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今年多大年纪?”常伏霖跟他唠起家常的口吻。
    当兄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投了这位大人的缘法,但开心异常,更加的恭敬:“小的三十有六,”
    “身子可好?耳目可聪敏吗?”
    当兄弟的回道:“都好。”
    常伏霖对他笑容加深:“还很精明?”
    “精明的很,他们休想瞒我,大人这事情全怪我爹娘…。”
    常伏霖这一回打断他,没有由着他说下去:“既然你精明,为什么要跟糊涂人计较?”
    台下吃惊过,有笑声出来:“就是这样,你精明你的去吧,别跟糊涂人搅和。”
    当兄弟的不安出来,对答中他是抬着头,见这位刚才以为对他有好感的大人板起脸儿:“你三十有六,正当壮年。你爹娘糊涂,却养出好个精明的你来?又长这么大,身体既好,耳目又安。遇上这等爹娘,已是糊涂了,你还能搅和出好吗?三百六十行当,何不选上一行,精明的发个家业,胜过你的兄长。到那时候,糊涂爹娘见到银子也转过心性,自然跟你好了。你要分家产,也能如意。本官给你出的这主张,你看好吗?”
    当兄弟的支支吾吾,老百姓都怕见官,上官变了脸儿,他哪里敢说话。常伏霖露出满意:“算你识得本官威严,你先站一旁,”让当兄长的说话。
    当兄长的道:“爹娘在我家里,吃用占上一份儿,所以没分给兄弟。大人不要责备我兄弟,也请大人和父老们做个见证,我兄弟若有用钱的地方,我不会装看不见。他比我小,他出钱让我全家遭灾,我全家也不会遭灾,请大人恕他之罪。”
    常伏霖笑笑:“我听到了,你也站一旁,且不要走。”这对兄弟看不透上官的心思,不知道接下来是福是祸。
    第二对上来的,又是一对兄弟,也是为家产之分,有一个寻了林允文。当兄长的把持不给,为人吝啬。当兄弟的性子暴躁,往兄长家里打砸,当兄长的挨不住,找了林允文。
    常伏霖也是先叫过当兄弟的,听他说完,对他道:“你父母早亡,家产在兄嫂手里。你大了,不肯分你,亲事也不给你寻下一个。你说你幼年聪明,父母在时供你念书。父母亡故,兄嫂不肯出钱,把你耽误。这桩事情,我可以帮你审理,让你兄长如实分你钱财。但有一条,你性子不好,手中有钱只怕散漫,就无人敢管。我既然管,就管到底。你钱到手后,你是习文你是学武?”
    当兄弟的含泪:“小的二十出去,文要十年苦读只怕不行。穷文富武,我家的家产本就不多,分到我手里一半,也不足够学武。小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常伏霖含笑:“所以你的案子,我的意思,你并不是为家产,你是为前程无着,无人点拨。如果你本科正在京中,春闱已过候殿试,你还在乎这家产吗?”
    当兄弟的泣道:“真的是这样,小的就是不得官,能中春闱也就不愁前程。据说春闱中的,学里也能找个差使,西席也能寻上一家当当,还可以往相与的人家里当清客,候下科再考,等我得了官,不怕哥哥昧下我钱。”
    说到这里,他自己愣住。
    见他已明白,常伏霖指点他:“如今你的文,未必见得不成。不过你不是童生,已二十出头。再来个十年不成,就三十出去。年纪上,你耗费不起,几科没有结果,此生一事无成。”
    “大人,正是这样。”当兄弟的泪水更流。
    “但你的武呢,你想的也对,富武,学要花钱,吃喝上要富足,不小心伤了人又要赔钱。但你年青力壮,却有几分力气。我给你一条明路,你愿去也行,不愿意去,我让你兄长分你家产,以后你怎样,我也不管了。”常伏霖循循。
    当兄弟的往上叩头:“请大人教我。”
    “梁山王招兵,你还年青,去到说不好混个前程。你幼年又上过学,不是大字不识,在军中的前程比睁眼瞎要强,”
    说到这里,当兄弟的长呼一声:“老天开眼,我遇上青天大人,我愿去,我愿意!”
    常伏霖笑道:“我还没有说完,”当兄弟的和台下的人全听得认真。
    “读书明理,不应试也应该学。你去从军后,有闲暇就看书。等下我判你应有家产,你拿着当投军使用。花不完的存上,足够就讨老婆。当兵的银子,买书足够了。功夫用到,想中也容易的很。”书香门第的五公子说得中举是吃豆腐白菜一般。
    台下的人声起来:“这真是青天了,”
    “看他下面的案子怎么断,这断的有意思。”
    常伏霖在议论声中不动声色,让第二对兄弟也站到一旁先不要走。又叫上第三对,第三对一上来,本地人没有认识的。
    一个有皱纹,这是文章老侯。另一个是韩二老爷。
    兄弟们上来,老侯跳脚:“你这兄弟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大人帮我判从此无兄弟。”
    韩二老爷反啐:“你这哥哥我也不要,我寻符治你,你也寻符治我,那大天教难道是你开的?你放心,我再寻几张好符来,管保把你治下来。”
    台下的人哄笑:“这是一家子兄弟们没有错,你治他,他也治你。”
    常伏霖笑道:“不要也行,这里还有两对兄弟,你们看看,要换哪一个?”
    韩二老爷先走到第一对老实的兄长那里:“你好,你兄弟治你全家死,你都能原谅,你度量大,你当我兄长吧,由着我尽情的治就是。”又指弟弟:“你呢,招儿多,给我哥哥当弟弟吧,你们是个对手。”
    常伏霖就问当弟弟的:“你可愿意?”当弟弟的还没有完全明白,老侯走来对他看看,颇为中意:“这一看就是个表面精明内心笨蛋,几贴慢药下去,包你一两年里死得不明不白,官府查不出来。你家产多吗?少了我可不要。治死你,我落不着好,还赔上符钱和药钱。”
    当弟弟的吓死了:“你走,我不要你当哥哥!”
    常伏霖叹气:“本官身为钦差,你愿意要,还是能改动户籍。你却不要,”指第二对吝啬的兄长:“那把这个哥哥给你吧,这个就是小气些,买符也没大钱,治死符未必中用。”
    当弟弟的吓死了:“你走,我不要你当哥哥,我要我自己的哥哥!”
    台下的人大笑,关安扯着嗓子吼:“现在知道你原来的家人是好的,你若是改变快说,钦差大人能帮你。”
    另一个韩家的家人也道:“钦差大人吩咐下来,你买符的钱也省下来不好吗?你不是想换个哥哥?”
    第一对里当弟弟的再也不敢说话,把个脑袋快垂到脚面上。
    常伏霖忍住好笑,又问第二对的吝啬兄长:“你呢?这里三个弟弟,你都可以换换,本官有权更换户籍。”
    吝啬兄长陪笑:“现放着亲弟弟,他虽打砸,也是我不给他衣食的缘故。要说他性子急躁,也没有治死我的事情。大人,我不换了。”
    “那你还花银子治他吗?”常伏霖沉下脸,严厉上来:“你治人,就没有想到别人也能治你吗?你治人就觉得了不起,难道除去治人就没有别的法子?这是你弟弟,你生出这样的心,还以为他长大分家是别家人,就与他生分。这要是你儿子为钱治你,你心里作何感想?”
    吝啬兄长让说得眼泪也下来:“大人,我分他家产,他听你的就要出息了,我分给他。”
    “这就是了!”常伏霖转向台下众人,众人洗耳恭听。
    “家务长短,难道就没有和气的法子?就没有团聚的法子?治死这个治死那个,拿这个当你家规不成!一代一代往下传子子孙孙不成!佛说慈悲,道法自然,夫子又论仁,这都是流传下来令人称赞。难道提及暴虐,没有加上骂声?大天教义,向善向好。违此教义,假冒不可信奉!”
    回身,常伏霖叫过本地县官:“再有信奉大天教而求邪道的,查到速送省里,上报京中,勾决以后,秋后问斩!”
    县官凛然,听到的人凛然。常伏霖再总结几句:“这等是非就是如此,接下来的是非,听我慢慢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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