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抿唇而笑:“姐姐是办大事的人,就把小女儿心思丢下想不起来。”陈留郡王妃好笑:“你打趣我?可有缘由。”
    “姐姐你想,二太太有和姐姐别苗头的意思,又让姐姐看管,她应该有满腔怨恨,怎么还会对你说?”
    郡王妃一笑:“有理。”
    “接下来的话,可就放肆,姐姐不要怪我乱说。”宝珠先卖个关子。
    郡王妃也就打趣她:“你这宝珠,天南地北的敢跟着我来,带着兵去闯舅父府上都敢,还有怕的事情?”
    催促道:“自家人又怎么生出来这样的疑心,你说就是。”
    “二爷不是老王妃亲生的,”宝珠也就放开了说:“二太太和姐姐有心结,与这个也应该有关。老王妃对姐姐自然是亲厚的,只怕平日里二太太没少怪老王妃,现在她不得意,老王妃过去,以长辈对晚辈,那份吩咐是少不了的,二太太正郁结,又怎么会说?”
    “也是。”陈留郡王妃莞尔。
    “又让她的贴身侍候人过去,如果我是二太太,我也会觉得这出自姐姐和老王妃的授意罢了。又想到能压着侍候的人去看她,那二爷难道压不动,还是只想套我的话罢了。”宝珠嫣然。
    陈留郡王妃失声先就一声地笑:“宝珠啊,你呀,”
    让她说得不全中,二太太心思也估计*不离十。
    想到“二爷难道压不动”这话,陈留郡王妃更要笑。她们说话房中没有丫头,有丫头宝珠也不肯这样的放开说。
    郡王妃说起话来就也方便,她越想越好笑,带着忍俊不禁:“二太太怎么想,我不在她肚子里,我不知道。至少你把我和母亲的心思说得对。对母亲回说钦差要来那天,我问母亲,是不是我们压着二弟去看看?”
    宝珠凝眸静听。
    “母亲说不必,她不肯,你看我又怎么肯?我呢,是说了又说,二弟忙碌呢,我可逮不到他的影子,我能见缝插针的说上一说,就已经尽到大嫂的责任。我是那天天没事儿,要上心他们小夫妻的人吗?”
    宝珠听到这里,也会意理解:“就是,二太太要有话,岂不能主动让人请二爷去说?”
    “就是这样!所以呢,我不压二弟,母亲也不压,像你说的,真的压他,他怎么敢不去?”陈留郡王妃笑着:“我只尽我的心,我尽得差不多,该二太太表表心迹了。她不表,我也无法。”
    宝珠又表示理解:“正是呢,姐丈有威望,不是谁想扳,就能来扳的。姐姐和二爷看重这事,不过是不想在外人的眼里,家里名声有所损污。二太太说,再好不过,就都欢喜。二太太不肯说,这件事儿又算什么呢。”
    陈留郡王妃又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就冲着她笑:“你继续说。”
    “就是二太太,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人罢了。二爷有才有貌有家世,还愁再找不到一个好妻子,我为二太太可惜,她竟然看不到这一点?”宝珠惋惜的模样:“我为二太太叹气罢了。”
    对着宝珠微撇嘴角的面容,郡王妃竭力忍住笑:“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去看看她?”
    “去看看吧,也免得她以为自己让人忘了。”宝珠询问的看过来,乌黑眼珠子更像深潭水一般幽宁。带着纵然不能抚平别人的喧嚣,也能洗涤她纷乱。
    郡王妃笑吟吟:“那你就去吧,虽然这是春天,地牢里也冷,让红花取件暖和衣裳给你披,多带上几个人,你现在可不是能大意得的身子。”
    宝珠微喜,起身道谢,没去以前,先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腼腆地道:“倘若是我也劝不动她,”
    “不会有人怪你,我都说不好她,让你去,不过是嫌你在我耳朵下面啰嗦,我不能理家务。”郡王妃更要笑。
    目送宝珠回房,没一会儿她房中的丫头全出动,簇拥着宝珠往外面去。直到宝珠身影再看不到,陈留郡王妃才嫣然一笑,对自己道:“这是个宝珠,真是的,这亲事是从哪里寻来的,就只舅父和南安侯喝顿酒,就有了这亲事?这世上的事儿真不可思议,竟然给小弟寻来这样一个宝珠。听她一套一套的话,又体贴了我,又关切了二太太,又占着是亲戚遇到家里有事,她要出来关心,条条的好处全让她一个人占全不说,又真的是个心地好。我有话劝她,她就有话给我,聪明伶俐的,也许她能说服二太太也未可知。”
    郡王妃自己个儿笑了一会儿,才往外面吩咐:“让管事的婆子们进来回话。”
    ……。
    “叮,”有什么响了一下,像是钥匙碰到黄铜锁。闵氏从半昏半沉中醒来,眸中碰撞上青铜灯罩中明亮,见还是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她幽幽叹气,这是她这几天里最常做的事。她叹气,总是叹气。内心里随着叹气也早不安,这日子几时是个头?
    二爷没回来以前,闵氏还有盼头,盼着他回来为自己撑腰。可现在她完全陷入在绝望中,再也没有人能救她,哪怕是她的娘家。
    她也有父兄,但父兄全在这里受管辖。老郡王为长子聘的是国公嫡长之女,要的是主中馈的媳妇。为次子选的是本地官员之女,要的是次媳能安分守已。
    她的父兄都老实,又在本城挣钱粮换衣食,别说现在还不知道,就是知道闵氏关在这里,只怕上门来不是质问,只询问一声为什么,不过如此。
    绝望中,闵氏也迷迷糊糊想改变心思,把她看到的说出来吧。但随即针刺般的尖痛从心头起,弥散到四肢百骸,让她痛得动弹不能。
    一个心思随着痛总会起来。二爷来,她没有说;郡王妃来,她没有说;老王妃来,她也没有说;甚至她的陪嫁哭着求她,她也没有说。现在她撑不住了主动要说,她的心里转不过来。这谈不上犯贱,却也只会更让家里的人看轻她。
    闵氏在绝望中苦苦坚持,不说了吧,再拖一拖,难道二爷不肯再来第二回吗?他如果肯说安慰的话、理解的话,闵氏想我也会告诉他啊。
    自己丈夫都不信我,我说出来马棚里见到的那个人,别的人他能信?
    泪水再流,眼睛真的要坏掉。闵氏只木然的换个姿势,卷抱着被子躺着。在这里关着,手上肌肤呈现出没有生气的白,而握着的被子又换一床新的,粉色绣着百鸟百草,灿烂夺目,把肌肤更衬得憔悴不堪。
    闵氏不由得想,那面上呢?一旁有镜台,她不敢去照。她怕照出来的是个枯树皮,那她全部的精神世界从此崩溃,心底维系的仅一丝二爷还会再来看自己的希冀,也就万劫不复。
    “你醒着的?”一个轻柔的嗓音突兀而起。
    闵氏吓得一古脑儿爬起来,难道有鬼?扑到木栏前面一看,见不是鬼,有七到八个人在外面。萧瞻峻上一次来坐过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美人儿。
    这美人儿胖胖的,肚腹隆起,秀丽面容上也银盘一般圆润,肌肤上自然有一段光出来。闵氏嗓子眼里咕碌着,认出她是谁。
    “安氏?”
    这不是大嫂偏心的那弟妹安氏宝珠。闵氏随即抬起手指,放到嘴里用力一咬。哎哟,会痛。这不是做梦。
    闵氏瞪圆眼,不是做梦,她怎么会来看我?这是郡王妃捧在手心里,老王妃待如上宾的客人,怎么会放她到这虽不潮湿却阴森的地牢里来?
    “哈哈,你是来对我道别的吗?”闵氏疯狂的尖笑出声,以为自己明白了。这是要私下里处死自己,袁安氏来看自己最后一面。
    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的关头,她反而放正心思,对着露出诧异的宝珠喘着气挤出笑容:“哈哈,不想你倒有情意,还肯来见我最后一面,这就比别的人强。”
    宝珠静心倾听,由话意咀嚼她的心思,心中更有底气。你倒还能看到别人的好,这就好说话的多。
    她在脸儿上露出疑惑,对闵氏大惑不解地道:“我特地来讽刺你,说什么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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