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行走的人们都面带笑容,连最寒冷的冬天都无法阻挡这种过新年的喜气。
    与此同时,各家各府都陷入一片忙碌之中,连晋王府也不例外。瑶娘要忙着内务杂事,从过年要备的一应物什,各处院子的除旧、掸尘及下人们的新衣,各处的年礼诸事等等,都得治办。
    过了小年,由钦天监选了吉日,圣上封了印玺,另各府部也一一封了印。
    这就是不办公了,而晋王也终于再不用去工部。虽是近日无甚事,但每日都要起早去点卯,也是极为让人厌烦的。
    瑶娘正在办着往各处送年礼的事,皇宫和各王府以及有些交情的几个府上,都得意思一二。哪怕送过去也是封了库里,该办还是得办。
    这送年礼也是有讲究的,先长后幼,先尊后卑,为长者是不用给小辈送年礼的,也就是说,晋王府除了给皇宫、以及前头四个王府,后面几个是不用管的。
    而这年礼怎么送,送什么,也让瑶娘焦头烂额。
    送重了,有显摆之意,送轻了,惹人笑话。后来还是在宫嬷嬷的指点下,瑶娘把年礼单子给拟定了,交由下人去办。
    办过了皇宫和几个王府,再来就是宁国公府和徐国公府了。这两家里宁国公府自是不用说,越丰厚越好,而徐国公府那边,瑶娘却有些不好拿捏。
    毕竟是晋王妃的娘家,由她一个侧妃来办,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同时,一直在庄子上养病的晋王妃,也是必须得面对的事情。
    那边是不是也要送些年礼过去?
    另还有柳侧妃的娘家汝阳侯府,也省略不了。平常还不觉得,一到这种逢年过节之时,什么事都拿到面前来了。
    索性瑶娘也不好拿主意,等晋王来了,就都丢给他,她自己则佯装要读书很忙,一副不想沾手的模样。
    晋王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转头丢给福成,让福成看着给办了。
    离京约莫有一百余里的一处庄子里,不同于外面一片萧瑟之色,这里四处可见绿荫。
    也是这地方得天独厚,附近有多处汤泉眼,连着地热,自然比他处暖和许多。
    像这样的地方,可不是寻常老百姓可住的,这里离京城也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路程,京中凡是家中有些权势的,俱在此地建有别庄。
    晋王府便在这里有一个,乃是当今赏下的别庄。位于半山腰处,景色宜人,庄子中还有汤泉。
    “王妃,府里送东西来了。”紫烟从远处急急走来,对垫脚正剪着树上腊梅的一名女子说道。
    她身披素缎绣折枝花披风,打扮很素净,只发髻上插了一根玉簪。听到话声,她头都没回,剪下一株腊梅,放在脚旁的篮子里。
    “都跟你说了好多次,别叫我王妃。”
    “可奴婢不叫你王妃,叫什么。”
    “随便叫什么都可,你以前不是唤我姑娘么,那就叫姑娘吧。”
    紫烟期期艾艾唤了声姑娘,才又道:“府里送东西来了。”
    “送就送了,此事不用与我来讲。”
    自打被送来了这青碧山庄,晋王妃就在这里住了下来,经过了初始的颓丧,渐渐她倒也恢复了许多。
    她想过死,可胆子太小,又从小怕疼,试了几次都下不去手,便不再去想那些事了。
    事实上皇家的颜面还是重要的,哪怕她被送到这山里,该有的一应不会少。徐燕茹了解晋王的性子,他是个君子,不会用那些龃龉的手段侮辱人。她的事定然在圣上那边过了明路,所以无人对她的消失产生质疑。徐燕茹心中也清楚,她大抵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其实回不去了也好,就带着紫烟待在这里,庄子上的下人她一概不认识,听不见那些碎言碎语,看不见那些碍眼的,她的心渐渐就平静了下来。徐燕茹甚至觉得自己早就该这样了,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
    至于晋王府、徐国公府,甚至是苏瑶娘、何婉懿如何,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离得远了,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徐燕茹又剪了两株腊梅,方把铁剪放进篮中,并弯腰提起竹篮。
    紫烟想去接来,她也不给。
    “对了,国公府那边也来了人,说想见见姑娘。”其实这才是紫烟匆匆而来的真相。
    徐燕茹怔了一下,她的事连娘家那边都知道了么?
    “来的人是谁?”
    “是安妈妈。”安妈妈是徐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
    也是代表她娘都知道了?
    一时间,徐燕茹心情起伏不定,良久化为一片沉寂。
    “那我去见见她。”
    安妈妈一看就徐燕茹就哭了起来,抚着她的背,说自家姑娘受苦了,人也清减了。
    其实徐燕茹比之前吃胖了许多,气色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安妈妈哭了一会儿,就把徐国公夫人知道女儿被送来庄子养病的事说了。
    而国公夫人之所以会知道这事,还是从府里得知的,因为徐国公在知道徐燕茹已经成为弃子,甚至在圣上面前都挂了号,就寻思动了其他主意。
    这其间种种复杂自是不必细述,总而言之徐国公的意思是想让晋王休了晋王妃,改立徐侧妃为正妃,反正徐家两个女儿都在晋王府,这个不行换另一个也不是不可。
    这事不知怎么就被国公夫人知道了,哭了一夜,这不就命安妈妈寻来了。
    徐燕茹笑得带点儿讥讽:“这是她,还是她,又动了心思?”
    这两个她一个指的是徐燕茹,还一个则指的是玉兰夫人。
    “王妃,您就别不当回事了,若真是被……”
    徐燕茹打断了她的话:“你放心,王爷不会答应的。就算王爷哪日休了我,也轮不到她徐月茹。”
    “可……”
    “你回去对我娘说,说我在这里很好,从未有过的好。若是她嫌了那府里猫猫狗狗太碍眼,也搬过来与我一同养病吧。她年纪也不小了,实在没有必要继续和那人斤斤计较下去。”
    “王妃……”
    “安妈妈,你也是明白人,难道希望我跟我娘一样,就那么过一辈子?”
    安妈妈如遭雷击,看向徐燕茹。
    她确实是明白人,平时也没少劝,可夫人就是掉进那个坑里,就不愿出来了。明明少不了被气堵,却还是要忍不住去想去介意,活了一辈子,也哭哭啼啼了一辈子,什么也没解决,反倒自己的身子也拖垮了。
    “求仁得仁,我求的,与她不一样。”徐燕茹感叹一笑,才看向安妈妈:“我如今住在这里,外面的事无能为力,娘那里就指着安妈妈多多照顾了。”
    说完,她就转过身,翩然而去。
    小剧场:
    小宝:面面,你不是人,你居然让月月看我小丁丁,我还这么小,这么小……
    面面:你还这么小,本就该这么小啊,你想要多大。
    小宝:555,2333……
    第155章
    这个年对瑶娘来说, 无疑是忙碌的。
    好不容易把年事治办完, 歇了不到一日,就到了除夕。搁在寻常人家除夕是全家共聚团圆的时候, 是晚上的爆竹声,是欢声笑语。可对于皇家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候。
    除夕当日宫中要摆几场宴, 白日的宴是大宴,是招待勋贵大臣、文武百官的。晚上的宴则是家宴,能列座者俱都和皇家沾亲带故, 例如出嫁的公主带着驸马, 例如皇子家眷, 例如后宫嫔妃。
    乾清宫,此时一片灯火通明的富丽堂皇。弘景帝和魏皇后居于首位,其下分了两侧,左边是一众皇子们, 右边则是女眷带着孩子们。反正瑶娘也看不懂男人那边你来我往,到底在演什么, 遂也就专心致志地管着小宝和月月吃宴。
    她们下午就入了宫,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早就饿了。
    小月月今日也来了, 按理说是不该来的,可小宝非拽着人家小姑娘不丢, 闹得出门都耽误了, 瑶娘怎么哄都不行。后来晋王来了,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 说带上也无妨。今日的宴与往日不同,宫里的宴瑶娘也不是第一次吃了,以往吃的宴十有八九都是冷的,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吃。她甚至见识短的和晋王说,老百姓都说宫里圣上和娘娘们吃的御宴是全天下最美味的东西,可让她来看不过尔尔,还不如王府的厨子做的。
    晋王当时只是笑,没有说话。
    现在瑶娘知道晋王在笑什么了,明明就是笑她没见识。宫里的宴之所以会不好吃,不是因为御厨们的手艺差,而是因为菜是凉的。皇宫中每次摆宴,招待那么多人,东西送来早就没了热气。可家宴不同,也就这么一屋子人,若是这样还能吃到冷菜,御膳房那边的御厨也不知要掉几个脑袋。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几乎没人有心思吃宴,也就显得瑶娘几个特别显眼。
    两个小孩儿也就罢,这大人也吃得津津有味的,又不是升斗小民一年到头就吃这么一顿好的。
    瑶娘和鲁王、庆王、吴王的家眷坐在一席,小点儿的孩子都跟在娘身边,大点儿的则是另辟一席。吴王妃的目光早就在瑶娘身上打转了,这一桌子都是正妃,也就她一个侧妃,也不知是谁这么安排的。
    “小五嫂,不是我说,这种家宴你怎么带了个别人家的孩子来?”
    晋王府如今就只有两个公子,以前倒是有个小郡主,可惜夭了,突然瑶娘身边出现个这么大的女娃,谁都知道不是晋王府家的孩子。
    只是人到底是瑶娘带进来的,上面主子们没说,下面的奴才自然不敢多嘴,落座的时候自然也就多给了个座儿。其实桌上的人都不盲,早就看在眼里,甚至也都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但也就全当做不知,大抵也清楚早晚会有人蹦出来。
    这不,就有人蹦出来了。
    瑶娘早就想好了说辞,正打算解释一二,突然小宝就说话了。
    “月月是我带来的,八婶婶你有意见?”
    这小人儿人不大点,说话倒是一副大人的气派。
    吴王妃就惊奇了,她笑盈盈地看着小宝,“没看出琛哥儿才两岁大的孩子,倒是气势不小。”
    看似笑谈之言,可但凡扯到皇家,事情就是可大可小。往小里说,吴王妃不过是在和小娃儿开玩笑,往大里说则就成了小宝没有长幼尊卑了,竟用这种语气和长辈说话。
    瑶娘忙低声斥道:“怎么和八婶婶说话的?”又对吴王妃解释:“八弟妹,你看小宝还年幼不懂事,我先替他给你陪个不是。”
    “这可不敢当,我可不敢有意见。”吴王妃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庆王妃也在这一桌,和瑶娘三人比邻而坐,听到这话插言道:“怎生八弟妹今儿有些心气不顺的样子?”她刻意往身后孩子们那几席上看去,“按理说你该高兴才是,吴王府子嗣繁茂,当有你一功劳。”
    这话就说的有些气人了,再繁茂也不是吴王妃生的,吴王妃也就生了个裕哥儿,其他都是吴王府的其他妾室所生。之前还未落座时,就属吴王府最人多势众,像晋王府这般人丁稀少的,都被显没了。
    吴王妃的脸青了白,白了又青,正打算说什么,小宝突然从椅子上跳下去,还拉着月月,几乎没给瑶娘反应的机会,就往弘景帝那里跑了过去。
    “皇爷爷,皇爷爷,小宝要跟你说件事。”这边,几个皇子针锋相对正是如火如荼之中,看似笑语声声,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模样,实则机锋不断。
    惠王阴着张脸,安王则是红光满面,一个越俎代庖,一个时不时刺上一句。代王是一贯的默不作声,永王则是一派斯文地时不时点把火,晋王从始至终没说几句话。至于鲁王从来就是个搅屎棍子,和永王一唱一和的,差点没把安王捧到天上去。
    这让惠王的脸色更是难看,正想发作,小宝跑过来了。
    弘景帝垂下眼去,看着站在腿旁的矮豆丁:“你想跟皇爷爷说什么?”
    “我给自己找了个小媳妇,可八婶婶说我小媳妇不能来这里,我找您做主呢。”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失笑诧异之余,目光不禁往晋王的脸上转了又转。
    弘景帝笑容依旧,但嘴角却不显地往下拉了下:“你才多大点儿,就知道给自己找媳妇了。”
    “月月的娘生病了,托我娘照顾月月,可她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睡,我就陪着她睡。可我听丫头们说,睡在一起就是媳妇了,我要早知道是这样,她哭鼻子就哭鼻子,我才不好心陪她。”
    “小宝哥哥,原来你对我好,都是骗我的呀。”小月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没有骗你,但我还这么小,就多个媳妇,很惹人笑话的。你瞧瞧你,这么缠人,又爱哭鼻子,我天天哄你,我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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