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不懂事的奴才,还知不知道点规矩?!”
    这领头的太监也是个能人,当即扑通一声跪下,掐着嗓子道:“还请晋王殿下赎罪,宫里闹了刺客,圣上担忧诸位殿下的担忧,所以命奴才等人前来查看。奴才也是太过心急的缘故,才会一时忘了规矩。”
    一见领头的都跪下了,后面几个太监,连同一起入内的侍卫纷纷跪了下来。
    晋王冷哼了一声,问:“父皇可是还好,那刺客可是抓住了?”
    “回晋王殿下的话,那刺客抓了一个,跑了一个。若不是跑了,奴才也不会来这趟。陛下好好的呢,您不用担心。”
    晋王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就示意福成给他更衣。
    “殿下,您这是……”
    “本王去看看父皇。”
    那太监忙拦住了他,陪着笑脸道:“您的一片孝心,奴才会禀给陛下的。这天黑路滑,更深露重的,再让你磕着哪儿碰到哪儿,奴才这条小命还不够给您赔的。陛下早就预料到晋王殿下至孝,特意交代过奴才让你不用担心。您早些歇着,奴才这就告退了。”
    进来的人宛如潮水般又退了出去,门重新关上,留下满室寂静。
    瑶娘看看小宝,又去看看晋王,“他们这是?”她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晋王冷哼,然后是冷笑,笑得那个样子别提了,把瑶娘笑得心里发渗。她也不去多想,一把将小宝抱过来,娘俩打算就睡觉,让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笑。
    晋王想着心事,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窣声,扭头就见母子俩都进被窝了,睁着眼睛看着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的那些事真没意思,是谁不是谁又有何干系,还不如静待后续。遂也褪了外袍,上榻躺了下。
    而与此同时,安王、代王、永王等人住处,俱都上演了同样的戏码。
    无一例外,都在房里歇着,且都在王妃的房里歇着,让受命前来办差的太监俱都无功而返。
    永王的住处,等人离开后,永王便命人去关上大门。
    他扭头看向永王妃,问:“我们真的什么也不做?”
    永王妃斜靠在贵妃榻上,姿态慵懒,白日里一身规制的亲王妃俱都换了下来,只着一身嫣红色的中衣裤,更显腿长腰细的好身段。
    永王妃比寻常女子都高些,却不显壮硕,骨架纤细,不胖不瘦正正好。她发髻散了开,松松的在脑后随意一挽,鬓角旁掉落下一两缕,垂在白净的脸颊上,妩媚而勾人。
    比起永王妃,永王似乎焦躁许多。眼珠中隐隐有着血色,额上还青红了一块儿,这是之前在乾清宫里磕的,显得十分狼狈。
    从未有过的狼狈,永王没想到有一日竟会栽在晋王手里。
    可他栽了也没处喊冤,难道说那孟获先不是他的人去找过?孟获先所言俱都属实,唯独有一部分是假,那就是他隐藏在禁军中并不是永王安排的,而是晋王。
    永王不过是恰逢其时知道些隐秘,打算顺势而为,他并没有将此当做打击太子的手段,不过是附带。有更好,没有反正也是晋王指使的。
    可他没想到是,这场局其实是晋王挖了个坑给他跳,将他摔得鼻青脸肿,还不知明日的以后会是怎样。
    “别人都在动,我们就不动。你记住了,只管抱着喊冤就成,父皇生性多疑,他若是认定是你干的,现如今不会这动静。瞧瞧,现在不就又来了,有人想浑水摸鱼呢。”
    永王在贵妃榻上坐下,“你觉得乾清宫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永王妃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反正不是小事,你且等着看明日就知。”
    东宫
    魏皇后晕倒后,赵祚就跟着去了坤宁宫,却被李德全劝了回来。
    李德全说了,太子和太子妃的事不宜外泄,如今事情待查,需要皇太孙回来坐镇。
    这确实是实话,也是一种反常,以前他皇祖父可从没这么待过自己。
    赵祚回来就发现他父亲和母妃闹腾上了,起先是太子打太子妃,太子妃只是默默地哭,之后太子妃忍不住了便还手,两口子厮打在一处。
    换做以前,赵祚怎么也要出面制止,甚至帮着他母妃,可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
    东宫一脉完了。
    若是他爹一个人还好,偏偏他母妃也出了事。太子和太子妃都偷了人,一个偷的是亲爹的妃子,一个偷了侍卫。
    而他,作为他们的嫡长子,这就会成为他身上永远也洗不掉的污点,这些污点足以让他止步皇位之前。
    赵祚从小长在深宫,懂得人心,更擅长玩弄人心。
    如果这件事换做是他,他会怎么做?他会小题大做,四处散播流言,将事情闹出去。同时更会在对方身世上下功夫,给对方泼上不是亲生的污水。
    毕竟太子妃偷人被抓了,谁知道她以前有没有偷过,人们总是擅长联想,并刻意去夸大一些自己想象的事情。
    是时候,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皇祖父又生性多疑,等待他这个皇族之耻的命运,大抵就是被圈禁抑或是被病逝。
    他该怎么办?
    身后的门里,太子和太子妃似乎已经累了,终于停住了动静。
    赵祚动了一下僵硬的身躯,抬头去看天上的明月,他双手背在身后,满身萧瑟:“看紧了他们。”
    旁边一个太监弓身垂首道:“是。”
    夜风清凉,赵祚缓步前行,也没让掌灯,身边服侍的几个太监都远远的跟着。
    东宫里很安静,每到深夜时,东宫就是如此安静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赵祚抬眼去看,这几个人脚步迅速地来到他的身前,静肃的脸上带着几分焦躁的不安。
    “殿下。”来人压着嗓子,道:“又出事了,乾清宫咱们的人传话,陛下遇刺,有人对陛下下毒。”
    赵祚心里一跳,“皇祖父怎么样了?”
    一种无法遏制的欣喜上了心头,若皇祖父真出了事,他父亲还是太子。可转念一想,若皇祖父真在今夜出了岔子,是时气死亲爹的名头定然就背在他爹身上,甚至这遇刺中毒之事,也会被归咎于东宫一脉。
    因为遇见这样的事,东宫一脉必然失势,而在失势之前,会做困兽之斗是可以想象的。好毒辣的手段!
    “陛下没有大碍。”
    听到这话,赵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隐隐有些淡淡的失落感。
    “没有大碍就好。”他听自己的声音说。
    “陛下命人去了几位皇子住处,至于东宫会不会来,暂且不得知。”
    赵祚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道光:“告诉他,做的很好。”
    “是。”
    隐隐有杂乱地脚声传来,越来越近。
    赵祚转身就往回走,他步履很急,一面走,一面扯乱了自己的衣襟和发髻,甚至狠心在自己脸上挠了两把。
    乾清宫的人很快就到了,就见到太子寝宫前,皇太孙满身颓丧的站在那里,形容狼藉。
    发髻和衣襟都乱了,脸也伤了,哪里还能见到之前雍容体面。
    乾清宫
    李德全低声禀道:“……人到的时候,晋王殿下正在陪小宝殿下及苏侧妃吃面,晋王殿下白日里用多了酒,估计没吃上什么。从乾清宫离开,就专门去了趟御膳房,把老图给拉了起来,让他做了碗面。宫里御膳您是知道的,小殿下还小,估计没吃上几口热乎的,苏侧妃又大着肚子……
    “……永王殿下那边,和永王妃已经歇下了……安王殿下也是……至于东宫那边,太子殿下回去后就和太子妃闹腾上了,太子殿下还动了手,奴才们都不敢上前拉,太孙去拉,自己倒是伤着了……”
    李德全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弘景帝只是沉默不言的听着。
    过了半晌,弘景帝道:“这么说来,朕的这些儿子们个个没有嫌疑,东宫那边也没有嫌疑。”
    李德全没敢出声,脑门上一头汗,今晚上他额头上的汗就没干过。
    他自然知道个个都有嫌疑的,关键这种事不是有嫌疑能说话的。按理说东宫那边嫌疑最大,可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陷害,有意栽赃。
    东宫已经倒霉成那样,再扔上一块儿石头也并不稀奇。
    只是这话李德全不敢说,谁知道圣上心中是怎么想的。他在弘景帝身边服侍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这般模样。
    如同困兽。还是一头老迈不堪、浑浊了双眼、钝了爪牙,只能虚张声势的凶兽。
    终究是老了。若是早几年,李德全还敢多说两句,现在却是打死他都不敢说。
    弘景帝冷笑了两声,却是不言,殿中再度归于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第117章
    这一夜发生的事太多, 看似各处宫里静默无声, 实则很多人彻夜未眠。
    乾清宫一夕之间少了许多奴才, 慎刑司里的灯火彻夜不熄,不时有惨叫声传出, 宛如鬼蜮。
    翌日,天刚麻麻亮, 安王、代王、永王、晋王等人, 还有皇太孙,便早早来到乾清宫求见。
    沉浸在朦胧晨雾里的乾清宫,像似一头正在熟睡中的凶兽。
    其实没人愿意这种时候来,可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虽当时几人都顺水推舟的被劝住了, 但即知道昨夜闹了刺客,必然要在第一时间来表示关切。
    什么是第一时间?自是能有多早, 就来多早。
    安王到的最早,这种场合他从来不落于人后。晋王及其他人到时,见安王衣裳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露水, 显然是站了很久了。
    弘景帝还没起,也没人敢出来招呼这些殿下们,只能站在殿前,就这么站着。不多会儿时间,该来的人都来了。
    显然都是瞅着别处的动静做事,这样即不突兀,也不会显得落了人后。
    “没想到二哥来这么早。”永王站定后道。
    安王回头看了几个弟弟一眼:“昨夜乾清宫闹刺客, 本王彻夜难眠,反正也睡不着,早点来了守着父皇。”
    安王历来至孝,至于这至孝中有几分真情真意,那就不知道了。哪怕是做戏,其他几人也对这个二哥的毅力感到佩服。
    太子做到的,安王在做,太子没做到的,他也在做。不知道的人还当他才是嫡长子,才是太子,上孝敬父亲,下爱护弟弟,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二哥真是孝心。”
    鲁王懒洋洋地一拱手,声音里带点讥讽的意味。安王听见就混当没听见,反正从面上看不出什么。
    “皇侄也来了。你父亲和母妃的事别放在心上,真是难为你这孩子了。”鲁王扭头对站在后面的赵祚说,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虚情假意与幸灾乐祸。
    赵祚面上淡然一笑,袖下的手却是紧攥,声音清淡:“任何事都没有皇祖父的龙体重要,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刺客如此不长眼,竟敢来皇宫行刺。真当这大内是能让他来去自如的地方,这种人被抓住就该诛他九族,千刀万剐才成。也让他长个记性,别有事没事的生事,与己无益。”
    这还是素来恭谨文雅的皇太孙,第一次说出这种意有所指的话,显然是被挤兑急了,又或是初逢大变,一时心中难掩激愤。
    鲁王呵呵笑着,“看来皇侄心中颇有怨怼啊,六叔知道你恼,可这气别冲六叔使啊,又不是……”
    “行了老六,少说两句!”素来沉默寡言的代王斥道。
    鲁王冷哼了一声,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经过这么一场,殿中还是没动静,连灯都没亮一盏。
    从茶房那边急匆匆走来两个太监,低头哈腰先对晋王几个行了礼,才道:“诸位殿下,这陛下还没醒呢,昨儿陛下睡得晚,奴才这、也不敢进去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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