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姨娘走了,董兵兵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二楼蒋姨娘的房间里,台灯的光芒朦胧昏暗。
    董老爷已经洗漱过,穿着睡衣正独自躺在床侧。他手里拿着书本,好像是在看,但眼神却是发直的,心思不知飘向了哪。他歇在这里已经好几晚了,可内心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像一桌子满汉全席摆在一个乞丐面前,那个乞丐却不知如何下手,甚至不敢相信是给自己的。
    “咔擦”把手被拧开的声音,门打开了。蒋姨娘逆着光走进来,面容模糊不甚清晰,身姿却曼妙聘婷,一如初见。董老爷不自觉地开始紧张起来。
    蒋姨娘关上门,一副才发现董老爷看她的样子,歪了歪头,笑着说:“老爷怎么还没睡啊?”她边说着边去衣柜拿换洗衣服,似乎并不期待董老爷回答她。
    “我……咳咳……”董老爷清了清嗓子,“我在等你。”
    第3章 空间
    董兵兵趴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小木盒,纠结了半晌,决定整理整理自己的家当。
    她一骨碌爬起来,伸手在床上那么一挥,只听“哗啦啦啦”,东西砸了满床。
    董兵兵有一个从前世带来的空间,里头装着她在前世时积攒的所有家当。
    空间的来源已经不可考,反正自懂事之日起,它就已经如影随形地跟着她,董兵兵也将它当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两者不可分离。
    空间里东西不多,董兵兵一边整理收拾,一边慢慢将归纳好的收进空间里。
    大件不过就是一些冒险用具,背包、帐篷、防潮垫、炉子、炭块、驱虫剂、药品等等,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墨镜、护膝等护具,都是一些冒险必需品。出事的时候,正好是她放假,因为想去野外探险几天,就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由于在国内并没有亲人,所以仍是学生的她一般会选择出去旅游野营来度过假期,算是一种习惯爱好。之前她也是这样做的,仗着有空间,无往而不利,可那次她就栽了跟头,她甚至还没到达指定的驻扎地点,就脚下一滑掉进洞中来到了这里。
    董兵兵摇摇头,努力不去回想那个可怕的瞬间,她继续清点剩下的东西。剩下的可就杂了,小到纽扣针线,大到各色衣物鞋帽,许多糖果零食,甚至还有很多新的未拆封的彩妆用品。
    因为有空间这个大作弊器存在,再加上学校公费留学,这么好的条件不做代购就太可惜了。所以她每次出国都会带很多当地的“特产”,其中,体积小、质量轻、国内外间差价大的化妆品自然是用来暴富的最佳对象。
    董兵兵随手抓起一把面前的杨树林唇膏,认真思考把它们再卖出去的可能性。或许换个包装?总不能烂在手里吧。算了,还是出了国再说吧。
    大部分东西都收好之后,面前只剩下一个三十公分高的多宝箱,董兵兵称它是自己的宝贝嫁妆箱。前世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一直致力于为自己攒嫁妆。
    一打开箱门,满眼都是金灿灿、绿油油、亮晶晶的贵重首饰,映着底下的红色绒布,绚烂夺目,仿佛呼吸都能被夺走。它们被细心地区隔开,周身光亮,可见平日里被主人保养得很好。
    董兵兵所有的积蓄大半都花在这上面了,剩下的都放在银行吃利息。当然,董兵兵也知道,银行里的那些钱拿回来的可能性不太大了,真是想到就心痛。
    不同于其她同样热爱珠宝的女性,她对珠宝首饰这些东西已然到了狂热的地步,碰到想要的就一定得想办法拿到手,不管花多少钱。她还很挑剔,不够精致的不要,不合眼缘的不要,所以能被她看上的都是一些珍藏价值很高的珍品。
    倒是有一个例子能和她相似,女会计钻公司漏洞转移资金百万买上千根口红,她俩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董兵兵用的是她自己的钱。
    每个都拿在手里看了看,摸了摸,擦了擦,再细心地一个个放回原位,生怕磕了碰了,这些都是她的命根子啊。
    董兵兵心满意足地将她的大宝贝收进空间,同蒋姨娘给的小木盒放在一起,心里美滋滋的。
    她欢快地滚进大床,闭上了眼睛,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好眠一整晚的董兵兵第二天被仆人叫醒时,破天荒没有不高兴。往日里,因着要去学堂,总是得很早起来,董兵兵不乐意,却又不得不起,所以有的时候她的脸能臭上一整个早晨。
    深秋了,肃杀得很。
    窗外,枯败褶皱的苦楝叶随狂风飘散,辗转几圈,又尖叫着落下。
    穿着睡衣的董兵兵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温暖的室内是感受不到室外的寒冷的。
    不知怎的,她心里有点慌,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她给自己解释,是因为要去国外了,心里头太高兴、太在乎,所以产生了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毕竟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现象,例如每次考试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做出来的答案是错的,而且每做一题就要怀疑自己一次,弄得压力很大,但最后出成绩时不也证明自己全做对了么。
    感觉是假的,她这样说服自己。
    “三小姐,今儿起风了,蒋姨娘让我伺候您多穿些衣服。”说话的是昨晚那个来叫蒋姨娘回去的丫鬟翡翠,她年纪不大,做事倒挺利索。
    “不用,你把我那套新做的水手服从箱子里拿出来就行。”昨天日头还比较足,没想到今日竟然降温了,所以给今天出行准备的衣服单薄了一些,得换掉。没有天气预报好麻烦啊,董兵兵心想。
    “那奴婢先帮三小姐把箱子拎下去吧?”
    董兵兵点头。
    其实原先董兵兵身边也有一个丫鬟专门服侍她的,可她实在不习惯有人贴身伺候,还自称奴婢,简直卑微的不像话。
    毕竟她是从21世纪而来,那里讲究的是和谐社会人人平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碰到这里一切有关封建主义的现象,她都感觉怪怪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会时不时应用一下空间,万一被发现就糟了。
    当董兵兵穿戴好,洗漱完,下了楼才发现大家都已经坐在餐桌上了。
    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姨娘们分出去吃,所有人都聚在大桌子上,吃这最后一顿团圆饭。
    “三小姐,到这来。”蒋姨娘笑着向她招手。
    董老爷和董夫人一左一右坐在主位,蒋姨娘坐在董老爷左侧,接下来是乔姨娘,两个姨娘间空了一个座位,显然是留给她的。
    董兵兵依次向大家问好,方才入座。这个规矩是董老爷定下来的,怪怪的规矩。
    董夫人冷哼:“让大家都等你一个,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未尝没有隐射的意思,因为倒数第二个来的是蒋姨娘,她坐在了董老爷特意为她们母女俩留出的位子上。
    董兵兵没出声,那么多年的贸易生涯里,别人给的委屈可不是白受的。她只是觉得今天这董夫人气性怎么这么大呢,都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就算装也要装的和和美美啊。董兵兵摇了摇头,想不通。
    “好了,吃饭吧。”董老爷发话了,身为一家之主,他还是很有威信的。董夫人习惯了听从丈夫的话,没有再开口。
    大家纷纷动起了筷子。
    想不通就不想,今天的早餐难得是中式的,有董兵兵爱吃的虾饺,她最爱吃虾饺了,一连夹了好几个,筷子功使得溜溜的。
    前些日子,为了给他们这些要出国的孩子养成习惯,家里几乎每餐都是西式饭点,董兵兵吃得简直都快要吐了,她前世吃的西餐已经够多了,如今只想好好的领悟一下民国中华美食的博大精深。
    商贾之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些规矩,饭桌上,董夫人在和她的儿女们讲话,乔姨娘也和坐在他身侧的儿子窃窃私语,仿佛交代着什么,而蒋姨娘……
    “海鲜不易克化,三小姐,不该再吃了。”蒋姨娘伸出手阻挡住董兵兵第六次伸向虾饺的筷子。
    见被阻止,董兵兵显得很是失落。
    一双俏似蒋姨娘的杏眼不自觉地微微睁大,眼角低垂,眸中水光盈盈。她嘴角微抿,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却依旧不死心地盯着装满虾饺的蒸笼,她还没吃够呢。
    “哎,孩子想吃你就让她吃嘛,出了国指不定还能不能吃到……来,爹给你夹。”董老爷左手搭在蒋姨娘背后的椅靠上,右手夹了虾饺,探身往董兵兵碗里放。他姿势暧昧,背后看起来像是把蒋姨娘抱在怀里一样。董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她瞧着眼前的这一幕,神色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董兵兵有点受宠若惊,董老爷很少做出这种慈爱的举动,尤其对她。但很快她还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只当董老爷是爱屋及乌。
    吃完饭,大家就散了,他们得去盯着仆人搬运东西,还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忘带什么,生怕有什么重要的物件落下了。
    董兵兵跟着蒋姨娘想说会儿话,她从吃饭前就发现她姨娘好像不太舒服,眼下一片青色,吃的也少,神色恹恹,像是没睡好。
    蒋姨娘扶着丫头的手慢悠悠往客厅走,董兵兵跟了几步,却被董老爷叫住。
    董兵兵跟着董老爷来到书房,只见董老爷在书桌抽屉里摸索出了什么东西,董老爷招手让董兵兵凑近看,原来是一块瑞士表和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是要…开小灶吗?
    董老爷将手表戴在董兵兵手上,表带明显缩短过,但还是有些松垮,可称着底下白皙的腕部肌肤,显得格外好看。
    越是小巧精细的东西就越贵,尤其还是国外货,这块表只怕不下几百块大洋,家里也就董老爷和长子董正骏有戴。
    董老爷又拿起信封放在董兵兵手上,示意她收好。
    信封里很明显应该是纸币现金之类的,董兵兵悄悄捏了一下,硬硬的一叠,感觉大概有几十张的样子。
    早在说定要出国的时候,董老爷就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一些外币,不多,足够生活而已,家里每个月还会定时再打点。
    发财啦,董兵兵笑得眉眼弯弯,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她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爹,是给我的吗?”
    董老爷点头应是,又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是不让多言了。
    董兵兵会意,连忙点头。
    董老爷笑着摸了摸董兵兵的头,这孩子很聪明,就像她娘一样。
    第4章 火车站
    门外面,风渐渐小了。
    董老爷雇的四辆黄包车和两辆马车此时已经停在了门前的大道上,车夫们衣着粗旧,殷勤地帮仆从们搬运行李。
    “哎哎,小心,小心!这幅画可是高价买来的洋画,别给我磕着了……还有那边,你们在干什么,什么时候了,快点快点!”董夫人一刻不停地指挥着,嘴里各种嫌弃,心里却很得意,她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次众人走后,这个宅子就会被封掉,很长的时间里,都不会有人来。
    大件的家具不好搬,但贵重的小件诸如油画、摆件等还是要带回老家去的,董夫人不舍得将这些东西留在这里,一是怕积灰,二来也怕万一武汉出事沦陷后,就再也拿不回来。
    董兵兵的行李早已全部搬上了马车,她无所事事,又不敢呆在房子里,生怕被蒋姨娘逮到戴围巾,索性站在外头吹风。
    有一种冷叫你娘怕你冷。
    董兵兵的水手服虽然厚,但从勃子到锁骨都是露出来的,再加上她把长发都盘起来塞进帽子里,看起来就更空了,显得格外风凉。
    蒋姨娘怕她吹风着凉,死活要给她戴围巾。董兵兵打娘胎生下来就有些不足,要不然前身也不会落了回水就一去不复返,精精心心养到十六岁,照理说该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可她虽然样貌好看,肌肤白净,身量却不见长,娇娇小小的,发育也不太好,身子又弱。蒋姨娘有些发愁,这出了国,若是饿了、病了,又没人照顾可怎么办?
    董兵兵是最怕穿戴高领、围巾、围脖这类毛茸茸的东西的。她前世呆在孤儿院的时候被那里的孩子捉弄过,他们弄来各色各样的毛虫往她脖子里放,她被按压在地上无力挣扎,只能绝望地感受那些恶心黏腻的虫子,在她脖颈里爬来爬去,简直就是一生的噩梦。
    况且她也并不觉得冷,自打她来这后,身体就好了很多,三年里也没生过什么大病,她觉得自己健康极了。可惜蒋姨娘并不这样想,她对自己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以前,未曾改观。
    身后的车板上,重量在逐渐增加,马儿不安地踏了踏蹄子,发出几声哞叫,但很快就被主人安抚住。
    马车夫对旁边的董兵兵讨好地笑了笑,又转身帮忙去了。
    马很乖顺,眼睛硕大清澈,能清晰地倒映出董兵兵小巧精致的脸庞。她前世的时候在马场骑过马,那时骑马是一项非常流行的运动,不过今天倒是她第一次看到拉货的马。
    董兵兵伸手摸了摸马的脸,真是好长一张脸啊。
    她十分怀疑这句心里话被马听见了,因为下一刻它就超她打了一个超级大的响鼻。
    不过万幸的是都被她的手挡下来了,没遭受太大损失。
    董兵兵也没生气,只是尴尬地退向一边,生怕再次遭受洗礼。
    她忍受着左手湿漉漉的感觉和古怪的气味,右手在身上各个口袋掏摸,好半天终于扯出一方手帕。
    呼~得救了。董兵兵仔细地擦着自己的左手,恨不得把那些口水鼻涕等奇怪液体擦得一干二净。
    等擦得差不多的时候,帕子已经变成皱巴巴的一团了,可她的手还很臭。
    往哪扔呢?董兵兵看着空旷的街道,她对这个道路上没有垃圾桶的世界已经绝望了。可她又不敢进屋子里扔,怕被发现逮到。
    算了,挖个坑埋了吧。她的手帕是蚕丝的,蛋白质在土里分解很快,也不算是污染环境。
    董兵兵走向旁边的花圃,随手捡起一块石块开始挖坑。坑不大,她将拧成一团的帕子塞进去,埋上土,又将那块石头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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