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大惊失色:“这这……”掩面垂泪有了泣声:“我苦命的正经啊,全是让拖累的。”
    老孙氏也不再说话。
    见她们想起来,老侯等男人们松一口气。虽然他们极不愿意提及福王,但绕着弯子说话累人。
    清明时候虽不会公然给福王母子烧纸钱,但在别人眼里也会怀疑。福王的尸骸又是文章侯府所收所葬。老侯夫人哭着哭着把这些全想到,逼着丈夫和儿子这就拿主意:“正经亲事怎么办,好孩子定到镇南王府去,你们就没为正经想过不成!”
    韩世拓道:“勉强要定,董家阮家门里选一个也不是不行。但勉强的,就跟我刚才说包容母亲不喜欢一样,我也不喜欢。全家都知道正经有出息,不如等他长大,最好有所长后再定,心里方能痛快。”
    “那你要耽误他到什么年纪?”文章老侯夫人盼下下一代的心情跟任何一位老太太一样,她硬挤出一个人:“与其把正经拿出去求亲让人嫌弃,不如定下现成的。媳妇的表妹家里,那大花不就是个姑娘。”
    “呃,那也黑了些吧,也粗壮了些……”韩世拓想想自己家里的境况一到关键时候就露怯,还挑别人透着可笑没说下去。
    “大嫂,我赞成世拓的话。等正经再大些定亲不迟。”二老爷压低嗓音:“有件事儿我一直没说,升我官职,是本司衙门中的小衙门之首。拜上官那天,他把我好好敲打一番。说这是皇上给咱们家的机会,让咱们家时刻记着洗去福王之耻。这个帽子扣在这一代里难让人忘记,正经以后的路并不顺畅。浑浑噩噩的能过,但咱们看正经是那样的孩子吗?也不能他长大了还依靠袁家许多。能还些回去才是知恩之人。勉强的亲事,包容的亲事,那是浑浑噩噩的日子,不定也罢。”
    他说完,二太太因不是自己房头而旁观者清,倒不是不关心正经。也道:“是啊,大嫂,安家老太太是董阮钟亲戚,颇能说得上话,也没有事先为正经相好亲事,大嫂想想难道没有原因。旧年里我随母亲去她那里听戏,和她闲聊上几句,她曾说过男孩子与女孩子不同,男孩子是要建功立业的。”
    老侯夫人听了进去,想想自己丈夫是什么模样,想想自己儿子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再想想好孙子正经,胸中不平也起了来:“放着这么好的孩子却因受连累让挑来挑去,放着这么好的孩子,不管给哪个亲戚都应该是欢喜的。可却要别人包容。这不行。你们说的是,等正经大一大,兴许有人慧眼相中,把他捧在手心里。到那时候再定不迟。”
    全家达成共识,都有心头一快之感。再就说些怎么发家,怎么洗清脑袋上那锅的话。
    ……
    天到下午,常大人已不能跟刚从宫里出来一样兴奋。客人还有,但他安排亲近些的子侄陪着,把妻子和五房儿子儿媳叫到他的正房。
    “祸兮福所倚这话真是有理,今天出来大喜事,应该欢欢喜喜的。可是这事儿把我气的不行,不把你们就叫来说说过不去。”常大人沉着脸。
    常夫人明白,儿子儿媳不知道,请他说出来。
    “两个大的孙女儿,老大家一个,老二家一个,嫁过去不是过的不如意。老大家的生个女儿不受待见,老二家的不受重视,和妯娌们一比,她不快活日渐消瘦。我和你母亲为此跟亲家抬过几句,半点儿用也没有。好吧,只当他们家就是这样的陈规再不能改,长辈们心爱的品格咱们家的姑娘们学不来,咱们不能比也罢。万万没有想到……”
    常大人又是一句:“气死我了。”话到一半停下来生气。
    儿子媳妇猜出七七八八,陪笑道:“莫不是他们已改过来了?”
    “是!”常大人重重一声,平素也算有涵养,此时又跺一下脚,手指地大怒:“他们今天来到好生客气不说,养下女孩儿那家满口赞誉,说他们家怎么怎么疼曾孙女儿。我听不下去把他交给亲戚,就把你们叫进来。”
    全家人都怒容满面,有谁是傻子呢?儿子们纷纷道:“父亲,可见以前他从没有瞧得起您!”
    媳妇们纷纷道:“这是看着咱们自家出个王妃,他不得不低头。”
    常大人怒眸圆睁:“我升了官职,他们也不放在心上,这里面还有他们对我的眼红,不服。兴许还有认为我不应该升。认为我无能无为,不过是仗着媳妇的亲戚罢了。也是我不好,我要是趋炎附势一些,升了官职以后不认旧定亲事,怕不把孙女儿许给好一些的人家。岂有此理!我既然还认旧亲事,他们怎么敢把我藐视?”
    这袁家虽旺,却是媳妇亲戚,而不是常门亲戚,照应上不见得长久。和好孩子王妃是常家一门,必然照应自家的意思,让两个亲家府上表达得干干净净,不由得常大人夫妻不怒火满腔。
    哪有这样公然揭露的!
    常大人叹气:“除一个好处,两个大些的孙女儿日子好过以外,别的地方我看也不能看他们家。”
    说话的过程中,外面频频新客人到,家人请出去相见。常夫人忍气道:“到底是好孩子喜事出来的日子,咱们一直生气下去不应该。老爷说的话我们记住了,有这样的亲戚在,以后全家更要敬重袁家,更要互相和睦才是。”
    常大人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等为父和你们母亲老了,你们五个房头可不要出来这样的人,让父母泉下蒙羞。要学袁家的话,你母亲说过我也得说,学学袁家照应亲戚上的和气。”
    儿子媳妇们欠身说是。
    都看得到好孩子亲事的好处,长子承继家业,由他率先提议:“父亲母亲,从今天开始,各房头各出所有,把好孩子的嫁妆一起办下来。”
    常大人夫妻欣然说有理,再齐齐望向二房媳妇,虽是满面含笑,但当众只看她一个人,二奶奶红了脸。
    “老二家媳妇,你可愿意?”
    二奶奶和玉珠存一段旧事在心里,早就后悔不迭,又让公婆指出来,陪笑说愿意。
    常大人笑容满面:“我单问你有个原因,因为你是应该为五房出的,虽然你自家房里也要备下。”
    扫一眼儿子媳妇们,呵呵一声笑:“以后我多疼老五包你们心服口服。好孩子这亲事与老太太有关,就是董家来也与老太太有关。董家的小子是事先相看过的,在宫里太后面前丢了这亲事我百般不愿,”
    再望向夫人有了得色:“夫人问我出宫以后,怎么落后你们半个时辰到家,你猜我去了哪里?”
    他不是卖关子的高手,或者面上喜悦已暴露无遗。常夫人和儿子媳妇都有希冀,二奶奶心头突突的跳,为好孩子挑中的董家小子她见过,生得白净又能中春闱……她的手心一阵一阵的沁出汗水,把帕子很快濡湿。
    “老爷请说。”常夫人道。
    “父亲请说。”儿子媳妇喜动颜色。
    常大人故作郑重:“我追上董夫人的车,对她说舍不得那个小子,不如给我别的孙女儿们吧,为二房里说上一车好话,董夫人答应了。下个沐休日就办两件事情。一是她家来相看二房孙女儿,要是相不中,就看三房的。二是送增喜女婿给我们相看。”
    对第二个儿子媳妇笑吟吟:“怎么样?你们是应该出好孩子嫁妆的吧。”
    二房上来叩头,起身来就报东西,说他们出哪些给好孩子添箱。好孩子出嫁还有几年,这几年里再添些什么给五房备着。
    玉珠夫妻感激不尽。别的房头见这就享受到好孩子亲事的好处,那小子原是为好孩子挑的。一时把出去待客忘记,大家热烈的说起来,直到有人回话:“好孩子姑娘打发人回来有句要紧的话儿。”
    大家一起说请,对好孩子丫头先展露客气笑容。
    “回老爷夫人,好孩子姑娘说皮匠今天开会,把铺子诸事商谈完毕。问各房要对的银子在哪里,最迟明儿就送去,再拜请万小掌柜就任,就在京里寻铺面了。”
    常大人依原话:“一人只许一百两,不要占许多的便宜。”各房按姑娘人头数取一百两。不给小子备,是让小子自己寻能耐。丫头拿上,常大人不放心,问她有一个家人送来的,又打发一个老成家人送走。
    大家散了出去待客,见黄昏已至,摆上晚饭来听客人奉承话。三杯酒没到,常夫人请进去:“好孩子和女婿等你说话。”
    常大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手忙脚乱进去。见烛下晶莹如玉的孙女儿旁是肥白小王爷,笑容由衷而出。
    元皓到好孩子家不止一回,但行晚辈礼这是头一回。欠欠身子,就让常大人快浮上云端,连声说不必不必。也自知自己还没习惯。
    元皓依然行完,头一句话道:“女孩儿要有人送,我送她回来,等下再送回去,就好回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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