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妈妈抱着她的小包袱又奔出来。
    安老太太道:“她又糊涂上来了,”南安侯道:“你先上车,我来打发她。”老太太就依然先让扶上车,等到她坐好,丘妈妈到了车前。
    老太太展颜对她笑,心中也有不舍。丘妈妈是最老的,还有一干子老人也都年纪不小,今天离开,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真的难说。
    她就不忍心说丘妈妈糊涂忘记刚才说的话,只打算再和她说一遍。
    南安侯在车旁,先开口微笑:“妈妈,你在家里好生住着,老爷们会照看你,”丘妈妈却道:“我有话和姑娘说,”她把手中小包袱塞到车上,对安老太太竭力笑得喜庆:“这牌带上,到山西好赢人钱。”
    南安侯失笑,而安老太太感动得眼眶子一湿,怕自己又招出老妈妈们的泪水,才强忍住。对丘妈妈不住点头,安老太太心想我得说点儿什么才对得住她的心,就打起笑容道:“放心,我去到准保不输。”
    “那就好,”丘妈妈笑着笑着,还是流下泪水。安老太太见她舍不得离开车辕,自己的舍不得心更上来,再叮嘱她:“看着寿材,让人多漆几道,可别给府里省钱省功夫。”
    “哎,我自己看着,”丘妈妈这才松手丢开车帘,退后几步哭去了。钟大老爷也感动于她的忠心,安慰她道:“妈妈放心,你喜欢怎么收拾寿材,你就怎么收拾就是。”
    “好嘞,”丘妈妈背过身子答应,继续去哭。
    南安侯带两个随从,这就大家上马,送行的人跟上。安老太太在车里已经不哭,寿英陪她坐车,把丘妈妈送的包袱打开,寿英请老太太看:“您以前输的不冤枉,妈妈的这副牌,清一色红中白板和幺鸡,别的花色一个没有。”
    老太太大笑。
    这是专门准备好了,作弊用的。
    ……
    二月春风还寒冷,码头上近水,虽日头上来,也寒气袭人。
    方明珠把衣领裹紧,故意不去看衣着华丽的表姐掌珠。
    邵氏张氏分别从常府和文章侯府里来,也是才到。邵氏看到外甥女儿,对紫花道:“去叫表姑娘来车里坐着暖和,”紫花答应就要过去,就见远远的来了一行人,紫花先道:“老太太和舅老太爷到了。”
    水中大船上,早就上船的袁夫人也见到,和忠婆这就走下来去接。
    安老太太下车,先笑谑的是忠勇王府的老王妃。老王妃取笑她:“我以为你说笑话,你还真的要去啊?”
    “要去,”老太太得意的不行,扯着身上行衣给老王妃看:“不出门哪能做新衣裳,新做的。”显摆过,又拉住老王妃的手,低声道:“今年清明我不在,倩玉姐姐坟上代我说一声。”老王妃轻拍她的手,柔声道:“难道你这一辈子都有情意,”
    老太太唏嘘:“有什么情意,你知道我的,是个极要强的人。这不,要强到最后,还要依靠着孙女儿,也幸好还有几个孙女儿呢。论起来,就比我嫂嫂强。你别不高兴,我昨天特地往文章侯府去了,也往我嫂嫂面前烧了香,哎,回头想想这一辈子,就是你关心我,我再关心你,以前不关心的都错了。”
    “你拜你亲戚,轮不到我不喜欢。”老王妃握握老太太的手,笑道:“保重,早早的回来!”安老太太收起感伤,又得瑟起来:“玩呢,哪能早回来。”
    老王妃又笑话她:“老胳膊老腿的,去一趟不容易,也是的,你就多呆着吧,过上几年也玩不动了才是。”
    “等我给你寄好东西,”老太太简直眉飞色舞。她和老王妃同时看向水中的兵船,老王妃更是微笑:“我们王爷如今是肠子可以悔青,说当初亲事上应该追着才对。我倒看明白了,我说你别只看着袁家小子中探花,有志气就后悔,当初你就是追着要,估计也不给你。”
    她凑近安老太太:“我孙子在兵部昨天才打听的,说报上来的请功折子准了,兵部正要发出去。你的孙婿,官升三级。这还没打几仗呢。”
    安老太太只把笑容加深,心想我还没告诉你我孙女儿生孩子,太子殿下都关心到生男生女上。如果你知道这个,只怕更想不通。
    马蹄声响,又一行人过来,是文章侯府的过来相送。又有诸家亲戚们到来,老太太别了老王妃,抖擞精神上前去,准备一一的接受道别。
    她在春寒中,好似不倒的青松。
    而南安侯先迎上去,文章侯带足羡慕:“姑丈,这辞官以后还这么威风的,亲戚们中也就只有您了。”
    水面停着一排几十只大船,每只船上约有数百的人。日头光打在他们的面上,把他们的英武之气尽皆显扬。
    南安侯打个哈哈把这话混过去,他心中想,别来问我这个,我可没这能耐,弄些当兵的把我护送。
    第二百一十一章圣眷惊人的袁将军
    袁夫人还是一惯的低调,并没有太多的人来送。她进京后,为了遮人眼目,和南安侯府述上亲戚,送老太太和南安侯的人,也就大多是她的亲戚。
    安老太太还是一惯的爱热闹,甚至数一数来送的人,说要和宝珠比比,看是宝珠有面子,还是老太太有面子。
    钟恒沛啼笑皆非:“姑祖母,送四妹妹的亲戚们,也是给您面子。”老太太不依,孩子气大发作,回道:“送宝珠走的时候是夏天,送她出城的人还就便城外逛了逛。我这是天冷,肯出城来送我的,全是有心的。”
    南安侯和亲戚们听在耳中,都对着老太太笑,由着她数。正数到得意处:“……接下来可就比送宝珠的人要多……”
    四五骑马飞驰而来,马是枣红马,精神得昂着头,马鬃在春风中飞扬。而马上的人都是生得端正的青年,纵马到了这里,先显出一手好骑术。不等马停稳就往下一跳,看得别人目眩神摇时,几个人大步走到袁夫人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齐良恭,罗家骥,任杰、余守振,见过夫人,”
    袁夫人让他们起来,四个人起身又对南安侯和安老太太行了个礼,含笑道:“老太太,可以上路了。”
    四个青年都是神采过人,新盔甲抖出威武风姿,让送行的人都精神一振。
    齐良恭和任杰是京里世家子,钟家老爷们和钟恒沛都见过,钟恒沛笑着拱起手:“良恭将军,任杰将军,你们也就要离京了?”
    余下两位是头一回见,钟恒沛也见了见礼。
    四个青年将军一起还礼,齐良恭笑道:“本来是正月里就要走,听说袁家夫人老侯爷老太太一同上路,又在家里多呆上几天。”
    送行的人才要诧异,原来不是顺路,而是等着的。齐良恭略一提嗓音,对钟恒沛道:“少礼了,时候差不多了,”再对袁夫人等三个人陪出一个笑脸儿。
    袁夫人就含笑看向南安侯,南安侯看向安老太太。安老太太这就不再数人,急急忙忙地唤邵氏和张氏:“媳妇,我们上船去。”
    邵氏和张氏不敢怠慢模样,一个叫着:“紫花,你在哪里,”一个叫着:“画罗,快来扶我。”两个奶奶和老太太先上船去。
    袁夫人和忠婆跟在后面。
    南安侯走在最后,他在跳板前面徐徐转身,面对送行的人把双手略抱。江面春风把他花白胡子拂动,老侯爷依然是筋骨清健,自己先满意的不行。道一声:“列位,我们这可就走了。”转过身子一撩衣袍登上船头。
    跳板收起来,船缓缓离水,桨声咿呀,好似奏起离人曲。而齐良恭四个人这才分别登上四条大船,将军们威风凛然,士兵们刀枪林立,簇拥着袁夫人等人坐的那船在中间,今天顺风,没一会儿船就远远去了,只余下一片帆影在江中。
    看的人这才三三两两的议论着,道:“威风,”
    “这竟然是兵船护送,”
    “不是赶巧了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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