忽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眉眼一转,似是十分贴心地说:“琴儿,或许你的三郎是有苦衷的呢,我们不妨看看他在干什么?”
    闻言,琴儿这才抬起了头,她看着红颜炼,眼神中带着期许。
    红颜炼暗自嗤笑了一下,心底也是不屑:这个蠢女人,居然还对那弟子心存期待。也罢,待她看到那些画面后,希望多大,绝望便也多大了。
    因此,红颜炼倒也不去计较河女先前对她的无视了。
    红颜炼挥了挥衣袖,她二人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上正是李轨和他师尊之间的对话。
    河女起先还是满脸深情,待听到“杀妻正道”之后,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在看到她的心上人真的答应了师尊离去来取她性命后,眼底最后的亮光都消失不见了。便是连泪,都掉不出来了。
    面若死灰,就是说她这样。
    红颜炼以袖捂唇,掩住喜色,佯装出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琴儿,他竟真是要杀你!这世上的人怎能如此易变,我真是为你不值啊。”
    快因爱生恨吧!杀了那负心汉!杀掉所有修真者!
    河女双眼失神,她喃喃道:“或许是我做错了吧,我不应该执着当初的,虽然当年他们加害于我,但我杀了他们却也是罪孽深重……三郎若是要杀我,我也是无话可说的。”
    听此,红颜炼实在是忍无可忍:“你难道就不恨吗?他要杀你!”
    河女看向红颜炼,红唇颤抖,声音沙哑苦涩:“不恨的,我不恨的……恨只恨造化弄人,我们好不容易相遇,却是人鬼殊途。我能与他成礼,有夫妻之实,已是偿了我百年来的心愿。便就是立刻魂飞魄散,又有何妨?”
    河女露出了一个惨淡的苦笑,她缓缓道:“百年前,我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却被巫师选中作为河伯的新娘。在那刻降临后我以为我已经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绝望。我无法反抗,只能守在房间内等待第二天的来临。为了防止我逃跑,我家外面守了很多人,就是想要让我离开的父亲也被打得奄奄一息,差点撑不住。是他,连夜带着大夫乞求外面的人放行,让大夫为我爹治病。”
    红颜炼吸了口烟,皱了皱眉,添了几番不耐,倒也本着良好的修养没有打断她。
    见她耐心聆听,河女的笑容变得更加真实了一点,她笑的时候的确是有少女不谙世事的味道。
    “他让我和他互换衣服,叫我扮作他的模样和大夫一起出逃。”河女想到这里,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个点子实在是好笑,“你知道吗?他是那样的着急,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想法有多不可行。我自然是没有应允的,我不想连累他,我知道那些人疯狂起来时是多么可怕,为了降雨,为了活下去,又或是为了从百姓这里搜刮财物,他们不介意多杀一个人……如果我私自逃走,将他一人留在家,他的下场如何我可以猜到。”
    河女说到这里,依旧笑,她没有哭泣,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是甜蜜的:“我想,算了吧,我今生能遇到这样好的一个人,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哪怕就是第二天会死,也算是得了一心人,此生无憾了。当然我还是恨的,恨老天不风调雨顺叫我们饥肠辘辘,恨贪官污吏不懂得如何治理反而只知道扫刮民脂民膏,恨那些阴毒的歹人想到为河伯娶妻这样的法子,恨那些乡亲只知道自保而不挺身而出甚至为虎作伥将我年迈的父亲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只是一想到我能遇到他,就觉得这世间是那样美妙,连恨都显得那样无足轻重。”
    “我将他迷晕了过去,我知道我懦弱,不敢试着逃离,但我也知道我逃不起。我本就是将死之人,逃脱被发现会死,不逃也是一个死,左右我是无妨的,但我不愿连累他。他这么好,今后还能遇见更好的姑娘……我看了他一整夜,想要记住他的容颜,此后生生世世永不相忘。”
    “你做到了,”红颜炼淡淡道,“执着了百年,就是魂魄破碎又被混入其他魂魄中也没有忘记他。可是,他不照样忘记了你?”
    “不怪他,”河女看着红颜炼,真心实意地对她道了谢,“若不是你,他不可能记起前世,你让我们续了前缘,我感激不尽。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可是我怕是不能为你那么做。否则我和当年的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又有什么分别?”
    红颜炼不置可否。
    河女缓缓吐出了一颗冰蓝色的珠子,将它赠与红颜炼:“这是义父赠予我的珠子,义父他是个好人,怜我们受他牵连而遭歹人毒害,所以为我们塑造身体拼接魂魄,不忍我们受冤魂徘徊之苦。这河阴珠能让我们时刻受河流庇护不受烈日曝晒,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你是红莲所化,应当需要这珠子。”
    红颜炼没有接这珠子,她看着河女,思索了一会儿后问:“到底当年的三郎有多情深意重,能让你如此这般恋他?便是知道他要杀你也心甘情愿,后来他到底为你做了什么?一定是有我不知道的吧。是为你平反了冤情?还是终身不娶?”
    红颜炼很不甘心,河女不肯听她的去杀了那人一定是别有原因的。若是她连一个小小冤魂都蛊惑不了,说出去以后一定会被人笑话。
    河女摇摇头:“不是。”
    “不是?那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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