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来一个,伶俐的回话:“像是两位小爷从小桥上过来,往咱们这里来呢。”
    “小金儿,以后回话再清楚些。什么是像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范先生随意地说着,小子红着脸道:“下雨不是,往外面看不清楚。”
    范先生和气的笑笑,表示他不是斥责。小子小金儿松一口气,羞惭的退下去时,范先生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不知道自己就要来客人似的,原姿势一动不动对着墙壁,神色深凝起来。
    小子的话,说这天气看不清楚,让范先生心头酸涩。当年的国公,如今的老老国公,他一生何曾有过看不清楚的时候。
    国公他弓箭无敌,目力过人,而且目过如电,一眼横扫,地上有个小虫也能看在眼中。
    这是感知,这在他晚年老花眼的时候也能保持,范先生佩服了一生,一直以为老老国公的眼神儿好,在他有一回抱过袁训玩耍,悄悄问跟的人:“阿训今天穿什么色儿的衣裳?”范先生才知道他已经看不清。
    但在他感知范围内,有物体在空气中有阻力,是个死靶子看过一眼,他能记住。如果是个人他会动起来,手脚口鼻的位置他就大约推敲得出来。
    外孙的衣裳颜色,这却没法子计算,就只能问人。
    小子说雨中看不清,让范先生把这往事回想一遍,在胖兄弟们进门以前,他还来得及的回想到从山西离开,和此时的老国公说的几句话。
    “我老了,”范先生道。
    老国公微微地笑:“瑜哥璞哥大了,这世上的先生,哪有一个比您强?”
    这份儿心思跟老老国公对忠毅侯一样,不过忠毅侯懂事的年纪,那爱女如命的老老国公已经去世,只怕侯爷是不记得了。
    一代又一代的国公,从没有拿女儿嫁的这户人家当成外人看。箭法教给袁训,如今的老国公心又操到袁家的下一代上来。范先生动动骨头,两位老国公的慈心如海,自己怎么能辜负?就是再痛深十万丈,这最后一把子的差使也要当好它。
    执瑜执璞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范先生气色还算不错。但一嗅之下,入鼻的有酒香。
    一边一个的过来,胖兄弟们关切地问道:“先生,你还在痛吗?”回答他们的是呵呵笑声,听上去安然无事:“正骨张的药酒,军中都有名。我喝一口就没有事。”
    执瑜执璞在边城呆过,对正骨张的名字不陌生,也就放下心来:“是他家的,舅祖父常说他和贺家不是庸医。”
    “哎哎,二位小爷可千万别说这话,仔细他们耳朵长,远在山西也听到,一个拿着切骨刀,一个拿着扎人的针,一气冲到京里来,”范先生在这里停下来,乐着又喝了一口酒。
    胖兄弟们凑趣地问道:“怎么样?”
    “这京里的病人可就好了一半,这就了不得。医生们没有饭吃,还不把他们撵回去吗?”
    胖兄弟们想一想张家和贺家的传闻,不由得捧腹大笑了一回。
    等他们笑完,范先生和蔼地才道:“小爷们来有什么话儿要说呢?”一句话刚落地,执瑜扁起嘴儿,执璞一脸的大受委屈。
    范先生算见多识广,也愕然道:“这上有太后,还敢有人给小爷们委屈?”他很快就是一个主意:“跟他不客气也罢。”
    “不是别人,是爹爹!”胖兄弟们憋屈地说着:“爹爹又用计了,他还又不相信我们,事先不对我们说明。”
    胖兄弟们气呼呼的,范先生就更悠然,轻飘飘地一声:“小爷们,”执瑜执璞七嘴八舌:“出个主意,出个让爹爹看得起我们的主意。”
    一双比一双更期盼的眼光投过来,转动的都是一句话,你范先生是舅祖父给的,你主意最多不是吗?
    范先生就在这眼光中湿了他的眼眶。将门之后,从无虚传。
    “将门之下,必有将类。”喃喃的话语濡湿他的唇齿间,范先生爱怜的抚着两个小公子:“让人看得起,不是别人给的。是小爷们自己挣的。”
    执瑜执璞进来以前的一腔热血,让父亲不重视的涌动,这就熄灭下去。两个人冷静下来,沉着之下聪明也就上来。沉思一下,对着范先生施一礼,齐声道:“先生,请指教什么是自己挣来的?”
    “呵呵,这自己挣来的,分为好几种。最无奈的,是侯爷老了,没有办法交给二位小爷。这一种,最不可取。”
    执瑜执璞眉头一锁:“这种不要。”
    “还有一种,是侯爷犯糊涂,太后老人家么,呵呵,她为小爷们说好话,”范先生说着,自己心头一跳,老国公送他进京的目的,就是不愿意让太后娇溺执瑜和执璞。
    这也是范先生第一次找到机会,把太后的娇纵无声无息说进来。是什么结果,他这经过很多世事的人,也难免屏一屏呼吸。
    没有办法,面前这两位小爷,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们身系袁家的承继,让老国公没有一天不想着。
    执瑜执璞在他的眼光中眉头还是一耸:“这种也不要!”
    范先生悄悄松一口气:“呵呵,那另有一种,是小爷们有能耐,书念的好,字写得好,功夫一等一,处事能明智,待人能承担。侯爷自然的,就倚重起来。”
    处事能明智?执瑜嘟囔着:“我和二弟很尽心啊。”
    范先生眸光微闪:“有人处事如行云流水,有人处事件件艰难。不过是有准备二字而已。”
    “先生说说吧。”胖兄弟们露出恳求的神色。
    范先生又喝一口酒,取帕子拭过嘴角,镇定的说出一个人来:“梁山王小王爷,二位小爷是怎么看的?”
    执瑜执璞摸不着头脑的道:“我们对他很好不是,爹爹应该放心才对。”
    “侯爷是放心,这世事未必放心。”范先生淡淡。
    “世事?世事不是人啊。”执瑜执璞纳闷,与世事有什么关系呢?
    “二位小爷,上有太后扶持,又有侯爷爱惜。大姑娘加寿是未来的六宫之主,是袁家中兴之支柱。”范先生神色有了认真。
    “家里的好,与大姐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和小六的事情。”执瑜执璞有几分不自然。分明是想说,又是大姐,又是她在长辈们眼里最得意。
    范先生暗想,老国公所料的有几分道理,老夫我能解开几分孩子气,就是几分的没白进京。
    他侃侃而谈:“有太后,才有侯爷。以后有大姑娘好,才有二位小爷好。”
    执瑜执璞没有办法的点一点头,把太后说出来,他们不能反驳这是事实。
    “反过来呢,侯爷好,太后也好。二位小爷好,大姑娘也好。”
    执瑜执璞爱听这话,喜笑颜开:“这话还差不多,我们好,大姐才能好。”
    “梁山老王爷也必然这样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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