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房里,女尸原本残破的部分已经被仵作粗糙的缝合起来,原本的满身血污也被简单的清理了一遍。
    身上的破烂衣裳早不见了踪迹,换上了一身寻常干净的寿衣。
    不得不说,相对于破案的马虎敷衍,陈知县对女尸的身后事处理的还算尽心。
    不说多么体面,最起码的尊严还是保住了的。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无人认领来路不明的尸体,最多不过是用麻布裹一裹扔进乱葬岗里任其曝尸荒野腐烂发臭,哪里还会如此上心。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特殊对待这具女尸,或许是出于敷衍结案的愧疚,又或者出于补偿吧。
    “差不多就放进去吧,别捯饬了。”陈知县用帕子捂着自己的口鼻,撇了一眼正在给尸体做最后处理的仵作。
    仵作麻利地给她系好最后的扣子,抬头应了一声。
    “你,你,过去帮忙抬一下。”陈知县指了指两个小吏,又指了指女尸。
    两个被点名的小吏不情不愿苦大仇深地看了女尸一眼,没有挪动。
    他们都是正常的人,虽然当差,但是并不常见尸体,对这样一具曾经给他们留下了极深刻印象的女尸,实在是有些下不去手。
    “去啊!都站着干什么?!”陈知县用脚踢了两个不动弹的小吏一脚。
    两个小吏对视一眼,生无可恋地挪了过去,站在停尸塌边。
    “你头我脚。”
    “还是你头我脚吧。”
    俩小吏互相谦让,都不想伸手去搬她的上半身,毕竟看不见脸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
    “走走走…”仵作看不过眼了,自己把她打扮得这么漂亮,这俩人怎么还这副要死要活的窝囊模样!
    仵作一把推开他们,自己走到女尸边上,双手张开兜住了她的双肩。
    “愣着干什么!帮忙抬啊!”
    “哦哦。”俩小吏连连点头,一人抬住她的腰,一人拽住她的双腿,将女尸稳稳地放进了一旁简易的木棺材里。
    “慢着!”就在棺材盖上,即将要钉上镇棺钉的时候,程文远带着那山匪头子走了进来。
    陈知县回头,看见程文远带着两个兵士,架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男人走进来,不由得有些好奇。
    “程统领,这是…?”
    “女尸的丈夫。”程文远走了过去,一抬手将棺材盖给推开了,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地上的灰尘四起。
    “程统领,你这是干什么?”
    “她丈夫来了,总归要见上一面的。”程文远面无表情地回道,并没有看那惊愕的陈知县一眼。
    “看看吧。”
    山匪头子从进门看见那口简薄的棺材后便顿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棺材,身体微微发抖。
    得了程文远的吩咐,两个架着男人的兵士架着他走了过去。
    男人伸出抖动的手,扒在棺材上,看着里面的女尸,嘴唇不可遏制地翕动着,眼中泛起了盈盈的水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个看似野蛮粗犷的山匪亦存着世间许多体面人所没有的真心。
    “既然他是她丈夫,那这身后之事我们衙门也就不多管闲事了。”陈知县乐得有人来收拾烂摊子,一看亲属来了,立马便撂挑子准备走人了。
    “知县大人,草民有话要说…”男人哽咽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抹了一把脸,想要转过身来。
    站在他旁边的两个兵士见状就势又架住了他,帮着他转了过来。
    “你还有何话要同本官呢说?”陈知县端着架子微扬了扬头,睥睨着男人。
    男人艰难地往前迈了一步,知晓他意图地兵士很配合得架着他走到陈知县面前。
    “说吧!”
    男人动了一下,左右两个兵士没有多想,就顺势松了松手,任由其自己站着。
    却不想一直虚弱得连路都走不了的男人突然之间像一头猛兽似的扑向了陈知县。
    原本连抬一下都困难的双手用尽全力掐在了陈知县的脖子上。
    手上青筋暴起,微黑的手指因为用力开始泛红。
    他的面容狰狞可怖,双目圆瞪,面部肌肉因为用力而抽搐扭曲。
    他咬着牙只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如野兽般低鸣的声音,没有吐出一个字,只用尽全力地掐着。
    其余任何的动作和声音对他而言都是多余的。
    那陈知县被男人骑压在身下,脖子被紧紧的掐着,脑子里除了惊吓与讶异外再无其他的想法。
    这个看起来快死的男人怎么还会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不明白。
    这个男人对他的怨念为何如此深重?他依旧不明白。
    直到呼吸开始变得艰难,大脑开始缺氧,脖子上的疼痛惊醒了他。
    他挣扎着想要将男人推开,但是文弱不堪鸡都杀不了的他如何是这个壮硕的男人的对手?
    他胡乱地挥动起双手,已然被惊呆了的小吏们这才反应过来,围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两个兵士也想要去拉扯,却被程文远的一记眼神给横了回去。
    若说他们对这陈知县有啥好感的话那定是假的。
    虽然他们对女尸的案情并不关心,杀戮过多的人对于死亡已经有些麻木了。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再去纠结她的死因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陈知县就可以草草结案,稀里糊涂的糊弄。
    在其位谋其职,对于他们而言追究女尸案是没有意义的,但那是因为这与他们无关。
    可是陈知县不同,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可是他却罔顾职责,肆意妄为。
    这样的人就应该得到该有的教训。
    现在有程文远的暗中示意,他们当然是乐得看热闹的。
    看热闹的人从来不会嫌事儿大,只会嫌事儿结束得太早。
    这不,人家陈知县可是高高在上的知县大人,怎么可能被一介凡人给掐死呢?
    轻轻挥了挥手便会有一众小吏忙着去救驾邀功的。
    这热闹还没开始,可不能就这么被灭了。
    两个兵士对视一眼,嘴角勾了勾,一个闪身挡在了围过去的小吏前边儿,做出一副去拉架的架势,实则是在添乱。
    热闹嘛,自然是越乱越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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