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许愿加了于蕊微信,打了招呼也没深聊。紧接着,许愿打点行装回老家过年,暂时放下了d市的一切烦扰,也想借机放空自己,好好歇歇。
    除你夕和大年初一,手机里红包、拜年段子纷至沓来,许愿向来不主动发,但收到拜年信息总是第一时间回复,回得也不是复制粘贴的内容,会简要地回复一句话,很有针对性的回应。
    于蕊发来一个拜年的表情,许愿回了:“新年快乐,小妞,回d市找你喝酒。”
    那边直接发了语音过来,神秘兮兮地跟许愿说了件事。大致意思是,许愿走了以后,有一次部门员工过生日,按惯例买了生日蛋糕,下班前小庆祝一下,林博士和徐总也到场了。林博士私底下问了她许愿的事,而且问得很详细,语气不善。
    末了又说,当时以为许愿哪里得罪了林博士,或者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没交接好,事后想来想去,林博士当时的表情,分明不是追究,是怨念。而且,如果是公事,找人事就好,干吗找她个小兵嘀咕。
    许愿轻描淡写地打发了于蕊,自己心里却没能平静。好在年前年后,家里亲戚多,规矩也多,走亲戚、嗑瓜子、唠家常,日子热闹,无暇细想。
    年节过完,许愿提前两天回了d市。她多年在外奔波,舟车劳顿早已习惯,只是这一个来回,她又成了独行侠,以往几年,逢年过节都是岳海涛和她一起。这也真应那那句“岁岁年年人不同”。
    许愿想起自己上初中时,爸爸不知从哪认识一位先生,专管给十里八乡的人卜卦、酿名、看坟地。老先生给别人起名收费200元起,因与许愿父亲一见如故,免费给父亲改了名字,连带着给许愿的全家都改了名字,许愿的新名字叫许弘,还挺好听的。
    许愿本是把改名事件当成笑话,但是爸爸却深信不疑,勒令她必须把新名字叫出去,要叫响,让身边的同学、教师都知道。只是身份证和户口薄改不了,半仙再厉害,敌不过□□的户籍制度。
    爸爸这么坚持,只因半仙说了句话,许愿这名字,不吉利,注定一生“孤寡独”。这一招太狠,远比什么血光之灾、牢狱之灾狠多了,听上去无限凄凉,做爸爸的哪里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说上话了
    ☆、三十九
    回到d市, 日子依旧。舒意因为怀孕, 过年哪都没去,许愿看见她脸又圆润了一些, 肚子长得凶,穿着一套毛绒绒的家居服,一副祥和贵妇气派。
    舒意老公下厨, 厨房里油烟机开着, 锅铲碰撞声不绝于耳,许愿边揽过身边的抱枕,边在嘴里嘘了两声, 引起舒意的注意,舒意正聚精会神地刷手机,顺着许愿的目光,瞄了一眼厨房, 懒洋洋地说:“让他弄,他做饭也是有数儿的。”
    许愿对舒意这段感情不了解,舒意在d市读研时, 许愿还在外地工作,两人有几年联系少, 据舒意说,她读研期间还开过公司, 毕业以后公司没继续开,按部就班地找了工作,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她老公, 又怎么就结婚了。
    这位丈夫在开发区上班,许愿来舒意家很多次,见到他的机会却很少。印象很模糊,只是觉得舒意在他面前有些小女孩情状,这便是感情笃定的证明吧。
    晚饭后,舒意老公拿了车钥匙出门,说公司还有点事,在门口换鞋时,很有礼貌地让许愿多玩一会,晚上可以住在这。末了加了一句:“你回家这段时间,把她无聊坏了。”
    家里剩下闺蜜两人,气氛更加放松。舒意翻出写满日文的面膜,两人各自敷上。舒意半躺在沙发正座,许愿仰卧在旁边的榻上,看着电视里的无聊画面,木着嘴唇聊天。
    “我早就想问你,我弟弟到底有没有机会啊?”
    许愿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松下来,听到这话噌地坐起来:“擦!原来……你知道!”眼睛瞪溜圆,头发也散了,面膜敷着,看不出脸红。
    舒意乐不可支,又不想让脸上的面膜皱,只好发出怪笑:“吼吼吼吼……”边笑边用双手撸自己的肚子,“核着我不问,你也不打算跟我说?”
    “白扬怎么跟你说的?”许愿也不知道舒意知道多少,也摸不清舒意的意思,这事,换位思考,搁谁也接受不了,感觉跟乱*伦似的。
    “他没跟我说,我自己还不会看啊?”说着笨哈哈地起身,用小手指按亮了手机屏幕,嘴里叨咕:“还没到15分钟。”然后跟许愿对视一下,又舒服地躺下去。“那小孩人品不赖,学业没荒废,还跟老师在校外赚着外块,也算挺有正事儿的。据我所知,他以前谈的恋爱也是浮皮潦草,没经过什么刻骨铭心的,这么长时间,跟屁虫似的围着你转,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心思挺纯净的。”
    许愿一听,这不是兴师问罪的语气,这是媒婆的语气呀!“得得得,我啥情况你还不知道么?我……”
    “你啥情况?我知道你啥情况。不就是临时毁婚,目前单身吗?”说着抬起右脚,脚丫子点了点,“放松,放松,我还没急呢,你急什么。”
    “你那个岳海涛啊,不结也罢,你当初认识他的时候,你身边的人呼声就不高,我说得没错吧?没错,感情的事,冷暖自知,可我看你俩恋爱时,你也老是独来独往,遇事都是自己抗着。你要真跟他领了证,你保准只赔不赚。”
    许愿一激动,脸上的面膜都不伏贴了。“大年过的,你又提他干吗。”
    “不提他,我就说啊,白扬再不济,也比那个岳海涛强。你说你当初咋选的呢?”
    许愿无声地叹了口气。被舒意看在眼里,趁热打铁接着说:“我刚发现白扬的心思,真的像吃了苍蝇一样,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在我心里,一般人配不上你,白扬也配不上,可那是我弟啊!我弟跟了你,我也觉得白瞎了……”
    许愿恨不得抓下面膜扔她脸上。“你脑袋进水了?到底谁配不上谁?谁白瞎了?”
    “矛盾吧?这正是我矛盾心情的写照。但我留心观察了,白扬虽然年纪小,可他心智还算成熟,对你也不是没事撩闲,考虑还挺远的——对了,他给你租的房子,就在他家楼下,你别瞎了人家心思。”
    “什么?”许愿面膜也不做了,“他家不是青岛的吗?”
    舒意切了一声,“我姑家是在青岛,可儿子来d市读大学,我姑夫就在那给买了套房,当时还没限购,房价也没现在这么高——你当咱们读大学那个年代呢?学费交完,生活费自己赚?父母的眼光和决策早就分开两个阶级了。”
    许愿无话可说,她知道白扬开了辆挺不凑合的车,可没想到还没出校门,人家白扬已经比她这个“打工妹”有家底,这么一想,她去年的桃花运还真挺旺。
    “你也算走了狗屎运了。”舒意仰望着客厅顶灯,“不过,我一直觉得你值得更好的,真心话。我不介意你当我弟妹,你呢,如果真对白扬有感觉,也别碍着咱们俩的关系。都好说。”
    舒意说得如此坦诚,许愿也接不上话了。
    “白扬那边,我找机会跟他说。”许愿起身去洗脸,走到门口回头说:“我还没最终决定,我可能会离开d市。”
    白扬销声匿迹了一阵子,某一天傍晚,突然拎着两包菜站在许愿家门前,电梯门一开,他就喊道:“快开门,我的手快要勒断了。”
    许愿一看,袋子里有肉有菜,隐约还看到两盒三文鱼。“你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啊?我万一加班……”
    “加班就晚点吃呗!”许愿开门,白扬斜倚着门框又说:“下周才开学,我这周都能给你做饭。”
    他大概刚从青岛回来,身上穿了件薄棉的飞行员夹克,军绿色,头顶的发好像烫过,微微卷着,看上去青春洋溢。
    二人边聊边进了屋,许愿洗手、洗米,白扬洗菜、切肉,许愿暗自打定主意: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
    白扬做了三个菜,许愿炖了一个汤,两个人做菜配合默契,吃饭口味一致。许愿心想,她和白扬私下交往不少,而且明知白扬有意,还持续至今,这种默契大概就是原因所在。
    思想及此,再抬眼看白扬,他现在脱掉了外套,里面是一件宽松的t恤,袖子撸到手肘,正搁进嘴里一块排骨,然后把碗按到面前,猛扒了两口饭。
    他们所住的小区在d市新城,附近没有老旧小区,来往都是附近工作的人,少了很多人间烟火气。晚饭时间,小区里也是静悄悄的,楼上楼下互不来往。此刻许愿看着白扬,想到舒意敷着面膜对她说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白扬洗好了碗,抄起许愿的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天黑得晚,他想再赖一会,不想回自己家。看向许愿,她正端盘腿坐在沙发上,两手握着手机,专注打字。
    许愿没把白扬当外人,在家里穿得随意,浅灰色束腿运动裤,棒球衫,绑着马尾,不施脂粉。低头看手机的动作,让她的肩胛骨轮廓分明,白扬默默注视。
    许愿对着手机,突然说:“过来,姐有话对你说。”
    白扬一直对许愿直呼大名,早已习惯。许愿每次自称姐,白扬心里都说不出的别扭,边别扭边坐下,脸色就不那么放松。
    “你明年毕业?”
    “嗯。”白扬此刻脸冷下来,心知下面没什么好话。
    “现在在准备毕业论文?”
    “还早,现在跟导师跟一个项目。”
    “毕业有什么打算?”许愿心想,我快成辅导员了。
    “你想说什么?”白扬也不坐了,干脆站起身,和许愿面对面。
    “我想说,你这个阶段,正面临人生的无限可能。选择什么行业、做什么性质的工作、与什么样的人为伍,会决定你后半生的走向。每一步都很关键,你要把握好。”
    “许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你确定了人生方向,就会对那条路上的人感兴趣,也会吸引那条路上的人。我经历过你这个阶段,也留下很多遗憾,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走你该走的路。”
    白扬狠狠地端详许愿,像头一次认识她一样。平白无故后退半步,开口语气就很冲:“你把我当什么?跟我说这番话。你做谁的人生导师呢?我是怎么对你的……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把我往外推?”
    “我把你当舒意的弟弟,也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许愿缓缓开口。
    “谁他妈是你弟弟!”白扬凭空用力挥了挥手,愈发疾言厉色。
    “白扬。”白扬站起身,随手裹紧了上衣襟。第一次看见白扬动气,她也是怵的,她暗想,迟早有这么一遭,只管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把话说完。“你一直对我……很好,我知道。但是你看,年近三十,很多人生关卡摆在眼前……”
    “谁不是年近三十?”白扬抢白。
    “身边的人都劝我离开d市回家,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在给我张罗相亲。”
    听到这句话,白扬发愣片刻,然后望着窗外冷笑一声。
    “我也在考虑回家找工作。”许愿始终语气沉沉,言尽于此,也有点说不下去,只好就此打住。
    白扬冷笑过后,眼睛里的神采渐渐黯淡下来,再看回许愿,整个人都成了黑白的,客厅灯光照得二人皆是惨淡。
    许愿送他到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姐那边……”白扬仗着个子高,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我姐是我姐,别把她扯进来。”
    ☆、四十
    许愿是真的在考虑离开d市的问题。满打满算, 人生过半, 她一个大龄单身女青年,无亲无故, 没有耀人的学历,更没有鸿鹄之志,又面临买房、落户等现实压力, 怎么算, 都是回到老家省会城市,安稳地落地生根来得实在。
    但是这些都只在许愿脑子里过,除了聊天时和舒意聊过几句, 再加上拿来应付白扬,并没有和外人说过。
    肖劲那头,正热火朝天地筹备新项目,许愿和部门里的小同事都被用了起来, 整天脚不沾地,河边柳树芽子刚泛出青色来,公司楼上楼下总是有人大汗淋漓, 提前步入夏天。
    这天许愿七点半才离开公司,春天风大, 她也懒得远走,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小机蔬菜店, 几片绿叶子贵得离谱,许愿忍着贵,买了几样青菜, 准备回家做青菜沙拉。
    提着菜进小区,小同事的电话打进来,声音压得很低,说自己闯了祸,把下午修改好的方案拿错了,正主儿现在还躺在他办公桌上,他那头差点把一份合同收发记录递到合作方的手上。
    得亏肖劲陪人吃着喝着,他才得空跑出来打电话救急。电话里有舒缓的背景音乐,可小同事的紧张得都能攥出水来了,腿软得就差跪下了。
    许愿二话没说,挂了电话提着菜就往公司走。这份工作带给许愿许多改变,最明显的一桩就是见山开路、遇水搭桥,不拖延不抱怨,一切只解决问题为目标。
    许愿拿到文件打车直奔小同事发来的地址。
    今晚算是非官方的庆功,这个项目筹备了小半年,有了林一山的业内声望和行业地位,加上肖劲前期做了基本框架和推广,没费多大劲儿,就有一位互联网投资人加盟。今晚肖劲找了个复古雅致的地方,吃完了饭还要听曲子。
    半私人性质的聚会,投资人和肖劲也算熟悉,有一名助理同行,林一山带了一个姑娘来。
    小同事溜出来打电话的时候,房间里正上菜,大盘子里一小撮,肖劲紧着招呼其他人尝尝,大家也正捧场。
    许愿斜挎着包,一手握着文件,一手提着青菜,小跑到门口,被穿着对襟短褂的服务生拦下了。
    情急之下,许愿只好把文件交到左手,腾出一只手来掏手机,正准备拨小同事的手机号,木制楼梯上叮咣一阵脚步响,下来一群人。
    肖劲跟几个人走在前,小同事唯唯诺诺地跟在后。电话也不用打了,许愿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文件,小手指还勾着一袋子青菜,头发被风吹着,起了点静电,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
    林一山身边跟着那个姑娘,10厘米高跟鞋敲得木楼梯咚咚响,黑色丝袜,收腰的长款风衣,身上有几处闪着光,波浪长发被拢在一侧,露出侧脸来,边走边对对林一山说着什么。
    肖劲忙着招呼一行人,还是小同事眼尖,在众人身后朝许愿无声地扬了扬手。前面的人下楼梯一拐弯,进了一间小型的剧场。
    许愿目睹一切,恍惚间,小同事已经站到她面前,千恩万谢:“姐!救星啊!”
    许愿挤出一抹笑来,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小同事。小同事噤声,用口形和手势告诉许愿:“我得过去了!大恩不言谢!”
    小同事狗腿地拐进小剧场,许愿仍呆立在门口,头顶有台空调,吹着强劲的热风,许愿的脑袋里也嗡嗡的。
    小剧场装修得古香古色,没有娱乐场所的喧扰,空气里飘着些许檀木香气,台子上摆着一桌二椅。
    落座不久,台上就坐了两个姑娘,一人手持三弦,一人怀抱琵琶。略调了乐器,就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几个人在台下松散地坐着,面前摆着几样小吃和茶,林一山和姑娘挨着坐,大波浪姑娘被台上的旗袍妹吸引了目光,显然,二人的风格窘异。
    小同事攥着正版方案小跑着进来,林一山眼角余光瞄见,漫不经心地伸手搭上了大波浪姑娘的肩,姑娘正专注地打量台上姑娘的旗袍,迅速转脸,朝林一山嫣然一笑。
    小同事缩着身子,靠到肖劲身后,把文件递给领导。肖劲状若无意地接过来。林一山搂着人的手臂有点僵硬,眼角余光一直盯着剧场入口,直到台上的姑娘唱到高亢处,另一位合伙人兴致颇高地鼓掌,他才拿下胳膊,随着大家一起鼓掌。
    他身边的这位姑娘是个玩得开的人,夜场常跑,听曲子却是第一次。她似有感觉林一山进了剧场就脸色阴沉,但也没点破,两人吃着零食,轻轻聊两句,就没了话题,静默着看演出。
    没等小曲儿唱完,林一山起身就要走。肖劲看了眼手表,十点不到。大波浪姑娘也识相地跟上,肖劲尾随,在大厅把文件递给他一份,让他抽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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