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零似乎被这一幕吓呆,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刚错身而过的这次选拔的胜利者拽住她的胳膊,生生叫她后退两步避开这刀,而白光一闪,那个刺的头也落了地。
    “漂亮。”赵向零看着血珠落地,对已经护在她跟前的青云笑道,没有半分惧怕。
    “未能觉察此人携带兵器,是奴婢失职。”青云抱剑,就着地上血迹大拜道。
    “他将武器藏在自身血肉中,你能发觉才是奇事。”赵向零道,挥手示意她退下,“那个......公子,你留步。”
    被叫住的公子身着青竹色长袍,转身姿态优雅,垂头立在赵向零身前也如同修竹一般清雅。
    “我见你形色清丽,与旁人不同,想来家世不差......你可会吹笛?”赵向零笑问。
    那人点点头:“略晓得些。”
    赵向零道:“那你就留下几日,朕此处正好缺个吹笛人,等过了十五大宴再行,你看如何?”
    那人笑拜,两袖如同青竹叶微微拂动:“承蒙陛下厚爱,岂有推辞之理?”
    赵向零满意:“都下去罢。”
    众人闻言,皆要退出。
    赵向零又发声道:“等等,朕还没让你走。那个......他叫什么?”
    指着方才五人中的胜利者,赵向零转头朝青瓷询问道。
    青瓷道:“南壹。”
    “对南壹,你,过来。”赵向零回到龙座坐下,朝南壹招手。
    宫女效率极快,在这短短的几息功夫中,刺尸体已被拖走,就连染着血迹的地毯也被一并换去了。
    南壹走在新换的地毯上,虽样貌平凡,却给人一种无比自然的感觉。似乎他早已在这路上走过无数遍,即使不用低头看,也对每一层阶梯都再熟悉不过。
    他在赵向零面前站定。
    “草民南壹,拜见陛下。”
    他躬身,刚想要跪下,一只冰凉如玉的手托住了他:“爱卿不必多礼。”
    南壹刚想直起身,听得耳边风声起,自觉不好,闪身避开,手却被人死死拽住,挣脱不得。
    赵向零幽幽在他耳边道:“李爱卿真是有闲情,居然披着张脸来同朕玩捉迷藏。”
    说话间,她抬手勾住南壹的脸,拉住一角用力一撕,纵然是最老成淡定的青瓷也不忍闪了一下目光。
    人皮面具之下,端的是初春雪融,覆得是凛冬红梅。一对九天横飞星辰目,一双似怒非怒冷冽眉。
    暖一分如春,冷一分似冬。
    被撕下面具,来者也只是稍稍弯腰,本着他向来不变的平淡语气,缓缓道:“陛下。”
    他并未再跪拜。
    李家于先帝有数次救命之恩,故先帝特赦,李家后人无需朝皇上行跪拜之礼。
    赵向零已经重新坐好,她双腿交叠,看向来者:“李相是不是该同朕解释解释?”
    当朝李相,名李澈,字瑞清,年仅二十有四,是南国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宰相。
    在民间,他是降临于人间的无瑕医仙,三日破解城北瘟疫之灾,慷慨无私,不惧艰险;在宗庙,他是拯救百官于水火的正义之士,朝堂中唯一一个敢同当今皇上正面叫板的人,从不畏惧威压,从来维护任何无辜受累之人;可是在赵向零这里......
    哼!不说也罢!
    李瑞清仍同平日一般高洁无瑕,端着同朝堂飞檐四角万年王八石雕一样严肃的表情:“还请陛下就此收手,莫要再任性妄为,早日回归正道。”
    赵向零看着他这样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然而,她还是选择笑道:“朕这个大宴,不好么?”
    “自然不好。”李瑞清仍旧是满面严肃,“陛下,经此一宴,朝堂上对您非议颇多,流言蜚语虽不亮刀刃,却也能直戳人心,您搁御书房奏折来此,本就是不妥之举,如今劳民伤财办此大宴,非......”
    “非明君之举?”赵向零咯咯笑道,她望着李瑞清,眼底里竟有一丝隐含不见的杀意,“如此说来,李相认为朕乃昏君?”
    李瑞清面色不变,垂头道:“陛下开国库以私用,置百官谏言于无物,事务积压,六部皆有不满,上对不起青天,下对不起百姓,陛下再如此任性妄为下去,怕是无颜再入祠堂,见南国先皇之碑,而臣只好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赵向零笑道:“非常之法?莫非李相想要黄袍加身,将朕取而代之?”
    “臣不敢。”
    赵向零冷笑,对身旁青瓷道:“传旨。”
    青瓷跪地,静听吩咐。
    “左相李澈,年迈体衰,故乞骸骨。朕深感可惜,念李家只此一嗣,又于朝堂有功,赐良田千亩,金万斤,回江南水乡居,待病好后回朝。”
    这是要贬左相的意思。什么病好回朝,贬出去的人岂有回来的道理?什么年迈体衰?他李瑞清年方二十四,风华正茂,哪里来的乞骸骨!
    李瑞清上前一步:“陛下,不必您拟旨,臣有腿,自己走!”
    然而两人心中都清楚,左相之位,无人可动摇,哪怕赵向零是皇帝,也罢免不了他。
    赵向零没有理他,厉声道:“国师南壹,形貌端庄,特赐梧桐宫,拨宫人十六,以此嘉赏。”
    红袖飞扬,宛若两只刚出壳的蝴蝶,翩翩然舞动,上头金线绣制的牡丹似乎在嘲笑,又似乎在大怒。
    李瑞清仍旧上前一步,几乎快要触及这鲜红的蝶:“陛下,您囚臣于宫中不过是给您自己徒惹麻烦罢了。”
    “若朕非要如此,你但当如何?”赵向零大笑。她指着李瑞清,眼底戾气愈压愈重。
    李瑞清垂头:“陛下若定要如此,设立国师,任意罢免相位,必然引得朝堂大波,民心不稳,亦同昏君!”
    说到后头,他的声音也厉了起来。
    可赵向零比他更有底气。她用她最冷的声音,一字一句笑道:“昏君。李瑞清,你果然这样想!”
    “来人,压国师入梧桐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有人出入!”
    赵向零大笑,展臂一挥,左右两个侍卫如同幻影般出现,压住了李瑞清的手。
    李瑞清并未反抗,他静静望着赵向零,一如既往的平静:“陛下,臣乃左相,南国史上未有无端废相之理,若您要自断后路,也怪不得臣不讲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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