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着以为,寡人是你掌心玩物,任你玩弄吗。”
    桎梏住她手臂的手一个用力将她从草席上扯下,阿宁的身子半跌在地上,跪坐在他身前,被他染上的手臂周遭染上不少水渍,于这阴冷的天牢中泛着凉凉的寒意。
    阿宁一声不吭,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仰高了脖子,用以遮住那片脸面暗红胎记的发飘散开,露出那一大片印记,萧怀雪只觉眼前一刺,仓皇别开了眼。
    可下一刻他又清醒了过来,一手大力地捏着她细长的下巴,收紧,让她的脸逐渐在自己手中扭曲:
    “他在哪儿!告诉寡人!”
    一声怒吼,如天龙惊吼,伴着窗外雷雨轰鸣,于黑夜中听着尤为渗人,天牢内几个犯人见此情况皆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身子缩在角落里,先前那守门的狱官扑通一声跪下来,冲着萧怀雪连磕了三个大响头,一边惊叫: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萧怀雪转头投以一计狠厉的眼神,他的双眸速来漆黑无光,尤其在现在浑身湿透青丝紧贴身后的情况下,看着更为渗人。
    先前关于这位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陛下的传闻此刻轰然钻入狱官的脑中,他哆哆嗦嗦着身子,险些站不住。
    神色躲闪间他瞧一眼蹲坐在地上面色苍白无血色的人,眼神一狠,不由分说地上前去
    啪——
    的一声
    手掌扇在阿宁小巧的脸上,这一下的力气极大,足足将她半边身子翻转过去,脸上布满青丝。
    元禄在萧怀雪身后惊恐地:“呀——” 了一声。
    萧怀雪动作也是一滞。
    狱官一看这情形,以为萧怀雪极为欣赏他这一举动,得了奖赏似得,又一掌拍在阿宁背脊上,迫使她彻底伏低了身子瘫软在地上。
    “大胆狂徒!竟敢无视陛下的话,真是不自量力!”
    回答她的,是阿宁突然调转了身子噗一声往墙上吐了一口鲜血。
    “阿宁!” 元禄再顾不得其他,想也不想的凑上去将她扶起,待剥开她脸上青丝,才发现她此刻的面色该有多差,本无甚血色的脸现如今更是白纸一般惨白,嘴角更是血渍斑斑。
    “阿宁!你可好?”
    她的手指在暗处偷偷掐了掐他,元禄大喜她还意识清醒,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与时小小声地覆在她耳边轻言:
    “你且放心,咱家答应了你的事情决不食言...”
    “大胆!” 说完这句元禄又偏头,微眯着眼瞧着那吓傻了的狱官:
    “陛下的事何须你区区一介狱官插手?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竟敢在陛下面前动手!”
    那狱官见此症状早已吓傻,望了望始终不言一语的皇帝,有些颤抖地答道:
    “小的,小的只是见不惯此人——这实在有辱龙威!”
    “大胆!陛下的龙威岂是你等——”
    “元禄”  一声低吼,静谧了整间囚室。
    元禄如梦初醒,小心地将阿宁安置在草席上,对着萧怀雪欠身恭恭敬敬地道:
    “奴家逾矩了,望陛下严惩!”
    萧怀雪神色着实不好看,既不像是生气,更与愉悦沾不上边,这让那狱官心中惶恐更甚,素闻当朝陛下喜怒无常脾气古怪,今日一瞧当真如此,叫他怎能不害怕?
    这时,一声轰隆的开门声暂时解救了他,原来是皇帝夜访天牢的消息传来,天牢那些原本在睡梦中的狱官惊闻此慌忙赶来,此刻门一开,几个黑衣人簌簌簌地冲进来,匍在萧怀雪脚前。
    另有二个狱卒将阿宁架起来,另一名官职大些的狱官硬着头皮站出来,恭恭敬敬地道:
    “不知陛下深夜造访有何事?若是这名罪女的事情,臣必当秉公办理。”
    萧怀雪这时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眼看了看阿宁始终低垂的脑袋,眸中似有五光十色,可投出来的光却独独漆黑一片。
    她必定是清醒的,一如往昔,这样站在高处操纵着一切,看他人笑,看他人哭,伴以一壶清酒,观世间人生百态,将他人的欢笑亦或泪水做了下酒小菜。
    她现在该是怎么嘲笑他呢?
    萧怀雪眸色一暗,突然拂了拂袖子,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径直走出了大门,元禄跟在她后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回头看了看阿宁,又看看盛怒之下的萧怀雪,心中颠了一声,也颇有些气呼呼地随着萧怀雪而去了。
    皇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片刻钟的造访,却在整个天牢内掀起一阵足以席卷天地的风。
    之于狱官,皇帝的突然离去便是对他话最好的回应,陛下将这个罪女全权交在了自己手上,拿他也该不负期望地‘秉公处理’了。
    “来人!”
    “给我上刑!务必要从这罪女的口中逼出陛下要的话!”
    韩七便是负责押送阿宁到那一处处邢台上的狱官中的一个,他将那具瘦削的身子毫不费力地撑起来,趁着光与影的错觉在她耳边不着痕迹地询问:
    “可是现在?”
    阿宁摇了摇头,幅度很轻,几不可闻。
    韩七道:
    “好。”
    第48章 你爱慕寡人吗
    刑法开始, 两位凶神恶煞的狱卒手举着手臂般粗细的棍棒而下,在第五下时那人的嘴角总算溢出了些血液。
    韩七默默站来一边看着, 神色平静。
    另一边的元禄也不好受, 大半夜地随着萧怀雪回了得闲殿后, 想起还留在狱中的阿宁心中担忧便止不住地往外冒。
    这般担忧地回了房,却在门口遇上了听到动静彻底守在他门前的三宝, 后者泪眼汪汪,看地元禄心肝儿都胆颤儿地疼。便一股脑儿地将今夜这事都说了出来。
    三宝也彻底从泪眼汪汪变成嚎啕大哭。
    元禄疲惫之下, 身心俱裂, 安慰了半响,三宝这才止住了哭泣泪眼婆娑地抓着他衣袖, 抽搭搭地问道:
    “那, 那陛下是存了心要取阿宁的姓名吗?若,若阿宁抵死不从的话。”
    元禄也不自觉凛了眉:
    “阿宁自然是沉默的, 陛下又怎能忍受?可若要说要杀...我却觉得陛下是狠不下心的。”
    三宝睁大了眼:“为, 为何?陛下他素来残....”
    元禄皱眉看她一眼:
    “三宝,万不可随意听信他人意见,陛下同阿宁相处了这么几月,阿宁以下犯上的次数可不少, 陛下那一次是动了真心斩草除根的?
    只是这一次....我还是第一次瞧见陛下心情如此不好, 这么夜深了,一个人在得闲殿独自喝着闷酒,还将下人全都喝退了,就连奴家, 就连奴家都不要!”
    三宝惊骇:“你是说陛下现在还在殿内买醉?”
    元禄点点头,遥望天上明月:“可不是..”
    而事情的走向该是如何,他们二人也没办法猜透,没办法,只好先回房休息,待明日再看。
    只是各怀心事,睡不安宁罢了。
    得闲殿
    纵使是在殿外,也依稀能闻到从里面透出的浓烈酒味,而酒这种东西,小酌怡情,若多了,便多半存了些借酒消愁的意思。
    婉柔和衣站在殿外已有半刻,从下午阿宁被人带走后她便一直耐心地等候在苑中,不想一等便是半夜。
    萧怀雪神色黯淡地回到了得闲殿,她站在不远处瞧着元禄将几大坛清酒搬进殿内,然后又被萧怀雪粗暴而直接地赶了出来。
    她便也一直都在,于窗外看着萧怀雪将一杯杯酒灌下肚,他其实酒量并不好,脸也沾酒变红。
    她伺候萧怀雪这几年里,他其实鲜少饮酒,除非走投无路只想倒头大睡的时候,而现在便是他的这个时候了,是为了谁呢?婉柔站在殿外许久,仍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时,一声清脆地响声突然从殿内传出,婉柔满腹心思被这声打破,想也不想便推门而入,果见酒量不佳的萧怀雪已经撑不住地埋首书案前。
    地上散落着酒瓶的尸体,未完的甘液流散四周,空气中醉意浓烈。
    于这股味道中,她也有些微醺了。
    婉柔苦笑一声,乖巧地伏在地上将遍地的残迹擦净,那醉人的酒味在经过她耐心的三遍擦拭后终于清淡了不少,她脑中也再度恢复了清明。
    婉柔这时不知在何处寻了见披风盖在萧怀雪身上,以防他在夜里着了凉,萧怀雪也始终乖乖巧巧地伏低在书案之上,偶而溢出一声难受的轻吟。
    婉柔顿了顿,转身出了得闲殿,半响又归来,带了一碗解酒的姜汤,将他撑起后慢慢地于嘴角处灌下去。
    萧怀雪在中途突然呛了一下,方才那灌下去的姜糖水尽数吐了出来,一张温热的帕子在他嘴角轻柔地擦拭着,萧怀雪也于那朦朦胧胧中睁开了眼。
    也许是方才的解酒糖还有一点功效,也许萧怀雪方才只是微醉,他此刻看着她的眼神无疑是清明的,并不浑浊,婉柔一手握着为他擦拭嘴角的丝巾有片刻的微怔,待她冷静下来便要抽身离开。
    一直神色有异盯着她的萧怀雪岂会轻易放她走,想也不想地紧捉著她手臂,婉柔顿了顿,转身看他,神色平静,耐心地问道:
    “陛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寡人明明记得你们全都退下了。”
    且没有他的命令一律不准乱入。
    “婉柔现在虽已经升至得闲殿内务总管,可归根究底还是陛下的贴身俾侍,照顾您是奴婢的职责所在。”
    从前她该是最听他话的人了,离他远远的,亲疏有别,萧怀雪知道她身为赵家人,从小在九姑娘的耳濡目染之下,对他自然是厌恶的,可现在这又是如何?
    他纵使再为迟钝,也多多少少能瞧出这段时日婉柔对他态度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萧怀雪也懒地去追究了。
    现在,他只需要捏着眉心神色阴婺地确认一件事便可:
    “你爱慕寡人?”
    婉柔一怔,看了看他,未想萧怀雪会问出这等直率的问题,她素来平静的脑袋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内有些许杂乱,无数个答案涌入心中思考着该如何避过她这个问题,可临了,婉柔却轻轻吐了口气,平静地点了点头:
    “的却如此。”
    而萧怀雪也没想到一个简单的猜测竟会成真,略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平静如水的脸庞,萧怀雪心中也不可避免地起了一丝波澜。
    可是这平静的面容如此熟悉,让他想起天牢里那张同样波澜不惊不慌不乱的脸。
    纵使他如何狠下心来折磨他!痛恨她,她却始终懒洋洋地受着,不出一句话,不服一丝软。
    思及此萧怀雪又怒不可遏了,开始后悔自己方才对她有多么仁慈了,他应该要更加狠毒地,残暴地正如世人冠以他的称谓一般严刑逼供,撬开她那张可恶的嘴,让她再不能如此随意地对待他。
    也许现在她正受着这样的苦呢落入天牢那群残忍的狱官手中,如同她上次一般,伤痕累累,周身疲惫,可纵使如此,她那是也是镇定的,自然的,甚至还留有余力来对付他!
    那一定是他不够残忍!
    他素来不招人待见,无论是幼时还是年长,人人避他如蛇蝎鬼神,而他也从来都冷血,无情无义无心无爱无恨,就算有,也在若干年前丢弃掉了,他应该是厌恶她的,纵使她死在天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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