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卢君陌都收了颜色,“她的布局很高妙,即便是我,也破解不了。”
    刘煜没说话。赵筠不知道是喜是忧。
    第三、四局,诗词歌赋,是一起上的,规则是,即兴吟诗作赋,再及时为此编曲吟唱。作诗这种事,宋轶的水平只算中上,而诗词这种东西又没有固定的标准,结果跟人打了个秋色平分,终于可以投票了,不知道韩延平是哪根筋抽了,竟然迫不及待地见票投给了千机阁。
    众人侧目:该不会这位被宋轶拒婚,今日故意来彰显一下自己的重要□□?
    接着的编曲吟唱,这下让所有人见识了何为天籁之音与鬼哭狼嚎之间的天差地别。
    刚欣赏完千机阁的天籁,乍然听得宋轶的地狱,在场所有人神色一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人到底是以怎样的韵律感唱出这种诗词的?他们陡然回到了开场时千机阁侍女那乱无章的琴音,不,人家杂乱无章至少还能有个统一的调,她是一句三转,一波三折,硬生生一首曲子杂糅了千百种曲调,而她自己还越唱越激动,越唱越兴奋,甚至闭目引颈,很是享受模样。
    “她知道自己唱得多难听吗?”王强被刺激得精神抖擞,双眼赤红。
    “大概不知道,你看她已经沉醉其中了。”
    “好想让她闭嘴怎么办?”
    赵筠却在思考,他曾经可有听过静姝吟唱?
    似乎,好像,没有正经听过。依稀记得,是王强笑话过她什么,她就从此不唱了。
    赵筠幽怨地看了王强一眼,那个混蛋却毫无自知之明,极尽抨击之能事。于是他又看了一眼刘煜,隐隐觉得刘煜额角青筋毕露,还暴躁地跳了跳。
    泰康人的教养在这一局中得到了深刻的体现,他们竟然生生忍下来了,没有一个人冲上去把制造噪音那个家伙踹下来,甚至没有出言阻止,因为这是比赛啊。
    待宋轶声音停下,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从地狱爬出来看到阳光的感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汗流浃背。
    “这曲子真是妙!”长留王突然哼出一声赞叹,众人侧目,只见他满脸真诚,一点不像说的假话。
    宋轶送给他一个会心的微笑,还感叹一句:“真是曲高和寡,知音难求啊!”
    众人:“……”
    因为前两局,千机阁输,人家都很有风度地认输,后两局,诗词且不说,但唱的这一次,人家宋轶自认为曲高和寡,你只是不懂人家的格调罢了,完全没有认输的意思啊。这流、氓耍得司隶台都要汗颜了。
    七支签,前五人几乎迫不及待地落进了千机阁的签筒里,只有长留王投了宋轶,转视唯一一支没投的,刘煜发现自己投宋轶手有点抖,于是宣布:“这一局,本王弃权。”
    终于轮到青女上场了,王牌对王牌,一局定胜负,宋轶终于露出个认真的眼神:小贱人,来吧!
    ☆、第七十章 故人
    据传言, 八名侍女都是青女一手□□, 让每人专攻一项技艺, 那么,她的能力就该在八人之上,让其中四人上场,这无异于给漱玉斋放水, 而宋轶还只战了个平手,啧啧,那如果真是青女上, 恐怕她连这平手都是拿不到的。
    千机阁的人不怕事儿大, 狠了命地炫耀青女的厉害之处。
    对于美人,很多人尤其是雄性动物会有一种盲目的倾慕, 人美,技艺还如此厉害,那会让美人的形象在心中不停地升华, 瞬间光芒万丈起来。
    这就好比花瓶和价值连城不世之宝之间的差别。美人单纯只是美, 那就是家中的一只花瓶而已,但美人一旦具备很多人都不具备的价值, 那么她就会变成不世之宝。
    两人的最终对决还未开始,千机阁的流言已经为青女抢占了先机。
    惯会耍流氓的宋轶一点不觉得千机阁的行为有什么可耻之处, 她甚至有七分的把握,那八名婢女只是有心人拿来烘托青女的存在,抬高她的身价,而并非她亲手□□的什么侍婢。
    这种伎俩无可厚非, 就如当初画骨先生要借容贵妃这个宠妃的名义,来抬高身价,奠定不可撼动地位一样,但最终决定你能不能站稳这个位置的,还是你本身的实力。
    “宋先生,我们来下个私人赌注如何?”青女目光盈盈,很是惑人。
    “这回青女姑娘想赌什么筹码?”
    青女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脸上的面具,宋轶这才发现她的手指竟异常纤长,再看看自己的手指,这相似度略高啊。
    “就赌你我脸上戴的面具,谁若输了,谁便当众揭下这幅面具,如何?”
    此话一出口,惹得全场附和。
    孙朝红当即在赵诚身后表示:“这一局一定要让宋轶输!”
    很多人听见她这句话就眼睛发亮。人脸上,眉眼的辨识度,比起下巴嘴唇自然要高得多,看眼睛你几乎能够判定一个人是美是丑,但是看下巴和嘴就不能那么确定了,即便宋轶露在外面的嘴唇和下巴看起来也十分地美好,但不是有传言说,她的鼻子被割掉,脸上还有瘤子和胎记吗?
    当然,这种传言只在一小部分世家子弟中盛行,普通老百姓可是不知道的。
    此刻,他们太想知道画骨先生的嫡传弟子,相传会刻骨画像还有多门惊世骇俗的画技的宋轶到底长了怎样一张脸。
    这让那些青女的支持者都万分兴奋。比如,宋轶这么怕见人,莫非是个丑八怪,要跟这明艳无方的青女一比,瞬间被秒杀,那感觉得多痛快?
    显然宋轶的拥护者也意识到这一点,尽管他们可能更好奇宋轶这朵高山奇葩的容貌,但是,若在容貌上被青女秒杀,他们多少也会觉得没面子,毕竟,谁都不想被认为拥护了一个丑八怪,即便这个丑八怪惊才绝艳,可毕竟她是个女子啊,一旦面具摘下,就会被人按照女子的标准评价。女子德容最被看重,宋轶好色,德这一点就打了折扣,再在容上被人比下去,实在是,实在是……他们不敢想象那后果啊!
    就算宋轶不是个丑八怪,可看看青女那眉眼,他娘的,真真的勾魂摄魄倾国倾城啊,哪里是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比得上的。
    他们敢保证,那张面具一摘下,足够风靡整个泰康城!届时凡是雄性带气儿的都得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所以,宋轶的面具不能摘,青女也不能摘!这可如何是好?
    这下,宋轶的拥护者们眼都急红了。
    连评审席那七位眼神都变得相当诡异,各怀鬼胎。韩延平觉得,让宋轶摘下面具便可以教所有人死心,宋轶嫁不出去,还怎么好意思嫌弃他长得不够好看?
    中尉军这三人当然希望能看一下青女的完整容貌,看他们是否有认错,但是视线一落在宋轶脸上,为什么就抓心挠肝地想将她的面具摘下来呢?尤其是跟宋轶交集最多的卢君陌。至于赵诚,他是非常赞同孙朝红的提议的,已经跃跃欲试了,而长留王嘛,直接表示很期待宋轶的长相。
    被夹在中间最不想别人看到宋轶模样的刘煜俊脸都快结成霜了,犹如高山之雪的凌冽光彩照耀到宋轶的小身板上,那张小脸隔着面具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的神采飞扬。
    别人戴面具都能掩饰情绪,不知道为何轮到宋轶戴面具,面具反而成了烘托她情绪的道具。到底是这张面具有毒,还是这个人有毒啊?
    “盛情难却,这个赌注我便押了。”宋轶豪气干云地应承了青女的赌约,刘煜听得差点噎气。
    而青女却在听到这话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稍纵即逝,几乎没有人抓住,除了对面临街茶楼上一个着黑衣戴黑纱笠的女子。
    跑堂小二甚至不知道她何时坐在这里的,他一直在这边茶座上茶,可是从这里来回经过数次,这个人就像是突然出现在此处。小二连忙跑过去,问道:“客官想吃点什么?”
    “一壶茶即可。”声音嘶哑得如破了气的风箱,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那手指被黑色纱带缠住,看起来十分诡异。小二吓得一个激灵,赶紧领了命离开。
    那厢比试开始,这次自然是上两人最拿手的重头戏,书画。
    规则照样是踢馆的人出,规定半个时辰内,画两个人像,但要左右手同时画不同人像。
    王静姝本来就是左撇子,王夫人为了纠正她这个习惯,很是废了一翻苦心,但结果,也只是让她学会了用右手吃饭握笔而已,她的左手依然是最擅长的。
    但宋轶画画,见过她画的都知道她用的右手,至于左手,那岂是人人都能有的天赋?
    “宋轶这一局,输定了!”卢君陌饶有兴致地看着刘煜。
    “不到最后,话不要说得太满。”刘煜提醒。
    卢君陌笑,“你看在座的,有谁是希望她赢的?”
    刘煜看都懒得看,实在是这些家伙想看宋轶的脸的样子太急切了,但他还是提醒道:“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公允就好。”
    画纸铺开,青女伸手,立刻有侍女端上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打开,里面尽是各种笔墨颜料,再反观宋轶,一条简陋普通的褡裢,但里面的东西丰富得令人眼花缭乱。
    看青女从楠木盒子取出朱丹彩墨的颜料,又见她取出一只瓷瓶,见里面的液体倒入一盏碟子中,宋轶一闻脸色微变。
    “洗颜露!”赵筠脱口而出。这东西是王夫人与他母亲会的,除了王静姝断不可能有别人!
    当日在上林苑戳穿赵筠阴谋的刘煜、赵诚和孙朝红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洗颜露,正是洗去朱丹彩墨的药液。
    卢君陌和王强在冰释前嫌之后,也是听赵筠说起过此事,自然也知晓此物,一时脸色都有了变化。
    只有长留王一脸茫然,“呃……那是什么?难道只有本王孤陋寡闻?”
    众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又继续看着场上两人。
    宋轶突然有点明白这次千机阁踢馆的目的了,难道不是为了什么《惊世录》,而是想通过这些独特细节侧面证明某个人的身份。
    果然,在继洗颜露之后,青女又拿出一种颜料,那颜料一入碟子,宋轶便清楚,这是一种隐形的颜料,在与特别调制的药水作用后,会让画卷从无到有,显露出痕迹,这就是她在跟慕眭比试时耍的把戏。
    这种把戏虽然很惊艳,但是作画难度却是极高的。因为是隐形颜料,几乎看不出你画过的痕迹,自然也看不出你画的东西的效果,对于一般人而言,这种隐形颜料根本没办法用。
    这么说,这个青女的画技也是不可小觑的。
    青女竟然想用她的成名技巧来打败她,呵呵,天真!
    宋轶将褡裢里的画笔和颜料取出,青女也瞟了一眼,竟然跟她相差无几,呵呵,黔驴技穷了!
    黔驴技穷,这种词宋轶这里是从来没有的。
    别人或许会照搬她的技术,依葫芦画瓢,可她不一样,她喜欢玩花样,即便是同样的东西,也能玩出不同的花样来。
    时间很快滑至午时,围观百姓饿得肚子咕咕叫,却不肯离去,生怕他们一离开,会错过这边的惊艳表现。
    街边摊点的小贩端着香喷喷的馄饨米粥,四处招揽生意,馋得坚守里面阵地挤不出去吃个便饭的人不住咽口水。
    规定时间是半个时辰,眼看计时的沙漏就要漏尽,前面围观的人眼镜都要红了。
    青女搁笔那一刻,焦急等待的人从不知道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美妙的时刻,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结果。
    那厢在沙漏漏尽前,宋轶也几乎同时搁笔,两人互看了一眼,青女眼中是挑衅,而宋轶眼中却是笑,对,就是那种她最常露出的笑眯眯模样,看起来温和,其实非常狡猾,堵得青女差点不顾形象给她翻白眼。
    “作为晚辈,可否容青女先展示?”青女起身,寻常看不过一个先后问题,但若是同样的技巧,第一次看到,那绝对是惊艳,第二次被展示那就会让人多少失了兴味。
    青女要抢占的便是这个先机。
    宋轶当然不可能跟她争这个,随手冲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名侍女上前,展示青女的画作。
    那是一幅少年对弈图,一个棋盘,一个少年,图中人依稀可见卢君陌十年前模样。画像中,他眼神犀利地盯着前面,仿佛那出空白处坐着一个人一般。
    “不是说左右手同时画人像吗?这里只有一个人像!”
    听说过宋轶那幅画的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大多数百姓并不知情,只是觉得古怪罢了。
    看下面议论的声音变大,青女才不紧不慢上前,朝画像右侧空档处,喷出显形药水,就在那一刹那,赵诚和长留王引为遗憾的惊天画技出现了。
    棋盘对面,一个身着白衫的美貌男子一点点显出痕迹,俨然正是豫王刘煜,而且是少年时期的刘煜。与此同时,他身后绽放出一片灿烂菊花,美不胜收。
    漱玉斋前的围观群众全部沸腾了。吃馄饨的忘记了吞咽,喝水的直接一口喷出。
    莫谷君朝李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如何?”
    李宓摸摸下巴,“终于有点像样的了。”
    莫谷君刚要讽刺一二,便又听得李宓鄙视道:“但也不过尔尔!”
    莫谷君冷哼一声,“等赢过我们再说这话吧!”
    李宓衷心提醒:“你这样盲目自信不好!”
    到底谁盲目自信了?你对宋轶才自信过头吧?
    “这次,你似乎捡到个危险的东西。”看完画,李宓善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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