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回京么?”萧瞻峻笑意增多。
    韩三老爷一惊,正要分辨,萧瞻峻摆一摆手让他先不要说,他继续带笑道:“我没有撵你走的意思,是你侄子袭爵后,在国子监里像是如意。你有了年纪,儿女妻子全在京里,无人在身边照顾于你。王爷大捷,小弟立的军令状这就闻名天下。你回去,难道他们不照顾你?”
    三老爷心头滚烫起来,也是还没有说话,萧瞻峻接着又说下去。
    “我叫你来,自然为你盘算过。你久在军需上行走,可以去小弟兵部里,负责跟工部交涉军需,不会让他们骗倒。如果你不愿意回京,我也欢迎,不过你的妻子接来吧,总是老兵缝缝洗洗,我看着没有趣味。”
    “呜……”三老爷放声痛哭。
    萧瞻峻本就累了,心气儿弱,让这一声吓得身子一滑,差点没坐到地上去。
    好在二爷家传身手不错,握着椅子扶手又坐回来,对着三老爷疑惑:“我是一片好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扑通”,三老爷跪到地上,哭道:“大人您对卑职太好了,恩重如山,恩重如山啊。”
    说着话,叩起头来。
    萧瞻峻弄明白后,呻吟一声:“我的娘啊,你快把我吓死了。”让三老爷起来说话,三老爷却不肯起,跪着泣道:“这样的好地方,卑职哪里肯走,”
    “你不走,也成啊,咱们是亲戚,我没有撵你的意思。”外面北风呼呼,萧瞻峻拿个帕子抹冷汗。
    “但大人说的话,卑职也想到过,卑职去年牙齿动了两个,卑职其实还不算老,但离老不远了,想家人的时候也多,跟年青的时候恨不能离家三万里不一样。”
    萧瞻峻道:“那你回去,我给你写个好评语,去了好衙门。”
    “请大人容禀,听卑职说完。”三老爷看似满腔的话。
    萧瞻峻道:“行,但你坐下说。”
    三老爷谢过坐下,没有说话以前,又抹抹泪水双行行。萧瞻峻看得极是难过,只是忍着。
    “要说我韩家,不应该这样的差。祖辈也是书香门第,没有几代,选送一位姑娘到宫中。先太上皇异常宠幸,青云直上封上贵妃。贵妃娘娘在京里没有家人,选中我祖父这一枝进京里,封为文章侯。说来也有缘分,我的姑母,前南安侯夫人,和贵妃娘娘容貌相似,娘娘一见心喜,对她疼爱异常。”
    萧瞻峻坐直身子,这是南安老侯的家事,他也听过一些。
    “先太上皇疼爱贵妃,贵妃疼爱我姑母,对我家照顾颇多。我小的时候,算经过富贵。我的四弟还得见识的少。也因此,养成我姑母骄纵恶习,养成我家四兄弟放纵玩乐的性情。只是因为这好日子来得太容易。”
    萧瞻峻颇有同感地叹气:“是啊。”萧二爷没有恶习,却见过纨绔子弟,深知道纨绔是怎么养成。
    “这宠爱,害了当年的贵妃,先太上皇去世以后,太上皇没有发作她,她因宫门冷清郁郁而终。害了福王,痴心妄想,造反身亡。也害的我们家,”三老爷又哭了:“我家姑母一生孤苦,我兄弟们四个外带侄子世拓都不成人。”
    “自蒙袁家提携,大人恩准,我随侄子到这里以后,痛定思痛,多少次回想前情旧事,宠爱疼爱没有错。活着的人,谁不巴望着老天的恩宠,盼望世事的顺途。但真的恩遇来了,好的道理来了,世事的平坦来了,扛不住这好,让砸趴下来。”
    “满心里想着好,真的好了,不是花天酒地,就是浑不在乎,直到这好溜到没有,后悔痛思这才出来。其实,这是扛不住好,这是不知道及时的感激,没有寻思自己的好从哪里来,才有太妃的蛮横,福王的乱想,我兄弟们不用心在功名上,世拓也让带坏。”
    萧瞻峻听到一半,就严肃起来,此时道:“这句句是警句,扛不住好的人太多太多。”
    他回想自己手下的官员,上官也想示好与他,没交几件好差事下去,结果把他送到狱里。难道上官不应该对你好,天天欺负你,让你办苦差事才叫好?
    三老爷痛思家中以前,给就要进京操办侄子亲事,人人看来是春风得意的萧瞻峻狠敲一记警钟。
    虽然不是对着萧二来的,萧二也赶紧审视自己。这进京主婚的好,自己可能扛得好,扛得住?
    耳边,韩三老爷正好在说:“卑职刚才的难过,就是想到大人对卑职实在好,卑职也要扛好他。”
    “哈哈,好,”萧瞻峻仰面大笑:“你想怎么扛,你说吧。”
    三老爷起身,萧瞻峻摆手:“有话直说,你当我是亲戚吧。”
    “侄子和我的这差使,一是忠毅侯大仁大义,二是大人您和忠毅侯情意深厚。”
    梁山王一大捷,袁训即刻大红大紫,萧瞻峻还不知道袁训在不纳妾上面又触霉头。认为这话恭维,笑口常开:“我和小弟倒是不错。”
    “对我家来说,来的实在不容易。卑职我是走,舍不得。不走,真的要老了。”
    “你的意思?”
    三老爷叹气:“家里受福王拖累,还有一个二兄长,一个四弟,如今也有差使,但哪有在大人任上如意?”
    萧瞻峻错愕过,掩面轻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对你交个底儿。驿站的差使不难办,会写字会点数儿就行。但我要人苛刻,常例银钱可以收,贪的,我拿人可不客气。”
    “多谢大人!”韩三老爷扑倒再拜。
    萧瞻峻微微地笑,他没有认为三老爷玩花样,因为他说的话全是事实。而在乎驿站的银钱收入,不少官员对二大人表示过。三老爷要走,还为兄弟打算,正合萧瞻峻此时心思,他马上就要的荣耀,是他的兄长对他的一片关爱。
    不然可以请太后操办,不必特意把兄弟写在奏章里。
    韩三老爷离开,回去收拾安排。萧瞻峻久久坐在厅上,想着三老爷说的警句,扛不住好的这话,心中翻腾沉浮。
    闵氏进来:“哎呀,你还不去睡?睡会儿吧,就要上路,路上比家还要辛苦吧?”
    萧瞻峻却叫她到面前,淡淡地道:“我睡不着。你看,哥哥从没拿我当隔母的兄弟看待,”
    闵氏慌乱的飞红了面庞。
    “这一回进京,你也好,我也好,孩子们也好,不能丢大哥大嫂的人。”萧瞻峻沉声。
    闵氏抬不起头,低低地答道:“是,我知道了,请你只管放心吧。”
    “大嫂把家交给你,也对你不错。”
    闵氏垂下泪水,颤声道:“是。”
    “那我就放心了。”萧瞻峻平静的说过,起来往房中去,准备补一大觉。
    ……
    名单摆在席连讳的面前,他忧思重重,随后笔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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