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后撤了一步,回过神来拍了拍胸口蹙眉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说完也等他回答,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在他眼神深邃地注视下十分自然道,“感觉不怎么烧了,但不保证会不会反复,药我给你放到桌上了,你按时吃,冰箱里有给你买的东西,你自己看看想吃什么就煮,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其实本来想做一餐饭再走的,但他一醒过来,她做这些事就不那么自在了,老觉得浑身不得劲,心跳速度加快,所以还是走吧。
    他既然醒了,能起来了,问题也就不大了。
    不过显然,想走并没那么简单,她刚刚越过他身边,打算穿上外套离开,就被人拉住了胳膊。他力道并不大,生病的人也没多大力气,但就那么轻轻握着,感知到对方的体温,也足够她停下脚步了。
    她先是低头看了看对方握着她胳膊的手,随后才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怎么了?你还有事吗?”
    夏经灼病着,脸色依然不太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英俊,要说他是江嘉年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这一点无可厚非。脸色苍白的他,就好像皑皑的白雪一样,远远看着冷冰冰的,在他身边浅浅呼吸都可以感觉到彻骨的寒凉。可当你碰到他,或是他碰到了你,你又猛然感觉到一阵,她直觉得被他握着的手臂仿佛都要烧着了。
    江嘉年不自在地扯了扯手臂,很轻易地就扯了回来,她歪歪脑袋,离他近了总会产生耳根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她耳后呼吸一样,别提多煎熬了。
    “你要没事我就走了。”他一直不说话,她只能继续说话,并且真的抬脚要走。
    可是她再一次被他拉着了,这次他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怪异的气息:“我不会用这些。”
    江嘉年愣了愣,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瞧见了自己买回来的厨具。
    懂了。
    君子远庖厨,夏机长对做饭这件事一窍不通。
    这是个完美的理由。
    她走不掉了。
    江嘉年二话不说回过头找来自己买的围裙系好,头也不回道:“那可以请你先回去躺着休息,不要来这里添乱好吗?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夏经灼静静地站在那,浑身乏力,疲惫不堪,可他就是想站在这哪儿也不去,虽然这并不被她允许。
    算了,还是离开吧,免得她又要走。
    这样想着,他慢慢收回视线转身离去,江嘉年听着响动回眸去看,刚好看到他转头过去最后那个表情。
    怎么说呢。
    他其实没什么表情。
    安安静静的,清清透透的。
    可是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有许多故事。
    不过就算有什么故事,倾听者绝对不会是自己。
    摇了摇头,江嘉年洗了洗手,打开冰箱,开始做饭。
    做完这一餐,就当是跟他正式告别吧,山高水长的,这辈子总会有遇见那么几个给你特别感觉的过客,但特别归特别,也不会有什么未来。
    这么一想,做起饭来都有点仪式感。
    告别餐。
    一会要怎么和他说呢?
    就说今次说再见,就再也不要见了吧。
    这样就好。
    第二十章
    江嘉年的厨艺很好。
    从厨房飘出来的香气中就能感受到了。
    夏经灼的宿舍从来没这么充满生活气息过,回来之后他甚至都不怎么开灯,这里的一切多年来他早已熟悉,闭着眼都可以走过,灯光已经成了并不重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在卧室的门缝望出去,瞧见外面的暖光,竟会产生一种——万家灯火,有我一盏的归属感。
    说不上来的感觉。
    病症带来的不适似乎都减少了,听力也渐渐恢复如常,她在外面的一切动静他都能听清楚,好像就在身边一样。
    须臾,房门被人敲响,屋里关着灯,拉着窗帘,一片黑色,外面亮着,望向黑色的屋内时,能看清的人正看着这边。
    江嘉年是来叫他去吃饭的,但一打开门就对上他这样的视线,她忽然开始紧张。
    她还系着围裙,头发也没整理,妆容带了一天估计早就晕了,形象好不好?看起来会不会很差劲?
    这一系列的问题闯进她的脑袋,最后归结成一条——她到底在紧张害怕些什么,反正都是明天就再也见不到的人,哪怕狼狈也只是狼狈这一刻。
    这样说服了自己,江嘉年开口说:“可以自己起来吗?起来吃点东西再休息吧。”
    他当然可以自己起来,也并不拒绝吃她做的饭,但夏经灼其实是个很讨厌别人动自己东西的人,要是换做今天来的是殷曼,把他的家搞成这个样子,说不定他不但不会觉得感谢,反而会大发雷霆。
    他不需要那样的关心,不需要他不在意的关系,他不想欠别人的,因为不想偿还。
    他可以接受江嘉年的关心,可以接受她的帮忙甚至照顾,这也就代表着,他愿意欠她的,愿意偿还她,从此和她牵去。
    可惜,江嘉年并没意识到这些,在他步伐很轻地来到餐厅,坐下来和她面对面的时候,她就好似很温柔地对他笑着说:“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发生的事情倒是不少,这阵子真是打搅了。吃完这顿饭,以后咱们就不要联系了吧,总归不是很熟悉的人,联系太多不怎么好,你说呢?”
    连朋友都不是的人,有这样过多的联系的确不好,甚至称不上合理。
    这阵子以来的纠葛,无非是因为那天晚上醉酒后的糊涂,今天的照顾,再加上那些周到的用品,应该能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带着这样试探的眼神,江嘉年注视着夏经灼,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希望能从中看出他的心思。夏经灼本来想喝口粥,可听见江嘉年的话,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明明摆了一桌子美食,却好像都是毒药一样,他一点都不想吃了,仿佛他吃了,就是赞同了她的话,就是认输了。
    江嘉年好像对此毫无所觉,继续说:“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那时间不早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站起来,摘掉围裙,朝他笑了一下,离开餐厅,拿好自己的东西,就这么走了。
    坐在餐厅里,夏经灼背对着后面,他能听见她的动静,听见开关门的声音,明知道她要走了,心里面有个声音在不断说着不想让她走,可他却根本伸不出手去挽留。
    又过了一会,沉默的这一段时间大概足够她到达楼下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开车离开,夏经灼看着眼前的饭菜,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不吃,真的太可惜。
    或许是觉得可惜吧,又或许只是饿了,夏经灼再次拿起了筷子,很冷静地吃饭,他吃得很细很慢,屋子里安安静静,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惯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有过别人在这里陪伴过,难免会觉得萧索寂落。
    他最终还是吃了这顿饭。
    到最后,他似乎还是赞同了他的说法,认了输。
    因为时间太晚了,江嘉年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家,没有再去公司。
    她把车停到泊车位上,拎着背包正要走进楼道,眼前就忽然一亮,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抬手遮了一下光,心说是谁这么没素质,在小区里开车还要开远光灯?等那边灯光渐渐消失的时候,她就顺着看了过去,倒不是车子走了,而是车上的人下来了,将灯熄了。
    江嘉年看着那辆车子前的男人,他正朝她这边走过来,也不知在这等了她多久。
    “你可算回来了。”男人松了口气,笑容有些释然,从他的表情和言语里不难看出,他的确在这里等了很久。
    “林董。”没错,在她家楼下出现的人正是林寒屿,不太确定他来这里的目的,江嘉年迟疑几秒才说,“您找我有事?是不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吗?我马上回去。”话音刚落,她便转身要走,林寒屿无奈地拉住了她的手,她微冷的手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温度,不由浑身一激灵。
    林寒屿放缓声说:“我吓到你了吗?公司没事,你不用回去,我就是在这等你。”他慢慢收回手,似乎依依不舍,跟着笑道,“这不是你当时走得太急,我担心你有什么事,所以来看看你吗。”
    江嘉年将手背到身后,不苟言笑道:“那您可以直接打我电话问一下,不用亲自过来的,这太麻烦了,我会过意不去。”
    林寒屿的笑容有些疲惫,半晌才说:“嘉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每天朝夕相处,除了是上下级,也算是好朋友了吧?你真的有必要跟我这么见外吗?”
    看他一脸倦容,江嘉年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强调和他拉开距离了,物极必反了?可是转念想想其实也没有,都是最基本的保持距离,毕竟他以前是单身,现在不是了,男女有别,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处。
    缄默了片刻,江嘉年只能简单笑笑跟他道别,说了句“谢谢关心”就转身上楼。林寒屿在这里等了她一下午,总算是等到她回来了,可她连一句“要不要上去喝口水”都不问,就丢下他走了,相比较她以前对他的态度,他总算是有点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或许过去只是他迷了眼,她原本就对他挺好了,是他自己不知足的想要更多,然后就产生一种,她对他是好,却只是下级对上级的关怀,接着自暴自弃,做了错误的选择。
    其实也怪江嘉年太内敛,表达感情很含蓄,有许欢颜那样热情奔放的区别例子在,林寒屿会误会她对自己并没感觉也不意外。
    回到楼上,江嘉年却没心思想这些复杂的纠葛,她在夏经灼那没吃什么,原本还觉得肚子饿,这会儿却不但不饿了,反而有些想吐。
    绕到厨房,发现桌子上摆着早上走的时候没来得及洗的碗,还有点剩菜在那,发出一阵阵味道,令她作呕。
    离近了,想吐的感觉变加重了,明明剩菜虽然是要丢掉的,却也不至于恶心到让人想吐的程度,怎么身体反应这么剧烈?
    奇怪了一下,江嘉年把剩菜倒了,打开窗户呼吸了一下,感觉胃部舒服了一些,暗自觉得是最近吃饭时间太不稳定,所以娇贵的胃又闹情绪了。
    她赶紧去煮了粥吃,刚坐下喝了几口,家里又打来了电话。
    看着手机上“母亲”两个字,江嘉年迟疑许久才接了起来,故作轻松道:“妈,你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江母在那边直接道:“我不给你打你就不给我打是吧,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看你就是怕我催你结婚才不敢跟我联系吧?”
    江嘉年被说中心事也没言语,只是笑了笑,这一笑可把江母气坏了:“你不是跟我说你有男朋友了吗?人呢?不是说带过来给我看的吗?带到哪儿去了?我就知道你又是骗我的。”
    江嘉年无言以对,其实她并没骗母亲,只是对方突然有了变化,她有什么办法?
    她好言相劝道:“妈,我没骗你,只是有点意外,我跟他,你别担心我,我自己心里有数。”
    女人过了二十五,似乎都会有被催婚的烦恼,她们安抚父母的说词也总是那一套,江母早就听烂了,一串串熟悉的催促和哀怨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江嘉年是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等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想起母亲在那边说的什么“你嫁不出去以后老了怎么办”、“父母不能陪你一辈子”之类的话,除了焦头烂额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难言的危机感。
    没有爱人,老了以后要怎么办?其实很好办,只要有钱就够了,养老院固然不能完全照着你的意思来照顾你,可孩子未必就能。父母不能陪她一辈子,这句话倒是真的,后事有人安排,可后半生的感情要寄放在哪里?
    其实她不是不想结婚,而是现实摆在那,那个合适的人已经。
    一个好的男人出现,可以解除你的一切危机,让你感觉到世界的美好,可是她的这个男人,好像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低头看看碗里的粥,也就喝了一口,现在吃不下,又不想浪费粮食,江嘉年只得端起碗又放回了厨房,留着明早吃好了。
    同一时间,在夏经灼家里,他也做了同一个动作。
    将没有吃完的食物放好,用了他所能想到的最完全的保证食物不坏的方法,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在食物都忍不住发出sos求救的时候,才收回视线离开了厨房。
    夏经灼对气味很。
    江嘉年来过一趟,留下了很多东西,忙活了一下午。
    这个屋子现在对他来说,真是到处都充满了她的气味。
    包括她坐过的床边。
    躺到,手臂无意识地落在她坐过的位置,夏经灼侧目望过去,心想,他该吃药了。
    不仅仅是感冒药。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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