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刚好交在三更上。钟恒沛对二弟吁了一口气:“没拖到明天早上洞房,也算是你我尽心尽力。”钟二也后怕上来:“差一点儿,”他对兄长庆幸:“哥哥,这送亲还真不是好送的,幸好姑祖母膝下再没有表妹了。”
    钟恒沛也嘻笑起来,又觉得自己可以居功。眸子瞄瞄袁训,对二弟笑道:“送亲到他们家,险些我没让梁山小王爷灌死。真是的,原本以为袁家亲戚都不在京里,又有太子殿下在,四表妹的喜酒应该吃得斯文才是。”
    又道:“送大表妹到文章侯府,又让文章侯的兄弟们拉着我罗嗦,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差点儿又要把我给闷死。”
    再举三根手指头:“这是最后一个三表妹,写诗快累死。”兄弟两个人躲在一边儿笑,想这三门亲事真是各有各的妙处,就是送亲的也觉得妙不可言。
    是夜,都大醉了,主人先对着一厅堂的诗词醉倒,拉着客人一起醉。常家安家的最后这一场亲事,注定是要名扬京都。
    而玉珠姑娘的才女名声,也注定要传出去了。
    成亲当天,两个状元,榜眼探花全出来护驾,就是公主殿下成亲,这种风光也是没有的。殿下成亲,是想不到出这种风头才是。
    第二天,惹恼一个人。南安侯和常大人同在都察院,常大人已经是第五个儿子成亲,他只当天休了个假,这一天照常到来,见一个杂役过来:“右都御史大人有请。”常大人欣然,他和南安侯钟家已经是亲戚,这就去得自自在在。
    南安侯并不在他办公事的屋子里,杂役带路,却在另一侧花木扶疏的小亭子上。这一侧就是贴近袁家的地方,袁家的景致也是秀色,隔墙的这里,五月天正是石榴花红的大好时节。
    一壶茶,三个人,都白发苍苍,看着常大人过来。
    常大人,就大为倾倒。他读书人出身,敬重的先是皇帝,再是圣人,有时候先圣人,后皇帝也有可能。
    再敬重的,就是当朝有真才实学的大学士们。
    大学士,这里就坐着两个。
    南安侯居中,在他左边坐的是大学士张大人,榜眼的祖父;右边,坐的是大学士董大人,南安侯的表亲,董仲现的祖父。
    常大人心想这一成了亲戚,就是不一样。他为人耿直,又有念书人的书呆气,虽景仰大学士们,但绝对不会是钻营的那种人,就和两位大学士没有公事相交的话,并不熟悉。
    但这两位,都是南安侯的多年好友——张老夫人在宫里对着宝珠说和安老太太好,其实是她丈夫和南安侯交好——打小儿光屁股长大的。董大学士又是南安侯的姨表亲。常大人会错了意,还以为他们私下喝茶带上自己,这就百般的仰视下,来见礼。
    石桌子有四角,最后一个座儿,常大人坐了。他才坐下来,南安侯就抚须道:“你是我的亲家老爷,虽然比我晚上一辈儿,但我们这里在联句,不敢不请你。你来了,今天得展开你的大才的好。”
    常大人还没有明白过来,虽然他刚才在办公事的地方,正在闻到昨夜名声而询问的同僚们念诗在听,但他还是忘记一条,昨天送亲险些让难得出不了常家门的人,正是对面这位亲家老太爷的孙子。
    常大人就笑说:“奉陪奉陪。”就问今天联句的规矩。
    张大学士但笑不语,董大学士不语但笑。还是南安侯道:“我们三个人,我出一句,你得对上一句,张大人出一句,你得对上一句,董大人出一句,你得对上一句,”
    “啊?”常大人一想不对啊:“亲家老太爷啊,您这不是对难我吗?”我一个人对你们三个人的脑袋,我哪能对得过来?
    这不是玩,这是难为我才是?
    见到常大人苦着脸,南安侯等三个人呵呵笑了出来。南安侯手指茶碗:“小常啊,你用茶。”常大人也早有孙子,可在南安侯面前,还只能是个小常。
    此时不叫亲家老爷,而叫小常,是南安侯的气消了。常大人战战兢兢状捧起茶碗,转着心思想这是为什么呢,忽然就“哎呀!”
    他明白了!
    南安侯亦在此时笑道:“我不难为你,怎消你昨夜难为我孙子的这气?半个时辰做出三十首,自然是有不好的,这不是作诗,这是逼诗。我问那不好的几首是什么样,他们羞的支支吾吾,只说幸好有救急的,把不好的替换下去。”
    张大学士也笑道:“我孙子今科是中在榜眼,今天早上对我说,好险祖父,昨天夜里那一科,幸好我没有落第,还在前十里面。我想来想去翰林院归我管,昨夜没接到圣命,另开一个科举啊,问了问,原来是你常大人家的月色红烛科。”
    董大学士也笑:“大半夜的,打门跟撵贼似的。我没睡,在月下踱步,一首诗才出来头两句,就让打门的给吓回去。”
    常大人到此明白,就好笑着插话:“大人您宅深家大,这打门的就是拍你们家二门,你也听不到才是。”
    “昨儿夜深,我就是听到了。”董大学士表现出,老夫我不讲理,老夫我今天就是不讲理。昨天夜里,你们家几十个门生,几十个亲戚,对付两个送亲的,那能叫讲理吗?
    常大人只能作罢,让老学士继续不讲理。
    “打门的,是太子府上的梁良,这小子嗓门儿高的,嚷一声斗诗文,我还没明白过来,我孙子就出去两个。等我明白过来,是今天早上,听说是月色红烛科,我这个后悔,”董大学士佯装发怒,吹胡子瞪眼问常大人:“放着老夫我在,你怎么不请我,倒去难为我孙子?”
    好,打了小的,老的出来一堆。
    常大人心想,我这是误打啊。本来也没想难为谁,这全是那一对小儿女们惹出来的。但是打心里呢,又实在的得意,就起来下了一揖:“下官我陪礼在这里,早知道昨天老大人们全赏月色没有睡,就应该请老大人们一起前往才是。”
    张大学士继续开他的玩笑:“小常,你家里还有小子姑娘没结亲没有?”
    “没了,”
    “你亲戚家里有没有?”
    “这倒还有七八人。”
    南安侯等人一拍石桌子,异口同声地笑道:“你小心,以后这全是不好嫁的!”面对这个打趣,常大人欣欣然得意:“好说好说。”
    重新坐下,四个人相视而笑,又让常大人把昨天前十名的诗全念出来听听,大学士们要评个高下,对于孙子没有占上这月色红烛科的第一,发表诸多意见。
    但评题已毕,就是大学士们也不能乱改。
    到此,月色红烛科的名次,注定就是这样了。
    ……
    还有一个人也不服气。
    武举正在开,才在初试上。梁山小王爷家学渊源,又父亲来信,让他今年冬天就去边城。本来,小王爷是不用参加武状元的,可他的死对头长陵侯世子是走文举,今科也有不错的名次,长陵侯家招待宾客就是三天,小王爷不能让长陵世子独出风头,他就下了武举。
    本来,他也不必下初试,可长陵侯世子是从秋闱开始走的,小王爷自然也从头开始。皇上知道后,大为嘉奖。特意召他进宫,告诉他:“初试只许三场,不许伤了力。天下人都和你比,你怎么能是对手?”
    又交待他复试有个名次就行,不必过于执意。
    梁山小王爷本就是头倔牛,他就更想拿第一,或是好名次,给父亲长长光,也同时给皇家长脸。
    他却是皇室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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