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浅道:“嗯,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她单手拄着侧脸坐在床边守着,没等殊泽睡着,她倒是先睡着了。
    殊泽看着她面上的伤,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坦坦荡荡,而自己不过因为是白凤,就要畏畏缩缩的躲在族人的嘲笑中。
    梦中的倪浅嘟囔了句,殊泽察觉到,撑着身子凑上前去,听到她说:“好吃......嗯......真好吃......”
    殊泽一怔,才反应过来她是做了什么梦,不由躺了回去,没多久,竟也安心地沉沉睡去。
    殊泽醒来下意识地一惊,起身一看,床边哪还有人?
    他不由捏紧了被角,沉默地咬着下嘴唇,不由苦笑,空荡荡的屋子里黯然无光,寂静得可怕。
    “哟!醒啦?来来来,尝尝我买的烤鸭......”突然推门而入的倪浅没察觉他的不对劲,三两步拿着烤鸭凑上前去,“不瞒你说,我刚刚没忍住偷偷尝了口,这味道......绝了!”
    殊泽听着她的聒噪,手上不由一松,面色一缓,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样对你?哪样对你?”倪浅已经伸手扭下一只鸭腿塞在他手里,“先吃着,冷了可就没味了。”
    倪浅见他不动,转了转眼珠,道:“我认识你啊,你知道我以前地主子是谁吗?鲛族公主啊。我家主子以前带我拜访过凤凰岛,我见过你,你叫殊泽对不对?”
    殊泽点头道:“就因为认识我?”
    “对啊,”倪浅点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那些人竟然那么心狠手辣,啧啧,和那鲛族公主一样是个黑心肝的!”
    殊泽没想到她会背后这样议论自己的主子,不由一怔。倪浅发现自己失言,连忙道:“你是不知道,我就犯了点小错,她就把我的脸弄成这样,我我我......我恨死她了!真是和你家那些刁凤凰一样可恶!”
    倪浅说着张牙舞爪地凌空幻想着,伸手挥了几拳,道:“哪天我要是再遇到他们,绝对要这样这样,再这样!”
    “扑哧”一声,殊泽看着她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阿浅,你真厉害。”而且很勇敢,而我......
    倪浅被他这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收了手道:“厉害啥啊,要是真厉害,我早就去教训那个鲛族公主了!”
    倪浅看看剩下地烤鸭,连忙招呼道:“吃吃吃!快吃!咱养好病了,再回去教训那家伙!”
    倪浅在城郊附近买了一小个宅子,白日里插科打诨,给小白凤殊泽煎煎药,说些俏皮话。她发现这少年比年少的尹烨胆小些,却也可爱得多,没多久便和她混熟了,黏她黏得像只小尾巴。
    “阿浅,你在想什么啊?”阿泽走到院子里,坐在倪浅的吊藤上,自个儿晃荡起来。
    倪浅无力地将脑袋靠在吊藤边上,懒洋洋地道:“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好?我又什么时候能离开?”
    阿泽一愣,握住吊藤的手紧紧地攥住不放,试探性地问:“我好了,阿浅就会回到海里去?”
    “嗯?海里?怎么会?我又不是......又不是喜欢海,我喜欢在人间。吃点小菜、喝点小酒,再偶尔到酒楼里听点小曲儿,像现在这样悠闲自在岂不快活?”倪浅讲得就是在海棠楼的日子,她两百多年来,就这么赖着混吃混喝,不精于修炼,活得完全似个凡人。
    阿泽听着她的描述,一双眸子闪着亮光,高声说道:“我也要和阿浅一起住在人间!”
    “和我一起?”倪浅一怔,思绪颇多,这阿泽十有九成是尹烨在寻找的魂魄,他要是现在不死,以后就没尹烨什么事了,况且他还是凤族,这寿命长着呢。再者说尹烨区区修道之身即使活个几百年恐怕也等不到这小白凤仙逝。
    难道要尹烨开杀戒,将他的魂魄直接收了?
    倪浅在这想着,又是皱眉,又是疑惑,再配上她脸上那道伤疤,让阿泽不免多想,以为她这是在思索着如何拒绝他的提议。
    阿泽当下变了脸色,心中漫上来一股苦涩,笑得牵强:“我是说笑的,阿浅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倪浅一听,稍稍回了神,听他这么乖巧隐忍的一句话,不自觉地柔了神情,将他捞入怀中,将脸凑在他脸上狠狠地搓了一下道:“阿泽放心,我去哪儿都会带上你的。”
    阿泽那白皙的脸皮一下粉红到了脖子根,喜上心头,仰着笑脸郑重地点头:“嗯嗯!阿泽会和阿浅一直在一起!”虽是个小少年,倪浅却发现他童心淳朴,哪怕被同族人迫害,依旧保持着一颗烂漫童心,却也因此内心过于敏感,不愿意拖累旁人。
    “好!”倪浅一扫心中阴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得洒脱,“想吃点什么?你平时都吃些什么?今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这孩子像极了八年前的尹烨,隐忍着内心的疼痛,坚毅而善良,让她更加想要好好宠着他。
    阿泽一愣,呆呆地认真思考着:“我平时都是栖息在琼池的梧桐树上,喝一些仙露的。”
    倪浅一脸惊讶,恍然大悟,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身板,每天就喝点仙露,怪不得这么瘦弱,才被那些人瞪鼻子上眼地欺负。今天我就给你好好补补,之后要和我一起勤加修炼,切莫懒惰成性。”
    农家小院,炊烟袅袅,阿泽在院外练剑,一招一式都是倪浅亲自教的,三个月来,倪浅将他身子养得越发健壮,就是这心智总是不开似的,时而还会嗖地一下变回原形小白凤窝在她颈下赖着睡觉。
    这会儿,倪浅实在无趣,从琴坊买了一把古琴来,和着阿泽的剑法而弹奏。想来这小白凤天资卓越,她不过随意拨了三两声弦,勾勒出一个调子来,那树下舞剑的少年就通透了她的想法,拔剑而起,顺势而出,嗖嗖几下,舞得畅快淋漓,犹若蛟龙。
    好小子,不过练了几月,这身手竟如此矫捷。倪浅大感,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剑法很快就没办法满足他的聪慧之质。
    “那么,”倪浅十指翻飞,加快了手上拨弦转轴的速度,音律急转,变得苍劲而凌厉,弦震音飞,“给你最后一拨指点吧。”
    树下的少年,耳廓微动,眉间随着音律而紧锁,忽而展演而笑,心中如有乾坤,挥剑起跃,剑招灵变,在树下一招一式皆随音律而出,袍飞剑舞,叶落纷飞。
    一时间翩若惊鸿,让随性慵懒地坐在吊藤石椅上的倪浅也渐渐直起了身子,勾了朱唇,看向那树下容颜明媚的少年,笑得无拘肆意。
    琴音铮铮,倪浅弹得荡气回肠,旋而缓慢如细流,渐渐收了音,尾调简单几个勾弦,余音袅袅不止。
    阿泽应弦收了剑,欢欢喜喜地跑到她面前,“阿浅,我跟上你的调了!”
    “嗯,很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剑术这一点上,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了。接下来你得靠自己修炼你们凤族的心法,提升自身修为。如此资质,说不定哪日就能飞升上仙界,封个什么仙君当当啊,我也脸上沾光。”
    倪浅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真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她不喜修仙,两百年来也都是得过且过。但是收一个骨骼清奇的徒弟,或者开宗立派,打着龙族的旗号,说不定还能扬名立万?
    不过也是说笑,她哪有那个毅力来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又哪有哪个本身哟!遂这么一想,看向阿泽的目光就越发慈蔼,这可是她倪浅第一个徒弟,说不定也是关门弟子嘞!
    正想着,少年竟探头一伸,将柔软的唇印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印,又蜻蜓点水般迅速离开。倪浅一惊,一只手颤颤地指着他:“你......你这是要作甚?”
    作孽咯!
    她刚刚想着把这孩子收为徒弟,怎生就一口亲了上来?倪浅心里悔恨,莫不是她在京城多年风流习性未改,专门挑肤白貌美、身娇体柔易推倒的小公子调戏,这会儿不自觉地勾了这小白凤的魂不成?
    造孽啊造孽!
    虽说这小阿泽样貌极好,倪浅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惊艳,喜欢的紧。正想着,阿泽就一下坐在她腿上,双手搂着她的脖颈抱着,习惯性地撒起娇来:“阿浅,你昨日做的三杯鸡甚是美味,我今日还想吃。”
    “不可不可!”倪浅没听清她说什么,心念一动,就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那可是只小凤凰哪!我怎么下得了口!”
    “......小....小凤凰?”坐在头怀中的阿泽身子陡然一僵,面色吓得煞白,“阿浅昨日杀了只凤凰?”
    “唉,果然还是......”倪浅沉浸在自己的脑海里,只听得耳边阿泽模糊不清的话,回神发现他环抱着自己,那身子却有些颤抖,以为他是冷了,上前抱住他的头,伸手缓缓抚摸着:“唉,我也不想啊,可是又这般美味......”
    美味俩字,吓得阿泽惊惧而退,一屁股倒跌在地上,颤巍巍地,整个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颓在一旁干呕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吐就吐了呢?”倪浅惊讶,上前拍着他的后背,耳边反而回想起他模糊的话来。“哦,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想吃三杯鸡?”这一问,手下拍着的背陡然僵直,她没来由地继续拍着,忽而又回想他刚刚说的“凤凰”?
    百思不得其解,这孩子是怎么了?竟然能干呕得这么严重?
    阿泽一阵反胃,过了好一会儿,盈着两框泪花,几近控诉:“阿浅昨日是杀了只凤凰来做菜吗?”
    “这......这哪跟哪儿啊!”倪浅方才脑中细想了刚刚自己说了些什么,才哭笑不得地发现,这心眼实儿的孩子想得说的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件事儿。
    这误会真是冤枉她了!她还没那么重口味,可吃不下凤凰这种稀有品种。
    “没有没有,昨天我做的是三杯鸡,自然是鸡肉。我刚刚说的美味是....美味是......”倪浅一时语结,故而左思右想,突然想起今夜恰逢中秋,灵机一动,大喊一声:“酒啊!”
    “阿泽你不知道,这酒可是人间极品,我今日想着是中秋,特地去买来了这镇子上有名的竹叶青,刚刚尝了一口,甚是醉人,现在都还心心念念着。”
    “竹叶青?”阿泽歪着脑袋,甚是好奇,伸出粉而软的小舌舔了下唇,闪亮的黑眼珠子期翼地看着倪浅,“阿浅,我也想喝竹叶青。”
    作者有话要说:
    ☆、醉酒小白凤
    倪浅拄着下巴,坐在月下的石凳上赏月,此时正值秋夜,月朗星稀,那盘皓月高挂夜空,平日里就洒下一地清辉,今日更是似那一地银辉如银两,挥霍无度,让月下小院里的两人更显清凉。
    倪浅不是没想过这小白凤酒量不济,但也没想到竟三杯下肚就红晕上脸,傻呵呵地笑了几下就趴在石桌上睡了。她伸出葱白细长的食指,饶有兴趣地戳着阿泽熟睡的脸庞,看着他脸上的肉窝随着她指尖下陷,又弹出,没来由地感觉有趣欢喜。
    凑上前,细细地看着他的容貌,那纤长细密的睫毛如蝴蝶羽翼,薄而轻.颤,高.挺的鼻梁因为侧睡而愈发凸显,细看他眼尾,竟还发现了一颗细小殷.红的泪痣。三分稚.嫩,七分英气俊朗,果真像极了尹烨。
    视线移下到他的唇.瓣,朱红粉.嫩,盈盈而动,被竹叶青沁润得光泽透亮。倪浅心下一动,不自觉地咽了下唾液,悄悄地凑近,吻在他眼角那滴泪痣上,轻而温柔,如秋夜和风扫过,唇下的人微微一动,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那张脸上布着一道恐怖的伤疤,伤疤却又包裹着一双雪亮温柔的眸子。
    感受着这温柔的触动,心弦一颤,软得好似化为月下的竹叶青,甘甜醇美,他翻身而上,在倪浅的惊讶中,上前一扣,将她扣在石桌上,倾身一压,低笑着逗她:“阿浅刚刚做什么了?这般不敢看我的眼睛?”
    倪浅撑红了一张老脸,眼神躲闪,嘴巴还不老实交代:“我....我没做什么啊。”
    阿泽低声浅浅地笑,带着少年特有的声线,低醇而喑哑:“阿浅,你为何要亲我的眼角,好生撩人,我觉得有点痒儿。”
    “我....我就是看到有个红点,想着是不是受伤了,给你吹一吹......”正说着,倪浅惊见少年竟压低了一分,凑在她嘴边,“确是受伤了,阿浅帮我吹吹吧。”
    倪浅这张口就瞎编的本事,今日竟栽了跟头。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向上凑上去,极为尴尬地吹了几下,“呼呼~”
    阿泽先发制人,猛然擒住她的唇,吮.吸掠夺,攻城略池。
    倪浅一下被他按住,动弹不得,只觉得这哪是只凤凰啊,分明是只小狼狗!
    哎哟!似是发觉她的怒目而视,竟还不满地咬了一口她的舌尖,遂而含.住那块小.舌抵死纠缠。
    倪浅这会儿是真真跟缺气了一般,再忍不住,揭竿而起,一掌将他推开:“休要胡闹!”
    月光下的少年,怔怔地看着她,盯着她晶莹剔透的唇.瓣,又伸舌舔.了一下唇.瓣,意犹未尽似的,只轻声问了句:“阿浅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紧啊!可是倪浅内心再喜欢,也不能容忍自己这般放肆不顾忌。嗯,这孩子还小,可不能给她带歪了。
    倪浅满对这笑脸,上前试探地问:“阿泽为何要亲我?”
    哪知道这小子竟然羞涩地低下了头,绞着手指:“阿泽看着你吹吹的嘴巴,就想着味道应该不错......”
    倪浅听到这儿,脸就黑了。你丫的,所以你就上来不管不顾地开咬啊!
    “我不喜欢!以后都不要再这样了!”倪浅黑着一张后宫娘娘的脸,反过身子背对他:“这般随意亲一个女子,是为不正;我如今教你养你,于你而言就是长辈,你如此轻薄,是为不尊。”
    说完,倪浅就挥袖而去,走进小屋,不久从窗外便看到烛影摇曳,身影映在窗上,遂而上了床榻。
    “阿浅......”
    阿泽被她这一声严厉地呵斥,一下酒醒了大半,嗖地一下变回真身白凤,展翅游于夜空,皎月明照,凤唳九天,白凤剪影映在圆月中央,高飞遨游,迎风而去。
    倪浅又怎么睡得着,这养只鸟儿就是烦,一不顺心,大半夜还给你嚷嚷得睡不着!
    她干脆起身,一脚将那小破门踹开,站在院子仰头大骂:“你小子再不回来给老娘安安静静睡觉,明早儿给我滚蛋!”
    “嗝儿~”阿泽一愣,这伤感的情绪还没完全酝酿完,生生被月光底下的恶面泼妇吓得打了个酒嗝,灰溜溜扑棱着翅膀飞回小院,落地成.人。
    倪浅暗自得意,却虎着一张极为丑陋的脸,双手叉腰,故意恶狠狠地教训:“我说你几句你还反了不成?”
    阿泽乖乖耷.拉着脑袋站着,默默摇头。
    好!终于学乖了。
    倪浅深感欣慰,上前抱住他,越抱越紧,自顾自说着:“阿泽,我不是生你的气,是生我自己的气。你还小,凤凰族寿命堪堪有上万年,你不过须臾几百岁,怎能耽于这灰不溜秋的小杂院,和我这丑陋不堪的鲛族贱婢混一辈子?”
    倪浅这会儿说得自己都感动了,自毁形貌,说得声情并茂。忽而感觉到怀中人的挣脱,又加大一把劲儿将人扣在胸前,“阿泽,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就启程送你回凤凰岛。我知道你不喜那里,可是有我阿浅在,就定会为你披荆斩棘,寻一个世外桃源!”
    关键是不和殊润碰面,怎么把这殊泽送到他手中?今日是仲秋节,不免让倪浅想到太瑀,也不知道他恢复了没有,有没有好生休息?
    倪浅深知,她已经没多少耐心再耗在六百年前了,可又要如何带回尹烨的那一缕残魂?
    她自己在这里感时悲秋,却不知被她紧紧抱住的人此刻并不好过。
    “阿....阿浅,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阿泽艰难地从她怀中开口,倪浅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刚刚正把他按在自己胸前。
    啧啧,这平时没注意,这会儿发现,这鲛人的身材丰腴饱满,这胸口俩儿,也是份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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