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脱下身上的衣服,赤身走进洗手间,刚才干架弄得一身汗,她得再洗洗。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
    “铃,为什么?”
    凌三眼光如炬,迅速向四周扫去。
    白晃晃的灯光下,是海蓝色的墙壁与地砖,洗漱台、马捅、浴缸,不到八平米的洗手间,除了她,再无半个人影。
    那个声音,凌三走到洗漱台望着镜中的脸,垂眸沉思:
    难道灵魂伴侣真有这么强的作用,能让两个相隔万里的人心存感应?
    她之所以未向凌坦白此事和体内突然多出来的念力,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自保。
    头皮下的定位芯片是自她外出执行第一个任务时,就被植入进去的,这次行川之行,凌一为她作了催眠,她不知道自己取出芯片的行为倒底是自己的自主行为,还是凌一故意为之,若是凌一做的手脚,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而凌,又是否知道?
    她和凌一的关系,可远没有他与凌那样密切。
    总之,她现在、似乎、真的脱离了凌对她的掌控?
    不,也许是她想偏了?
    就算凌到现在还不知道,凌空作为杀手数据的管理者,迟早会将她没有芯片的事向凌汇报,到那时,是不是意味着头皮又会被划上一刀?
    很显然,这件事与凌,绝对扯不上关系!
    凌一是闲得蛋疼吗?
    凌三不由皱眉沉思。
    哎,算了!她打开浴缸里的水,抬腿踩了进去。
    等明天,去探探凌一的口风吧。
    说真的,未曾经历过脱管,不会明白自由有多么难能可贵。
    凌三不再胡乱琢磨了,身体往下躺去,让热水袭卷她的全身。
    ............
    第二日,当凌三起床时,后背狰狞的伤口不见了,光滑细腻的肌肤堪比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
    她先是沿着海岸线跑了两公里,再回来洗漱、吃饭。
    看了看时间,刚好八点,她开着一辆吉普车,来到了主岛北端的新手训练基地。
    凌一这个人,凌三握方向盘的手不由紧了紧。其实内心,她是不想见他的。
    这个男人,太危险。
    区别于凌二的傲慢、凌三的冷漠、凌四的阴邪、凌五的装纯,凌一总是喜欢笑脸迎人。
    他的笑,有时人畜无害,令人如沐春风,有时又如一道无底深渊,让你品味到刺骨的寒意。
    此时,他穿着迷彩服正坐在高台的条凳上,翘着二郎腿一脸惬意地欣赏着底下两两一组互殴的小伙伴们。
    凌三踩上台阶走到他的旁边坐了下来。
    “回来啦!”
    “嗯。”
    凌一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凌三,问:“这么早跑来找我,有事?”
    凌三不看凌一那张长得阴柔至极的妖孽脸,答非所问道:“今天是最终选拔?”
    下面的人已打红了眼,各自拿出看家本领欲置对手于死地。
    这样的场面看过太多,俩人均已麻木。
    “是啊!”凌一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说道。
    凌一年龄三十岁上下,柳叶眉、勾魂眼,鼻若悬胆、唇红如血,精雕细琢的五官在这岛上是出了名的,男女老少通杀,且如此颜色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出现一丝岁月的痕迹,用“妖孽”形容,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也不能被他柔弱潋滟的样子所蒙蔽。
    凌一,单是这个“一”,就告诉了众人,他拥有了多么令人胆寒的强悍能力!
    凌一的故事,凌三知道的并不多。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从她进入凌部后,便听说了他于谈笑间轻轻松松取人性命的传说。区别于喜怒无常的凌,拥有强大催眠术和格斗术的他是整个索科岛最令人忌惮的存在。
    没人知道他的喜恶,也不清楚他的来历,他和凌,一样神秘。
    凌一很少出任务,他的重心,按凌的安排,主要是放在培养新人方面。
    凌三便是他众多学员中的一员。按照以前的说法,她该唤凌一一声“师傅”。
    不过,她可从未如此叫过。
    凌一对她有些特别。
    凌三并不是个自我感觉爆棚的人,所以,凌一对她的特别,是她通过理智分析,小心论证,得出的结论。
    此如,初见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她,凌一露出了她仅见过一次的,呆滞;
    比如,在训练过程中,他偶尔会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那目光她以前不懂,但后来懂了;
    比如,她在打败了一个又一个对手后,他所流露出的似欣赏、似期待的表情。
    她曾经也幻想过,这会不会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或者,至少是身体上的感兴趣。
    可直到她终于杀出一条通向主楼的血路,见到凌部的最高统治者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多半是被当作了替代品而已。
    “怎么,问不出口?”凌一抓住凌三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正对自己,耳语般地说:“怕我拒绝你,嗯?”
    一个“嗯”字,低沉而又轻佻,凌三用力想摆脱钳制,无奈越反抗越受制。
    凌一简简单单一个侧转,便将她牢牢地压在了扶栏和坚硬的胸膛之间。
    凌三内心一紧,暗自呼了口气,干脆放弃抵抗,软下身子,伸出双手环住男人肌肉紧实的窄腰。
    “那你会拒绝我吗?”凌三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儿,轻声问道。
    凌一弯起嘴角笑了笑,异常自然地退到了一边,不见一丝暖昧地问道:“说吧,想问什么?”
    凌三压下内心深处淡淡的怅然,道:
    “能教我催眠术吗?”,
    “不能。”拒绝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态度干脆得完全不留情面。
    凌三有些气馁,拐弯抹角也不是她的风格,于是她直接问道:“芯片怎么回事?”
    话已问出口,她也甩掉扭捏,直直地看着男人,希望得到真实的答案。
    “这就对了嘛,”凌一把上她的肩膀,一起望着下面已死去大半的屠戮场。
    “你不高兴吗,凌三?”
    “原来真是你干的。”凌三此刻有些莫名的期待,问:“主人的意思?”
    凌一转过头,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嗯”了一声。
    凌三的心顿时沉了沉,接着问:“为什么?”
    她并不认为这是凌想要放弃她的意思。
    “我哪儿知道!也许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吧。”说着,他从裤包里拿出一支雪茄点上。
    “凌三,无论生死,你都是凌的人。不要存不该有的心思,知道吗?”
    凌三知道这是他在鳖告自己。
    她有一丝被洞察到隐秘的难堪。
    不过,作为凌最忠实的部下,凌三也明白,他还不至于将这件事捅到凌那儿去,因为,他一直都在替凌好好地看着他们这群杀人工具。
    “还要为我重新植入芯片吗?”凌三恢复了平静,缓声问道。
    “不知道,等通知吧。”
    凌三点点头,看了眼下面在一堆尸体中缠斗的血人,对凌一道:“我走了。”
    “好啊。”凌一挥挥手。
    凌三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下了楼梯,走出基地,发动车子箭一般地冲向前去。
    ............
    索科岛的夏季虽然也是烈日当空,但因为地广人稀,无甚遮挡,时不时的来一阵海风,倒也没有内陆那么躁热。
    凌三开着车子来到了东部海角。
    这里礁石成群,海欧经常会飞来这里觅食。
    而距此最近的岗哨又在八百米外,平时更少有人到这儿来瞎晃。
    她从车上跳下来,脱掉衣裤纵身一跳,如矫健的游鱼,开始在连片的礁石群中穿梭起来。
    这片海礁是她两年前无意发现的,外围大礁形成一个百余平米的圆形,将一片静谧巧妙地圈了起来,而中间的海水在嵌满贝壳的礁石映衬下,尤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光滑而璀璨。
    没事的时候,她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消磨时间。
    找找美丽的贝壳、抓抓误入圈地的游鱼,于生活枯燥的凌三而言,算得上是不错的娱乐项目。
    凌三是潜水闭气高手,曾创下潜入海下50米,闭气十分钟的记录,整个索科岛,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能超越她。
    她喜欢那一片看似寂静无声,实则热闹非凡的世界。
    她此刻就憋着一口气,趴在水下一处火红的珊瑚礁上,五彩斑斓的海葵鱼因为她的到来先是一轰而散,待发现并无危险后又慢慢游了回来,或停在她的鼻尖上,或穿过她的腰隙腿缝,俨然一副找到新玩具的样子。
    凌三则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这群游鱼的亲近。
    “铃!铃!”
    突然,又是一阵熟悉的呢喃在耳边响起。
    凌三受惊,一时不慎吸进了两口海水,她赶忙从水里钻出来,猛烈地咳了两声。
    然后,明知道是幻听,她还是将凌乱的发丝拂向脑后,朝四周看了看。
    礁石、海鸥以及浪花拍打礁石溅起的水沫,除了这些,什么也没有。
    她失了游泳的兴致,游回岸上,一头栽倒在干燥的沙滩上,晒起了日光浴。
    凌三的皮肤很白,在阳光的照射下透露出荧荧的光亮,属于那种再怎么晒也晒不黑的类型,而这与她身份严重不符的肤色曾令她受到岛上不少女人的嫉妒。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些,能搭在肩膀上了,那道位于头顶下方的疤痕似手也消失不见了。
    真是烦躁,她需要静下心来。
    她闭上眼睛决定进入冥想内观。
    不知道那些念力怎么样了。
    最开始,她其实并不能在内观中运用到视觉,仅凭触觉去感知念力的形态和力量。可自从上次阴差阳错将沐内的屏障撕裂后,她竟发现自己的五感在内观中全部得到了释放。
    所以现在,她不仅能非常快速地进入内观,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繁复的骨骼、血液和内脏中找到隐藏其间的外来念力。
    奇怪!凌三发现位于胸腔内,原本紧紧凝聚成一团的念力竟有些松动膨胀起来。
    区别于沐里面纯白色的气化念力,她在自己体内看到的,是略微有点儿殷红色的团状气体。
    她不知道这是否与其来路不正有关,且这股念力居然在她体内开始膨胀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记得在方园池塘边,她曾试图去触碰它、催动它,但却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她集中精力更加仔细地观察起了这团气体。
    五感得到了有意识的增强,尤其视觉,似乎收到了指示般,迅速拓展延伸,将她散化成比气体更小的粒子,直直冲进了那团殷红的念力之中。
    凌三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只见数以千万的无脸人偶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相互撕咬、残杀。
    胜出的一方会张开血盆大口生吞了另一方,吞吐过程中会有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不过很快便如同遭遇了高温,瞬间蒸发,消弥于无形。
    接着,刚刚享受了盛宴的人偶又会找寻下一个目标,继续着撕咬、残杀和吃与被吃的血腥过程。
    凌三被有意识地隔绝在了这场杀戮之外。她很好奇最终胜出的人偶会怎样,便耐着性子一直关注着局势。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胜出的人偶在吃下一个又一个手下败将后,它的身体也随之逐渐膨胀起来,当到了一个临界点时,它便“呯”地一声突然爆炸。
    爆炸产生出来了大量白色气体,这气体会迅速冲向四周,与包裹这方天地的气体融为一体,而爆炸余下的鲜血又会瞬间蒸发,不留丝毫痕迹。
    在这个过程中,空间中其它人偶不受丁点儿影响,仍旧继续着走向自我毁灭的过程。
    所以,凌三终于意识到了,这便是方崇义体内及盘龙黑烛里,那些被硬生生剥夺的念力,逐渐被净化、被融合的过程!
    这样的净化与融合,以前在方崇义体内和盘蛇黑烛里,应该是一直都在进行着。而现在,它们统统被灌注到自己体内,最初停滞了,如今便又开始了吧。
    凌三有些疑虑:
    沐净化念力也是如此吗?盘蛇黑烛夺人念力是与这种念力净化的方式有关?如此下去,对她到底会有什么影响?是好……还是坏?
    袁方止……知道吗?
    突然,就在这一念刚闪过脑海之际,凌三的面前顿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嗯?
    凌三皱眉,盯着那团逐渐凝实的人影不语。
    “铃!”来人身高一米九,一身黑色风衣,外配一顶同色鸭舌帽。
    这不是袁方止又是谁?
    “你怎么出现在我的内观里?”凌三掩住惊讶,故作镇定地问道。
    “你想我,我就会出现。”袁方止取下鸭舌帽,朝凌三甜甜一笑。
    凌三一阵哆嗦,斩钉截铁道:“没有!”
    袁方止一把抱住凌三,不理会她的别扭与抗拒,亲亲她的脸颊,又紧了紧自己的怀抱,满眼委屈和讨好地盯着凌三道:
    “找了你好久,怎么现在才回应我啊!你拿走权杖也不跟我说一声,虽说权杖很重要,但你也很重要!两样我都不想失去!玩儿够了没有?没玩儿够就继续玩儿……我”
    凌三突然睁开双眼,从内观中狼狈地逃了出来。
    她呼出一大口气,努力让自己呯呯直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混蛋!
    他要言辞狠厉地大骂她一顿,或者拳脚相向逼她归还权杖,她自问自己还是能够沉着应对。
    要死啊!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害她犯了逃跑——这种低级、低能、贻笑大方的错误!
    她抓起一旁的衣服快速套在身上,然后火烧屁股似地跳上车,踩下油门,嗖地一下跑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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