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埋头苦吃的淼淼忍不住回了一句,“能骗这么大个人回来,也是我的本事。三妹妹不服气?昨儿是谁一直赖在东府不走,只为了多看燕公子几眼?”
    柳月池顿时满脸通红,冷哼一声后高傲地别过脸。
    柳碧池也是小脸一红,讷讷道:“燕公子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我也好想骗一个回来啊。”
    大姐柳春池狠狠瞪了柳碧池一眼,低声骂道:“你个缺心眼,胡说八道什么?”
    柳碧池吓得吐了吐舌,垂下脑袋不敢再说话。
    淼淼继续埋头苦吃,懒得理会三人,倒是丹阳公主耳尖,听到燕公子三个字,一把拉住淼淼的手,激动得两眼放光,“念儿,她们说的燕公子,就是……就是那位燕公子吗?那今晚咱们去皂河,燕公子也会去咯?”
    每年七夕之夜,长安的年轻人都喜欢结伴到皂河放灯许愿,祈求河灯把自己的心愿带给双星,保佑自己能和心上人白头偕老,就算没有心上人的,也祈求自己能有段美满姻缘。
    淼淼和李忆刚才就约好了晚上一起到河边放灯,心想到时丹阳把燕飞支开也好,省得他一直跟着自己碍事,于是告诉她燕飞也会去。丹阳一听,忙吩咐宫婢伺候她回去更衣打扮了。
    到了戌时,太后笑着朝众人道:“天也快黑了,咱们这些老家伙得识趣些,别碍着年轻人玩乐去,他们心里着急,等着找心上人呢,咱们就别在这儿讨人嫌了。”
    余天赐扯着豆沙喉大声道:“皇祖母,冤枉啊,孙儿的心上人可不就是您呐,您若不赶我走,我就赖在这儿了。您若想找心上人,孙儿这就陪您去皂河放个灯。”
    一众贵妃太妃们笑得花枝乱颤,太后笑着嗔道:“你个泼猴儿,一会我得找人押着你去皂河,祈求双星赐你一个媳妇。”
    余天赐嘻嘻一笑,“皇祖母一声令下,孙儿莫敢不从,我一会马上就去。”
    瑞安长公主笑着打了他一下,却瞥见他腰间已换上方才柳莺歌做的那条束腰,也不知他是何时偷偷拿了去的,心里不由一动,低声朝伺候的下人吩咐了几句。
    宴席散去,一众年轻女子出得宫来,纷纷朝皂河的方向结伴而去。
    柳家的马车紧跟着丹阳公主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让人意外的是,余天赐竟也一路策马跟了过来,嘴里嚷着自己今晚是护花使者,奉命保护丹阳表妹,但淼淼心里暗想,是护莺使者还差不多。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皂河两岸张灯结彩,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一边说笑一边缓步而行,而年轻女子手中,多伴拿着一盏河灯,不时有卖鲜花和时令水果的小童在人群里叫卖,远处还有人在放烟花,一派热闹喧嚣。
    丹阳终于见到了燕飞,一双杏目秋水盈盈,巴巴从怀中掏出今天绣的帕子,“燕公子,这是我今天绣的雄雉啄虫图,不知燕公子可喜欢?”
    那个不学无术的燕飞眉头一皱,“什么?熊也捉虫子?”
    丹阳昂着大脑袋看他,小脸微红,“就是野鸡吃虫子,我绣的是飞飞在吃虫子,燕公子觉得好看吗?”
    燕飞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还提了一首诗。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然后他十分不解风情地指着帕子上面彩色的一团问道:“虫子在这儿,野鸡在哪?”
    丹阳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十分沮丧。
    西府三个池子拿着早就准备的河灯,叽叽喳喳商量上哪放灯会好些。余天赐一个劲地撩柳莺歌说话,一会吹嘘自己放的风筝有多高,一会又说自己的臂力在整个北衙禁卫军里数一数二,掰手腕是常胜将军。柳莺歌时而羞涩一笑,时而又有些黯然地垂下眸子。
    淼淼有些头痛,她和李忆约了在梧桐桥那边碰头,但眼下身边跟着这一大堆人,如何才能撇开这些人,单独赴约呢?
    正想着,两个小童手里拿着些五颜六色的风车叫卖,一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淼淼趁着她们兴致勃勃挑选风车的当口悄悄溜了。
    才走了两步,便听一人在自己耳边道:“你不喜欢风车?”
    这声音清清冷冷的,把淼淼吓了一跳,侧身一看,一年轻男子身长玉立,穿一身淡蓝杭绸长袍,样式极简单,却难掩身上华贵之气,璀璨华灯下,一双眸子如星辰闪耀,正淡淡地看着自己。
    “晋、晋王殿下怎么也来了?”
    李昀剑眉微挑,“你怎么每次见了我,总是这样的调调?我就不能来?”
    “呃……”淼淼清了清嗓子,“我还以为今天殿下要当值。”
    李昀不置可否,左右瞧了瞧,“你方才是打算上哪去?”
    淼淼尽量自然地道:“这边人多,我原想往梧桐桥那边去的。”
    李昀点了点,“这边确实人多,那走吧。”
    吓?他要和自己一起去梧桐桥?
    淼淼额头冒出细汗,可李昀已率先往前走去,还回头略带不满地喊了她一声:“走啊。”
    “呃……哦……”
    淼淼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河边依然热闹,处处是年轻女子的软语娇声,已有不少人到河堤放了灯,一盏盏河灯在河面上随波轻荡,如繁星点缀天幕,随着放的灯越多,河面渐像银河,放眼望去,似与天相接。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岸边的人果然少了些。
    李昀忽然问道:“你之前说去五台山祈福,去的是哪个寺庙?”
    淼淼随口说去了佛光寺,不料李昀那双星眸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冷声道:“是么,可我的人回来说,在佛光寺找不到你。”
    淼淼心里一跳,又道:“佛光寺我只待了一天,接着又去了显通寺。”
    这下李昀的声音更冷,“可我听说,不但显通寺,塔院寺、殊像寺这些有名的寺庙里,也不见柳家二姑娘的身影。”
    淼淼的心无端一慌,“五台山那么大,寺庙数十家之多,我不太记得去了哪些了,再说,殿下派人去找我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我没去不成?”
    李昀沉着脸,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一双眸子深邃无底,“你这算是此地无银吗?我派人去找你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担心你安危,遣些人过去让你使唤罢了。”
    眼看梧桐桥快到了,淼淼心里着急,停下脚步朝他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不必劳烦殿下操心。”
    话一出口,淼淼便有些后悔,只因李昀此时看她的眸子里,已分明藏了怒意,“你即将是我的人,不必我操心,那该谁操心?”
    第94章 使坏
    气氛有一刻的僵硬。
    淼淼垂眸沉默不语, 李昀也是薄唇紧抿, 胸口微微起伏, 星眸如深潭紧紧绞着她的脸。
    淼淼受不了他这幽怨的注视, 仿佛她是个移情别恋的无情女人——虽然在他眼里她就是, 她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于是缓声道:“我还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看来殿下还是有些误会。”
    他垂眸看着她, “什么误会?”
    淼淼虽然低着头不看他, 但他身上那冷洌的气息依然让她有些不安, 两手藏在袖子里绞着手指头, “殿下你看, 我们每次见了面,说不到三五句话便总是闹不愉快, 显然咱们八字不合……”
    不想李昀马上打断她,“我已让礼品的人已算过了, 你我的八字乃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并无不妥。”
    淼淼怔了怔,只好又道:“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你我性格不合。你看, 我喜欢杂七杂八的东西, 可你都不喜欢,我性子跳脱不爱受束缚,想一出是一出,而你却是个极自律的人, 容不得别人打乱你的步子。还有,我脾气不好,时常任性不听人劝,一意孤行,总是要别人迁就自己,不巧的是,殿下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如果殿下娶了我……必定家无宁日,你我实在不是良配。”
    李昀默不作声地看了她片刻,就在淼淼以为他在酝酿着如何发作她时,他却忽然笑了,灿若繁星,“看来你很了解我啊。”
    淼淼:“……”
    他又接着道:“人又不是死物,经历多了,想法和性格自然会跟着改变。我也没你以为的那般顽固不化。你看,以前我觉得你又蠢又笨又讨厌,现在还不是……”他顿了顿,脸色有点不自然,视线从她脸上挪开,看向她身后,“觉得你挺好的。”
    淼淼一个头两个大,这真是没法说了,她根本不是以前那个痴恋晋王的柳千锦啊。
    梧桐桥就在不远处,越王也快到了,她心里焦虑不安,怎么才能撇掉这个粘人的小妖精呢?远远的,西府三个池子和公主手里拿着风车正往这边走。
    她心中一喜,指着晋王身后道:“咦,公主她们买了风车……”
    李昀却低头看着她,忽然道:“别动。”
    淼淼愣怔间,李昀已从一卖花的小童手中取过一朵芍药,轻轻往她鬓上插去。靠得这么近,他身上的龙涎香清晰可闻,唇边荡起浅笑,摄人心魂。
    淼淼也禁不住心神为之一荡,然而就在此时,却听他在耳边冷冷地道:“我可以为你改变,但你若胆敢三心两意……我打断他的腿。”
    淼淼:“……”
    “大表兄!”余天赐扯起大嗓门远远朝两人吼了一声,“难得你今晚也有如此闲情逸致到皂河看灯啊……哟,我说呢,原来是和柳大侠一起啊,怪不得。”他嘻嘻笑着和众人一起走了过来。
    淼淼仍惊魂未定,这小子怎么前一刻还笑得满面春风,一下刻就毫无征兆地放狠话了?为什么说她三心两意?还打断他的腿……说的谁的腿?
    忽听余天赐又大声道:“咦,方才我好像看到二表兄了,怎么眨眼不见了?”
    淼淼心里咚的一声,忙回过身去,只见梧桐桥边欢声笑语,人影幢幢,一角绯衣倏尔一闪,转眼没入人群之中。
    他方才一定是故意的!
    淼淼总算明白了为何晋王方才忽然往她鬓边插花,也明白了他要打断谁的腿了。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坏小子实在阴险!故意使坏让越王误会。
    她愤恨地看向李昀,而李昀也阴恻恻地看着她,脸上还带着一丝阴谋得逞后的小得意。
    “大哥哥,你看看我这风车,是不是很漂亮?”丹阳公主把手中的七彩风车举到李昀面前,那风车随风转个不停,“我选的这个风车是今晚整个皂河最漂亮的。”
    西府三个池子和柳莺歌都上前和李昀见了礼。
    李昀收起脸上的不快,嘴角勾起浅笑和众人打了招呼,又朝丹阳道:“俗气,不如柳大姑娘那个好看。不过……女孩子家玩这些,总比成日抱着只野鸡到处跑的好。”
    “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好话。”丹阳不满地嘟起嘴,选这风车时,她明明问过燕公子,燕公子也说好看她才挑这个的。她委屈地朝燕飞看去,燕飞忙抬头假装看天。
    李昀觉得燕飞有点面生,狐疑地问道:“这位是……”
    燕飞上前揖了一礼,“在下燕飞,闲人一个,在永宁侯府混口饭吃,见过晋王殿下。”
    李昀见他长相俊美,虽有点雌雄莫辨,但举手投足之间落落大方,气宇不凡,断不是他所说的混饭吃的闲人,也朝他还了一礼。
    一旁的柳月池生怕晋王不清楚他的来历,抢着道:“燕公子是二姐姐从五台山带回来的。”
    李昀微微一怔。柳春池睨了柳月池一眼,笑着道:“殿下别听她胡说,燕公子是侯爷新收的门生,专门负责保护二妹妹的。”
    柳春池方才远远就见到晋王亲昵地插花在淼淼鬓上,原本满肚子委屈的,但听他称赞自己的风车好看,顿时忘了刚才的不快。尤其晋王平时一向冷性子,今晚难得见他一笑,一时不由看痴了,“殿下一会也和我们一起放河灯吗?”
    李昀却道:“这是你们女子才爱做的事,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柳春池微感失望,余天赐却大声道:“大表兄也太不解风情了,女子放河灯不就是为了求段好姻缘吗?还有什么比和自己心上人一起放河灯更让她们高兴难忘的?”他说着又兴高采烈地朝柳莺歌道:“莺歌,我们去梧桐桥那边放河灯吧,那边人少些。”
    柳莺歌先是一怔,随即满脸通红,垂着脑袋摇头,“我、我今晚不放河灯。”
    余天赐奇道:“为什么啊?每个女子都爱在七夕放河灯祈愿的啊。”
    柳莺歌只说自己没准备,余天赐大咧咧一笑,“那有何难,你喜欢哪种灯,我马上命人送过来就是,要多少有多少。”
    柳莺哥却只是摇头说不必。
    李昀细嚼余天赐的话,似乎有点道理,朝淼淼看去,“你要去吗?”
    好好的七夕约会被他搅黄了,淼淼正一肚子气,哪里还想去放河灯,气咻咻地道:“不去不去,我这人最粗鄙了,女孩子家喜欢的玩意我都不喜欢。莺歌,咱们回家去。”
    她牵着柳莺歌,又朝余天赐道:“余校尉,咱们莺歌不是不喜欢放河灯,她只是不想和你一起放河灯罢了,你就别强人所难了。”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看了李昀一眼。
    但李昀似乎并没有生气,只笑着看她,眸子里意味不明,“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淼淼**地回了句不必,拉着柳莺歌就走。燕飞忙朝众人拱手告辞,不顾丹阳公主泫然欲泣的可怜样,紧随其后。
    余天赐看着柳莺歌的背影,失落地挠了挠头,“唉,没想到啊大表兄,你我如此人才,居然也有被女子拒绝的时候,天嫉英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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