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至送到大门外,小二摇着他的手道别,只有一句话:“兄弟我,让你,让给哥哥了。”
    柳至把他肩头拍打着,感动装不下似的不得不表露在面上。他嗓音深沉,眸子比繁星更深邃:“谢谢兄弟,好兄弟!”
    小二把他的手最后又是一握,松开来扭身带着孩子们离去。
    走出街口,阮瑛摸摸换到跟随小子身上的大包袱,还是不太乐意:“二叔,就这些死东西,就把加喜妹妹让出去了?”
    小二露出笑容:“成!你懂事不少,知道这东西哪怕秦皇汉武的,也是死的。哪抵得上一个加喜?但,柳家是十年之约,咱们捏鼻子认栽吧。”
    星光下他又一次注视侄子和儿子,也都是俊秀之人。不是故意等着加喜,却还没有定亲事。
    昨天加喜一出生,小二跑回家见父兄:“大好亲事,大好亲事。给瑛哥也行,给琬倌也行。”父子三个准备加喜洗三的时候对太后提出来,不想今天一早袁训就让拿进诏狱,到下午,真相露出,原来袁柳早有约定。
    把小二鼻子气歪,一是不当兄弟是兄弟,把兄弟瞒得好苦。二是阮家亲事就此不成。最后才是问柳至收回东西,这一条跟前两条相比反显得不重要。
    但小二也够兄弟,黑脸前来出了气,长手取足了东西,把亲事只字不提,心甘情愿的让了出去。
    谁让这二位兄长是十年之约呢?
    “是个咱们收东西的好时候也不错,记得袁伯父家里也得大取一回,到时候放机灵点儿,看他眼色,他心疼什么,只要不是传家的东西,不是御笔,你们就讨什么。”小二释然过,边行,边这样告诉孩子们。
    两个孩子响亮回答:“好嘞!”
    ……
    诏狱门外,萧战扶着小子抱着的表弟元皓,把他送到车上面。看着他由奶妈照顾着,探身出车对赶车的人叮咛:“车慢些,正睡的好呢。”
    元皓小王爷有个随意出入诏狱的圣旨,太兴奋不过,在袁训那间牢门里外蹦哒着不停,晚饭一过,就呼呼入睡。
    袁训让人就送他回家时,萧战到来,往外送上一程。
    看着马车离去,萧战重新进来。袁训撵他,让人把牢门重新关上,萧战不走,在窗户外面站着。
    他身量儿随家人高大,半人高的窗台上已能露出黑脸蛋子和一小部分上身,有一句没有一句的和袁训说着话,间中不时往外面看着。
    “你又弄的什么?”袁训问他不止一回。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看看。”萧战不肯如实回答。
    最先过来的,是跟他的小子。手打灯笼一亮相,酒菜味道到处都是。袁训皱眉头:“你又乱花钱了,称心如意送的晚饭不错,我吃饱了,你又这是买的什么?”
    “岳父喜欢的那家,我的铺子,我名下的,长夜无聊,我和岳父宵夜不错。再说这里当值的辛苦,也给他们一桌子。我问过,这不算贿赂,在这里是不成文的规矩,叫孝敬他们!但我给的,才不是孝敬,是赏下来。”
    袁训心想这个小子对牢狱里内幕都门门儿清时,两个当值巡视的狱卒听见,不等叫他们,就过来陪笑哈腰:“多谢小王爷赏酒。”
    萧战大大咧咧一摆手:“吃去吧,放心,我不让你们开牢门。”瞅瞅窗户:“这单间儿像公事房改成,窗户不高,打上这栅栏,也送得进去菜。”
    “让小王爷说对了?这一间本就是公事房,窗台才低。换成正常牢房,小天窗有一个就不错。”狱卒们解释着。
    萧战听到“牢房”时,黑脸儿往下一沉。不爱听的他挥挥手:“知道了,你们去吧,轮番儿吃,别耽误了事要怪送酒的人。”狱卒们夸他家学渊源,警惕心十足,长大后前程无量,回去几个人嘀咕几句,分成两拨儿,是吃酒的吃酒,巡视的巡视。
    袁训这里,萧战让把席面摆在窗前,已送进去三杯酒。
    “别再倒了,我吃这几杯足够。”酒是井水里冰过的,到口中凉沁心脾。天又黑下来,袁训觉得最后的暑气也消下去,摆手不肯再用。
    萧战还是又送一杯进来:“多吃几杯,等下打一盆热水,送盆热水进来总不会不答应吧?洗洗您睡得香。”
    他另一只手,啪地一声打在身上。
    袁训露出心疼:“这里跟家里不能比,蚊子多吧?我房里有薰的东西,你在外面站着,只白白的让叮咬。”
    把酒杯放下,弯身把脚下薰香往外面递:“放你身边去。”萧战不接:“等会儿还不给我送来吗?”抬手,啪,又一巴掌打在自己腿上。
    袁训愕然:“给你送来这里?你不回家吗?”说曹操曹操到,外面又进来一个人,抱着一大堆东西。
    萧战一见乐了:“我的被卧来了。”袁训很想板起脸,但此情此景他绷不起来面容。
    跟萧战在这里的小子,不知何时问当值的人要了一张竹凉床,早就擦拭得干净,送来的东西中有竹席一张,铺好,放上竹枕,挂好纱帐,薰蚊子的东西,也分四个角点起来。
    萧战满意了:“行,这席面酒楼上等下有人来收,你们找地方睡去吧,我和岳父说说话。”
    “你啊,你祖父知道你在诏狱里过夜,他可不会高兴。”袁训半天只出来这一句话,别的全堵在嗓子眼里。
    萧战却回他:“舅哥们也要来陪,这是我掷骰子不容易赢回来的,我们在严家门外掷的,哈!”忽的一声大笑出来。
    出其不意的,袁训也没让吓倒,只跟着好笑:“哪个严家,你们又做了什么?可不许胡闹啊。”
    “不胡闹,”萧战对左右看看,见月色澄清,院中站岗的人、树木黄泥地、和不远处牢房处似有人眼巴巴看过来的眼光都看得清楚。而近处无人,他安心地放低嗓音,对袁训说着白天在宫里的事情。
    说到打了严大人,小王爷无声大笑半天。袁训想这个孩子一片心意为自己,严大公子严大人背后又掀风波也不对,孩子们由此事历练,长大后也能对付牛鬼蛇神,没有责备他之外,还捧场的再要一杯酒:“这事做的我担心,不过呢,不软,也没让人看出来。给我倒满酒,我谢你也成,为你机灵喜欢也成。”
    “谢什么,我这女婿不用谢。”萧战殷勤地给他又倒上,他还小,他不喝。
    袁训把这一杯饮干净,萧战又凑上来悄乐:“我们开会,”在这里面色不大好,开会不要柳云若这女婿,他没有占上风。但这一句小王爷不说,一句带过:“去严家打喜鹊,”
    袁训微笑:“喜鹊不能打,这是好兆头。”
    “称心如意也这样说,她们说不能打,我说那也得去看看,兴许他家进的真是黑老鸹,他认错了不是,我们一起过去,见他家树上真有一只喜鹊,”
    袁训笑容不改,好似刚才没听到严大公子严大人拿喜鹊好兆头要跟他过不去,含笑道:“那倒不错,说明他家宅兴旺。”
    “明天他就兴旺不起来了,”萧战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怕岳父阻拦,尴尬的干笑着。
    袁训让他再倒酒,萧战重新喜欢。袁训又吃了好几杯,萧战的喜欢回到极致时,袁训悠然同他道:“你大了,不再是小时候不懂事体。遇事要多想想,”
    萧战小声:“我知道,不再犯孩子气,是祖父今年最爱说的话。”
    “我对你说的,不是孩子气。”袁训温和:“你要学会看身边的人心思,你会发现各人各心思,各自有原因。像严大人,他父亲为争官职,心疾忽犯而死。他怎么能不怪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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