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外面,关安也逃酒出来,往小王爷面前讨差使:“还要什么?”元皓回上一句,富贵小爷元皓总是点得出来菜,关安高声一嗓子:“果子汤水。”
    厨房里忙活起来,洗果子削果皮的人都可以看到。万大同示意大人们看:“还吃着呢,吃完了就送他们出来。”
    “好好,”大人们还是不安,不肯回家,又怕打扰到万大同,四散在门外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站着。
    太子走了出去,他的四个护卫跟上。
    大人们先是一惊,见在黑暗里,这少年似光辉满身,压得他们动弹不得,就弯下身子不敢抬头。
    “打鱼的收息好吗?”太子闲闲的跟他们聊起来。
    慢慢的,村民们胆子大起来。见太子温和,也敢问话。
    “您是私访的大人吗?”有人问道。
    太子微笑:“我不是,但你们有话可以对我说说。”
    “没苦处,守着这海,比种地的强。如今又没了渔霸,听说新来的县太爷是私访过来的,办案公正,以后打鱼的税也少交,明年日子一定好。”
    朴实的话让太子有沉甸甸之感。
    审江强等人的一些证据,太子全看过。那字字句句的贪污,让太子几时想到几时愤怒。但经历这相当于残虐的贪污,渔民却乐观的用一句话,明年日子一定好,就把这事情过去。太子面上微烧,有了羞愧。
    他知道有刁民,对应的,有顺民也应当。但他们朴实的金子一样珍贵,不是亲自到这里,远非在京中长大的殿下可以想像。
    在太子殿下学的功课里,还有对刁民的理解和镇压。对顺民是教化和约束。
    这种自己出来的体谅和宽恕,给太子上了深刻的一课。
    他沉着。
    他冷静。
    他也对面前的人有了尊重。不为别的,只为他们这过去如云消烟散,明年一定大好,这对本皇朝的信任。
    “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有渔霸,也不会有官员敢贪污。如果有,你们要学会检举。你们中间有人会写字吗?”
    有一个人道:“我会。”
    黑暗里看不到面容,他们也没有往亮处去。太子没动,是这看不清脸儿,更有心与心的顺畅。
    太子沉声转向他:“你记住我的话,真的再出来人欺压你们,过不得了,写信从驿站里寻邮差,投到京城这样一个地址。”
    激动,在感觉上沸腾。暗影中的人矮下来,是他们跪下来。说认字的那一个嗓音都变了:“真的是你们,全城审渔霸,听说县太爷是私访来的,我们都猜是你们。虽然你们穿布衣,但你们对我们的孩子很和气,常给他们东西吃。这是说书上的清官微服才会有。谢谢,全村的父老乡亲要是知道,都会感谢您,梁大人走了,渔霸也走了,真是老天开眼,您是青天大老爷啊。”
    有人提议:“咱们好好叩几个头吧。”
    太子还没来得及阻止,传来叩头于沙地的沉闷声。
    太子认为好名声还是归于凌洲和上官风,方便他们在这里当官。虽然他们当多久不能知道。
    让他们起来,太子微笑分辨:“不是我们,你们认错了,不过我刚才的话你们还是要记着,有人贪污再欺负你们,你们就写信给我。”
    殿下也激动,不留神把往京里的地址说成我。
    村民们中又有人道:“微服的老爷们都不说自己是老爷,咱们别为难这位爷,只再好好叩几个头,也谢谢老爷小爷肯请孩子们吃饭,这一顿饭补的,他们一年里都有油水。”
    就又叩起头来,太子听着叩头声没有劝止,是他身子微微颤抖,为这里纯朴的人,眸子早就湿润。
    受了头,殿下更要上心。接下来,他又问了每年生计好不好,台风影响打鱼的时候,日子好不好过。
    村民们有了主心骨似的回答,到后面就争着回答。
    直到小脚步声出来,小嗓音们道:“好走好走,一路顺风。”太子才不再问,而是笑道:“他们吃好了,你们可以接孩子们了。”
    “好走好走,谢谢。”一个孩子从大门里出来,拎一大包子东西。
    这好走是主人对客人说的,但经过元皓的指点要送行,小客人们说得很流利。
    反正也没有人笑话不对,反是这家的大人大惊失色:“六妞儿,你怎么吃过还拿?”
    六妞儿兴奋的拘束全没有,把有她半个身子大的纸包吃力抱起,快活地道:“小爷给的。”
    门内,先出来镇南王府的护卫,确定下门外没有危险。一个胖脑袋晃出来,元皓小王爷为六妞儿解释:“菜多了,”
    说完这一句,侧面庞听一听。门内是称心的声音:“吃不完。”
    “吃不完。”元皓笑嘻嘻。
    称心道:“所以分一分。”
    “所以分一分。”元皓笑嘻嘻。
    称心道:“也免得放坏可惜。”
    “也免得放坏可惜。”元皓笑嘻嘻。
    六妞儿的家人要把东西还回来,但见到另一个孩子出来,门内有几个高些的孩子在,给他也提上一大包,六妞儿家人这才作罢。但过意不去,对着门里叩头,谢过这一家子好心人。
    接下来领孩子的人家,都千恩万谢的带走孩子和东西,叩过头。
    对着他们走开,不时回头哈腰的身影,太子心情振奋,进来寻到回房醒酒的张大学士,并不失了学生的尊敬,轻声道:“从明天开始,您再别拦着我和百姓们说话,他们是活生生的一本书。教会我吏治,也教会我感激。”
    张大学士酒多了,也让心里混成一团的对错搅得头脑不清。他连自己防备忠毅侯是对是错都不知道,这会儿也判断不了太子随意接触人,会不会产生危险。
    他点一点头:“殿下大进益了,皇上知道一定很高兴。”
    太子喜悦的笑出了声,似困在安全牢笼的小鸟儿,这就可以飞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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