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朗双颊红肿,面有愧色,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欧阳婉关好窗户,坐到床上,心中真是百转千回,五味陈杂。唉,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重逢。
    春末夏初,风和日暖。
    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人笑眯眯的走进客栈,掌柜的一见此人,本来满是褶子的脸上笑开了花,迎上前道:“哎呦喂,胡小哥你可算来了,没了你的酒啊,我晚上睡觉都不习惯啦。”掌柜的自年轻时起便喝这酒,许多年过去,要是晚上不来一杯还真不舒服呢。
    来人正是古月朗,他哈哈一笑道:“掌柜的抱歉抱歉,昨天有事所以没来送酒,今天我就多给您两坛当做赔罪,您看可好?”
    掌柜的笑道:“那当然好啦,”回头喊:“老七,钱老七,过来帮忙抬酒。”钱老七就是那位给古月朗和欧阳婉牵线的店伙。
    掌柜的叫了好几声钱老七也没出现,掌柜的骂道:“这个懒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
    掌柜的前前后后转了个圈,也没看见钱老七,心中疑虑:这钱老七到哪里去了?平日里他也喜欢偷懒耍滑,但从来没有失踪过啊。
    正在掌柜的思索之时,只听得后院“咣当”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掉落。掌柜的忙跑过去,只见一个□□袋掉在一堆干草中。掌柜的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听到里面似有微弱声音喊:“救命,救命。”掌柜的仗着胆子,打开麻袋口的绳子,里面有个人猛地冒出头来道:“可算出来啦。”掌柜的吓得魂飞魄散,刚要骂娘,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他找了半天的钱老七嘛。
    钱老七昨天被人点了穴道放到树上,他开始时叫不出来,也动不了。后来穴道解开,钱老七拼命呼救,无奈昨天客栈中的人都被古月朗用迷香迷晕了,是以他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他。
    钱老七即沮丧又绝望,后来嗓子也哑了喊不出声音来。他只好干等别人来救他,但他所在的那棵树位置偏僻,麻袋放的又高,是以没人看到。刚才钱老七终于支持不住,这才从树上掉了下来。
    钱老七从麻袋中爬出来见自己摔在一堆喂马的干草上,暗道:幸好啊,这要是摔在别的地方还不得把肠子都摔出来?
    掌柜的见他脸色发青,缓缓的从麻袋中爬出样子狼狈,忙上前扶起他来问道:“老七你怎么搞得,怎么跑到树上去了?”
    钱老七哭丧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真不知道是哪个祖宗十八代都缺德的王八蛋把我放到树上的,掌柜的我,我想请假回家歇歇,您看看我这胳膊,我这腿,”他指着自己青紫的地方给掌柜的看,说着说着越来越委屈,居然还带了哭腔。
    掌柜的心道:就你平日里那势利眼的样子,估计是得罪了哪位高人,这人心还不坏,故意把你放在下面有干草的树上,对你算是小惩大诫吧。
    钱老七来到前堂看见正在悠闲喝茶的古月朗,气道:“你个王八蛋昨天不来送酒跑到哪去了?”
    古月朗笑嘻嘻的道:“我能跑去哪儿,反正没跑到树上去。”
    钱老七心思一转,眼睛瞪的老大,手指着他道:“你,你……”你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
    古月朗道:“老七啊,做人呢就要老实一些,孝顺父母,背后不要嚼舌根,最主要的是不能黑心势利眼,你说对吧?”
    钱老七有一位年逾九十的老母,他嫌老母无用还吃得多,不赡养她,幸好周围邻居好心,总是接济,老人家这才勉强活着。钱老七还酷爱颠倒是非,嚼人舌根,偏偏他一张巧嘴死人都能说活,往往真有人相信,至于什么黑人钱啦之类的对他而言更是信手拈来,家常便饭。凤羽城的人多数看不惯他,大家都说恶人自有天收,他总有一天会倒霉。
    古月朗平日里就看他不顺眼,昨天来客栈他隐身在后院,结果正听到他骂自己,当即便给了他一麻袋,把他扔到了树上。
    钱老七看着笑眯眯的古月朗,只觉得后背凉气丝丝直冒,忙走出客栈,古月朗在后喊道:“老七啊记得回家看你老娘啊。”
    钱老七听他声音吓得魂飞魄散,跑得比兔子都快,一会儿便没了影踪。古月朗呵呵一笑,抬脚上楼去找欧阳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古月朗:呜呜呜,行走江湖许多年,今天真是太丢人了
    作者(大度安慰脸):好啦,别伤心啦,要不要给你点根烟?
    古月朗:泥奏凯~
    ☆、第二十七章
    欧阳婉经昨夜之事后怎能睡着?她将古月朗给她洗掉的妆扮又重新上上,迷糊了一会儿,听得李氏父子起床洗漱之声,便也装作刚起的样子。
    她将古月朗骂田老七的话全都听在耳中,摇头微笑,心想:师傅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捉弄人。听得下面无事了,她差李子佩把古月朗请上来。
    李子佩小嘴撅到鼻子上,满脸的不高兴,他粗声粗气的对古月朗道:“我们公子有请。”古月朗看着他肥嘟嘟的小脸摆出一副严肃的气势,觉得很是可爱,不由自主的伸手戳戳他的小胖脸。
    李子佩小脸被戳,先是一惊,后变为恼火。他向后退了一步,板起脸来道:“你放尊重些。”
    古月朗不气不恼,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欠揍样子。李子佩无奈只得道:“请。”古月朗跟着他上楼去了。推门进去,古月朗便看见李汉站在欧阳婉身边,双目圆睁瞪着古月朗,好似一尊金刚。
    欧阳婉做了一个让他们父子出去的手势,李汉急道:“公子,还是让我们在这里陪着吧。”
    古月朗这时已经大咧咧的坐下了,他笑着道:“放心吧,我又不能吃了你们公子。”李汉瞪了他一眼,古月朗全当没看见,拿起旁边的茶壶自斟自饮起来。
    欧阳婉一笑,摇摇头示意无事,李汉父子这才磨磨蹭蹭的走了。欧阳婉见他们出去,刚要说话,古月朗摆摆手,用手沾了几滴水弹向门上的糊纸。
    只听得“铛铛铛”三声,都打在门糊纸上,糊纸未破,但听得外面一个声惊呼,声音清脆,是个孩子的声音。欧阳婉无奈,打开门,见李氏父子躲在门后正欲偷听。二人见欧阳婉出来,慌慌张张地跑回回到自己屋中。
    欧阳婉转身回房,关上门。现在屋中真的只剩二人且门外也无人偷听,古月朗反而觉得不自在。
    在他心中欧阳婉还是那个才到他腰那么高的小女孩,一哭就咧开嘴冒着两个鼻涕泡。可小女孩一下子变成了眼前这个身材婀娜,面如桃花的美人儿,最主要的是昨天他还真的把人家给调戏了,真是……
    欧阳婉看出师傅的不自在,主动上前给他倒了杯茶,道:“师傅,您怎么会在南疆,当年您不辞而别就是来凤羽城了么?”
    古月朗听她未问昨夜之事,心里先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想到自己来这儿实在也是来受罚的,不好意思道:“当年我因为犯错被掌门师兄给抓回去了,后来他罚,让我来南疆查明一些事,”古月朗提起这事就郁闷,当下转移话题道:“婉婉,你……怎么来这了?”
    欧阳婉见他不说,也不好再问,长叹一声,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粗略的讲了一遍。古月朗听到那虫子的可怖后,双眉紧锁,道:“这事可真是诡异。”
    欧阳婉道:“师傅,您在这的时间比我长的多,您知道我姐姐中的是什么蛊么?”
    古月朗道:“你说你姐姐诞下一对龙凤胎,两人皆面如金纸,形似金蝉?那从侍女身体里飞出的两只虫子身上有奇异花纹?”
    欧阳婉点头。
    古月朗身上一个激灵,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难道真能有人炼成这般毒辣的蛊虫?”他叹了口气道:“听你的描述,我可能知道这蛊,但解法我却是不知了。”
    欧阳婉惊喜道:“真的吗,那师傅你先讲讲,解法什么的之后在寻也是使得的。”
    古月朗点点头道:“这蛊名为鸳鸯蛊。它名为鸳鸯,却是用来魇绝人后代之用,下这蛊的条件很是苛刻。”
    欧阳婉自逃出第一次听到有关姐姐中蛊的情况,听得是有人故意为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古月朗,等着他说话。
    古月朗见她这般专注的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柔情,他不似平日那般调笑,喝了口茶,正正经经的道:“听你说来中蛊的人并不是你姐姐,而是你姐姐那一对双生子女。你姐姐只是被人当做了了培育鸳鸯蛊的器皿而已。”
    欧阳婉双眉紧蹙,道:“那为何我姐姐到我走的时候依旧昏迷不醒?”
    古月朗道:“这种蛊叫做‘活蛊’以人的身体为器皿炼蛊,人多少也会受影响的吧,但有无性命之忧我确是不知了。不过照你的说法这蛊并未下成,你姐姐也可能是精血耗得太多所致,兴许休息一阵就无事了。”
    欧阳婉低头思索一阵,问:“师傅,如果这蛊下成了会怎样?”
    古月朗道:“将那一对龙凤胎用烈火烧之,增加其怨念,埋在宅子的西南方,不出三代,此族定会断子绝孙。”
    欧阳婉道:“这人居然敢让皇族断子绝孙,胆子可不小。”
    欧阳婉又问:“师傅,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蛊的事的?”就算古月朗在凤羽城待了许久,可也不会将蛊的事了解这么多啊。
    古月朗一笑道:“你刚才说你为了查明你姐姐的身体状况看了许多书,是吧?”欧阳婉点点头,古月朗接着说:“那你可读过一本名叫‘南地游’的书么?”
    “嗯,读过啊。”
    “那你可知作者是何人?”
    欧阳婉摇头。
    古月朗道:“这本书的作者是本门的一位先祖。他老人家当年游走四方,晚年专心修书。南地游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市面上流传的,另一个则是讲述南疆蛊毒的,在我派中。”
    欧阳婉听言一笑道:“要说这写南疆相关书的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这个样儿。我看过一本书叫做‘虫皿传’,这书的主人将蛊大略的介绍了,却将下册的解蛊之法毁了。”
    古月朗道:“这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这蛊太过可怕。要是让世人都知道了,还不得来将南疆人都杀尽了才能了事,人心向利己,对于自己未知的都觉得可怖欲除之而后快,更别提蛊术这种听起来就极为骇人的术术了。师祖有好生之德,不忍夷人遭灭,这才将另一本书留于本派,谁又知如今……哎,只能说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吧。”
    师徒二人十余年未见,开始时未免生分难近。还好古月朗为人亲和,言语风趣,几句话后带动得欧阳婉觉得和师傅还似以往那般亲密如同父女。昨夜之事,二人也都极为默契的不再提起。
    欧阳婉问古月朗:“师傅,您打算什么时候将我接入凤羽内城呢?”
    古月朗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欧阳婉开心道:“太好啦。”
    古月朗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起来,只觉心中如同喝了蜜糖水一般清甜,他问道:“那父子两你打算怎么办?”
    欧阳婉道:“我都想好了,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过平凡的日子,这事太复杂可怕,还是不要让他们二人卷进来的好。”
    古月朗道:“确实。”
    欧阳婉将李氏父子二人叫来,拿了五万两银票塞给二人,让二人远离南疆置一处宅子。李汉听儿子说完公子所写,摇摇头道:“我不能丢下公子,公子您要是想进凤羽内城,小的就跟您一起去。”
    李子佩也上前抱住欧阳婉腰道:“公子,子佩不想离开你,再说这人鬼头鬼脑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坑害您钱财啊。”
    鬼头鬼脑的古月朗听完可不乐意了,指着李子佩道:“你个臭孩子说谁呢?”
    李子佩也不理他,“哼”的一声将脸埋在欧阳婉胸前。李子佩本来不爱和人亲近,但不知为何对欧阳婉他总想黏在公子身边,就像……就像他爱黏在他娘身边那样,他怎能让公子和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单独呆在一起,那是绝对不行的。
    欧阳婉让两人走,两人说什么也不走。欧阳婉无奈的看了古月朗一眼,古月朗道:“哎,罢罢,我将他们也一起送进去吧,你们等着我。”
    古月朗出去不一会儿便回来,手里拿着三套衣服,他将两套塞给李氏父子让他们去隔壁换上,等他们两人走了,他又将一套衣服递给欧阳婉道:“我在门外等着,你换好叫我。”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欧阳婉将门开了一个小缝儿,将古月朗拽进来,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但脸色泛红,磕磕巴巴的道:“师,师傅,这是女装啊。”
    古月朗道:“当然是女装,凤羽城内邪术高手甚多,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是男扮女装,你就麻烦了。”古月朗看了看又道:“将你脸上的妆也洗了吧。”
    欧阳婉相信古月朗,只好乖乖洗掉脸上妆容,恢复姑娘的样貌,她一边擦拭妆容一边问:“师傅那你现在也是本来的样子吗?”
    “唔,可不是嘛。我初来这的时候是易容了,结果被一堆蛇发现,差点把我吃了。”
    欧阳婉心中一动问:“是那燚思族圣王养的吧?”
    古月朗愤愤道:“可不是,那大青蛇跟通灵了一样,一见我追着我就跑。”
    欧阳婉道:“确实,那蛇很是古怪。”她将燚思族觐见时的情形细细的和古月朗说了一遍,古月朗不由咂舌。
    过了一会儿,李氏父子来敲门,古月朗让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到欧阳婉将脸洗干净了,才让二人进来。
    李汉和李子佩进来后只见一个俏丽妩媚的少女立在眼前,雪肌玉肤,美若天仙。二人一惊,李子佩呆呆道:“姐姐,我,我家公子呢?”
    古月朗翘着二郎腿在旁边一坐道:“这就是你家公子好不好,我当日说你们爷俩眼睛有问题,你们还不服呢。”说完,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女。
    欧阳婉低下头,不好意思道:“李大哥,子佩,对不起瞒了你们这么久,我确实是女儿身。”
    ☆、第二十八章
    李氏父子还未从她这句话中反应过来,依旧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的的呆站着。
    古月朗轻咳了一声道:“那个,你们俩去结账,我护着她出去。”李汉毕竟是大人接受能力也强于李子佩。他行了一礼,抱着李子佩出去收拾东西结账去了。
    古月朗给欧阳婉披了一件大斗篷,带了一顶大斗笠,看不出男女。欧阳婉和古月朗出去时,李氏父子已经在外等候。掌柜的见她出来还道了个别,欧阳婉点点头,给了掌柜的一些小费,掌柜的乐颠颠的回去了。古月朗悄声道:“别说这当哑巴还是有些好处的,”欧阳婉轻笑点头。
    李汉套好马车垂手在外等候,欧阳婉上了马车,摘下斗笠和脱下斗篷,长出一口气。李子佩在旁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直直的望着欧阳婉。欧阳婉抚着他头发,笑问道:“怎么了,看什么呢?”
    李子佩小脸一红道:“公,小姐,你真好看,比我见过的小姐都好看”
    凡是女人都喜欢被人夸奖漂亮,欧阳婉也不能免俗,喜笑颜开的道:“子佩真是个嘴甜的。”
    李子佩慌张但认真道:“是真的,我没说谎,只是小姐你为什么要扮成男人,还要假装哑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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