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座后,例行说一些“你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些了么?”“我还不错……”这一类客套的话,然后就是干巴巴的扯上几句。
    气氛越来越尴尬,吴越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紧,表情也僵了起来,看着邬云没有焦距的眼睛,甚至有些庆幸她现在看不到。
    邬云似是感觉到了吴越的情绪,笑了笑,打破了这份尴尬:“听说,你现在在一家私人医院上班。”
    “是,我现在跟着晴姐做副手,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提起太衡,吴越显得自然了很多;“晴姐是主刀医生,性格有些急,但是人很好,医术精湛。她是中医世家出生,后又转学西医,读到博士就不念了,我的论文就是她指导过的……她在医部待了几十年,里里外外的人都喜欢她。”
    “医院其他人和善吗?”
    “在医院,晴姐说一不二,就是司长……我们医院的领导,见到晴姐发火也得绕着走,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敢惹我们。”
    邬云脑补了一个耄耋的老者,虽然对“姐”这个称谓觉得维和,但是能感觉到,吴越语气里的轻松和愉悦。
    出了车祸后,在生死上走了一遭,没有人比她现在更明白,有些人,有些事,自己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的日子,听起来很不错。”
    于是接下的话,也带着些劝导:“导师那——师兄你别老犟着,论文只是学生时代学业的一种总结,又不是什么必须拼价值观的战场,看在导师那么大年纪的份上,顺着他点,找个你感兴趣导师那也能过关的。”
    吴越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他已经决定肄业了,论文能不能过关,他已经不在意了。
    “你呢?病好了打算进医院么?”
    “我还没想好,不过导师建议我先进医院……”
    接下来,两人聊天的气氛虽然说不上热烈,却也算得上融洽,一直到吴越起身告辞,也没出现刚开始相对无言的尴尬场景。
    邬云眼睛不方便,吴越并没有让她起身送,自己开门离开,顺手把屋门关上了。
    狭窄阴暗的走廊只容得下一个人行走,迎面走来一个帅气的男人,两人在中间相遇,默契的侧过身子,擦身而过。
    吴越走出居民楼的时候,才发觉过来,刚刚擦身而过的那个男人,分明就是邬云客厅上照片的另一个主角。
    他抬头看着阴下来的天空,乌云翻滚着像是要坠下。
    看这天,要下雨了。
    **
    邬云握着手机,手机一端传来的是重复着的忙音,听筒不大的声音,在客厅中回荡着。
    嘟——嘟——嘟——
    以前她一直嫌小的屋子,现在空旷的可怕。
    在医院的日子,虽然同样看不见,可医院一直是一个有人气的地方。
    不时查房的医生,病人压低声音的相互谈笑,走廊上各式各样的脚步声,推着推车换药的护士……失明的日子没有白天和黑夜,邬云却并没有觉得日子漫长。
    可一旦一个人呆在家里,时间就像是被无限的拉长,一天两天还好,十天半个月后,她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做家务失败后,连累的卞堂下班后还要花时间打扫。
    于是慢慢的,便什么也不干,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听广播,又或是躺在床上睡觉,能不活动就不活动。
    她虽然帮不上忙,可是总能克制自己少添乱。
    即使这样——
    卞堂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在家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卞堂的工作似乎越来越忙,每次回家都到了深夜。
    这几天,两人更是连话都没有说,他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邬云只能摸索着找来被子,盖在卞堂身上,然后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静静发呆到天亮。
    在卞堂醒来之前回到房间,隔着一扇门,听见外面声音响动,然后慢慢消失。
    日复一日。
    到了今天,更是半夜都没有回来,电话也没接。
    手机语音播报一直到了凌晨三点,邬云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开关的声音响起,屋子应该明亮成一片。
    卞堂似是没有料到她半夜没睡,脚步声顿了一下,才是工作包扔在沙发上的声音:“邬云,怎么这么晚没睡?”
    “白天睡多了。”
    “这样——”卞堂不知道是信了这个理由,还是压根不在意,脚步声渐渐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我先去洗澡。”
    邬云忍了几秒钟,到底没有将火气压下去:“卞堂!”
    脚步声再次停止。
    “这么晚回来,你难道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么?”
    “先洗澡再说这些吧——”卞堂脸正对着玻璃窗,漆黑的夜幕将透明的玻璃变成了天然的镜子,镜子中的帅气男生依旧顶着那张阳光的脸,只是脸色煞白。
    黑色的西装被解开,露出里面的衬衣,沾满了血渍。
    他走了几步,似是有些虚弱,摇晃着扶住一旁的墙面才没有跌倒。
    空气一时间寂静的可怕。
    缓了缓,他抬脚朝着一旁的卫生间走去,声音里没有任何异样。
    “邬云,你不要想太多,早点休息吧。”
    第三十五章
    邬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了客厅中,眼前视线依旧暗黑一片。
    不远处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然后随着卫生间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就好像自己充满光明的胸腔,也一点点被黑色侵蚀。
    邬云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手在旁边的桌子上摸索着,拉开最底下的一个小抽屉——
    里面放着她年前买来的安眠药。
    吃过药,邬云一个人摸索着走到房间里,经过这么多天的适应,屋子里有什么家具,有什么布置,她早就在跌跌碰碰中了然于心。
    换了睡衣,用被子盖住自己,屋子只有自己的呼吸声,邬云双手绞在一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周围气氛越来越压抑。
    等卞堂带着一身水汽回到房间,邬云虽然看不见,还是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要不要喝水?”卞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邬云摇了摇头。
    床一软,卞堂躺倒了身侧,带着水汽和沐浴|乳|的味道,非常好闻,两人并肩躺着,中间隔着一掌的距离。
    等卧室的灯关上,邬云想抱着身边的男人,但是她手刚探出,却被另一只手制止住了。
    “邬云,我明天得早起。”
    “嗯。”邬云慢慢收回手,翻过身,抱住了被子的另一角***
    同居后的的前半个月,琐碎而忙碌。
    通常是吃过早饭,泡上一壶茶,在余香袅袅中,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坐在地板上,面前都摆着陈旧的卷案。
    度量积压了十年的卷案,数量上相当的可观,虽说任务被其他组代劳,并不需要亲自去完成。可是那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一一了解来龙去脉。
    有时涉及其他相关,还需要去查阅县志和相关的资料,速度变回又慢上一分。
    两个人之间不过相隔几米的距离,通常几个小时说不上一句话,天亮起来工作,深夜合卷休息。
    这天,木鱼刚拿起卷案,便被司度制止了,他也不说话,手里握着木鱼打算看的卷案,静静的看着她。
    木鱼想了想:“我吃药了。”
    司度依旧站在原地。
    “昨天的卷宗档案,我已经规整好了。”
    司度坐在沙发上,将手中的卷案扔到卷案堆里:“你再想想。”
    木鱼看了司度一眼,撇过头走向冰箱,视线一一扫过冰箱上便利贴上的备忘字迹:“今天几号?”
    “十五。”
    “十五……我看看……”木鱼指腹在一张张便利贴上划过,在角落里找到十五号的那张,果绿色,上面有着司度好看的字。
    ——复检。
    身后的人适时的开口:“我今天去总部将看完的案卷和档案送回去,做好这部分的交接,再将近两年的拿回来,吴越现在也闲着,让他来接你?”
    “我坐地铁过去就行了。”木鱼摇了摇头,“遇上堵车,这一来一回,今天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司度点头:“这样也好,时间可以自由些。我七点出门出门,你可以先跟吴越约个时间,补个眠再去复检。”
    木鱼靠在冰箱门上,看着司度的侧脸,胡乱的点头:“好。”
    司度侧头就看见木鱼漫不经心发呆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一直到收拾好东西,要出门的时候,司度手握着门把,回过头对木鱼说:“我晚上回来,会找吴越询问检查结果。”
    这是怕木鱼偷溜了。
    木鱼突然笑了起来:“好。”
    木鱼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司度走出楼房的身影,拿出电话打给吴越,约了上午九点后,木鱼看着司度消失的背影挂掉电话。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了。
    ***
    医部的复检,不需要排队和挂号,一整套下来原本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出结果的时间比较长。
    所以等待的时间,反而比检查的时间更长。
    吴越翻着手中的单子走出来,就看见走廊上坐着木鱼,她面无表情,正玩着路上捡到的一朵花,花还是花骨朵的样子,花苞将放未放,从原来半枯萎的样子,变的鲜活起来。
    他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笑来:“等无聊了吧?”
    木鱼视线落在吴越身上,看着他周身的黑气,伸出手,将手心递了出去,掌心的花苞一层层的花瓣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绽开。
    淡淡的清香压住走廊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吴越将手中捏着的水笔别在白大褂的口袋上,然后接过木鱼手上的花:“这是送给我的?”
    在花接触到他的手掌的一瞬,吴越周身的黑气,一点点散去,最后只变成灰蒙蒙的一层。
    “你贴身放在口袋里。”木鱼眉看着吴越掌心盛开着的花,“可以凝神静心,有助于睡眠。”
    “我回去找个小布袋存放好。”吴越笑起来落落大方,“晴姐说,太衡的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是好东西。”
    木鱼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小到大收到的那一堆,觉得自己的存的家当,说不定价值连城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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